第20章
誰也沒有想到在他們離開的這短短時間內,竟會發生如此變故。
大事當前,顧琴生也顧不得被妹妹撞破私會的尴尬,更沒想到去詢問顧香生為何會與徐澈在一起,一行人匆匆趕回原地,便見擊鞠比賽早就沒了先前塵土飛揚的場面,許多人圍在那裏,吵吵嚷嚷,異常喧嚣。
顧香生舉目四望,卻沒看見益陽王和太子等人,甚至也不見了魏初的身影,只有周瑞還在跟侍衛們說着什麽。
顧淩看見她們回來,語氣很是不好:“你們跑哪裏去了,我差點都要遣人去找你們了!”
王令與徐澈畢竟不是顧家人,也不好與她們一道回來,免得惹人閑話,半途便各自分手了。
顧琴生問:“大兄,到底發生何事?益陽王如何了?”
顧淩有些六神無主,也顧不上追究她們中途離開的事情:“方才益陽王忽然墜馬,好似還被馬蹄踹了一腳!”
衆人聞言駭然,若說身手好,墜馬尚有可能平安無事,被馬踢可不是鬧着玩的。
魏善的馬上功夫素來過硬,大魏貴族圈中的擊鞠大部分都能看見他在場上馳騁的身影,而且他的馬也是自小養起來的,斷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騎上一匹馬去打球,這次擊鞠比賽,正因為有了魏善的參與,周瑞他們那一方也贏得很艱難。
既然魏善的騎術沒有問題,那麽問題出在哪裏?
生于世家豪門,就算再遲鈍的人,對政治也不可能一無所知,顧琴生臉色微微發白,她幾乎已經想到了這背後很可能蘊含的潑天陰謀。
“會不會有人的球杆不小心打中益陽王的馬,使其狂躁不安?”顧香生問。
顧淩搖搖頭:“沒有,我看得分明,當時沒有人近身,是馬忽然狂躁起來,将人甩下去的!”
顧琴生:“那太子殿下他們呢?”
顧淩:“都先回宮了,若不是要等你們,我們也早走了,走罷,趕緊回去,此地不宜久留。”
太子臨走之前命人将整座東林寺都圍起來,留待皇帝處置,任何進出人員都要嚴加查處,顧家人離開的時候,同樣也受到極其詳細的盤查,顧淩被事無巨細詢問了許多問題,很想發火卻也只能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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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是他,今天赴會的許多人都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事關今上最寵愛的皇子,誰也不敢輕忽對待,雖說盤查是太子安排的,可仔細想深一層,今日弟弟出事,哥哥也在場,焉知太子不是借着這種行為在向皇帝表明立場清白,為自己開脫呢?
秋日的太陽還是猛烈了些,曬久了臉上難免火辣辣的,顧香生心道還好夏侯渝沒來,否則以他的身子骨,鐵定是堅持不下去的。
等衆人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臨近傍晚了。
大家身心俱疲,一臉倦怠欲死,不光顧香生等人如此,顧淩同樣沒好到哪裏去,連說一句話的興致也沒有了。
焦太夫人比他們所想象的更快得知了這個消息,顧淩兄妹幾人一回來,立馬就被叫過去問話。
不單焦太夫人,連許氏、李氏,以及剛剛從官衙回來的顧經顧國顧濟等人也都在場,大有開三堂會審的架勢。
顧淩自然不敢怠慢,忙将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聽及顧淩說到益陽王的傷勢時,連焦太夫人也禁不住變了臉色。
連顧琴生都能看到隐隐呼之欲出的風起雲湧,更何況是老辣成精的焦太夫人呢?
許氏李氏等女眷更是吓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顧經堪堪開口“阿娘……”便被焦太夫人打斷了。
“今日過後,宮中必有變化,但事情與我們幹系不大,各人須得守口如瓶,管好自己,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外面,都不要妄議此事!”焦太夫人的目光掠過衆人,最終落在長子顧經身上。
所有人都恭聲答應,除了顧經。
焦太夫人暗自嘆氣,揮手讓衆人告退,唯獨留下長子。
“你有什麽話要說,說罷。”
顧經道:“阿娘,這件事,顧家大有可為之處。”
焦太夫人:“何處可為?”
顧經:“益陽王重傷,陛下必然下令徹查,屆時太子殿下很可能脫不開嫌疑,陷入險境。”
這兩句話分析得還算靠譜,焦太夫人點點頭:“說下去。”
顧經:“如此一來,我們便應站在太子一邊,為他上書辯白,若是太子地位得保,想必不會忘記我們顧家的功勞。您不是總說顧家式微大不如前麽,如今才正是重新崛起的大好機會!”
焦太夫人:“你将事情想得也忒簡單了,若是為太子說話真那麽容易,其他人早就前仆後繼,怎會輪到你?益陽王一派如今傾盡全力想要将益陽王推上太子的寶座,無論此事與太子有無幹系,劉貴妃一定會将髒水悉數往太子那邊倒,你現在站出來為太子說話,那就是跟益陽王一派作對!”
顧經:“凡事總有風險,若是幹坐着什麽也不幹,顧家也只能這樣一天天衰敗下去!您不是總說顧家這一代不出人才嗎,如今我想為顧家做點事,怎麽您又阻止了?當年阿爹在時,我可記得他老人家做事也不曾這樣瞻前顧後的!”
焦太夫人:“此一時彼一時!”
顧經皺眉:“但上回我已經出面反對陛下立後了,若是這次不幫太子說話,豈不成了朝三暮四的小人了?”
焦太夫人:“益陽王一日未脫離險境,朝中局勢就會一日亂紛紛的,包括陛下,誰也不會顧得上去問你的,即便問了你,你也只管保持沉默,就說事情真相未明,你也不敢妄下定論,還請陛下責成大理寺邢曹盡快破案,難道陛下還會追着你不放?”
顧經:“母親,機會難得……”
焦太夫人:“這種機會不是我們能摻和得起的,程家嚴家有兵權,他們可以說話,我們家有什麽?早在你阿爹将兵權叫出去的時候,咱們顧家就矮了別人一頭。如今你不過是區區秘書少監,連正監也不是,上頭多少公卿大臣發了話,也輪不到你,你就安安生生地繼續上朝點卯罷。”
生怕自己的語氣有些重,打擊到長子,她最後還特地放緩了聲音,語重心長道:“子壽,你爹不在,我又是婦道人家,咱們顧家的三代基業,就全在你一人肩上了,凡事三思而後行,切勿沖動行事啊!”
顧經只能道:“兒子知道了。”
焦太夫人:“好啦,你也累了,下去歇着罷。”
待兒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焦太夫人嘆了口氣,頹唐歪在身後的軟枕上。“真是讓人不安生,連四娘都懂的道理,他老大一個人了,怎麽卻不懂呢!”
趙氏寬慰道:“國公也是耿直。”
焦太夫人冷笑:“他這不是耿直,而是想沽名釣譽,博取直名!”
趙氏沒想到焦太夫人将自己兒子說得這樣難聽:“太夫人……”
焦太夫人:“你也不必說好聽的安慰我啦,如今他翅膀硬了,又是定國公,我仗着母親的身份還能壓他幾日,等到壓不住他時,他就是想将國公府拱手讓人,我也管不住了!”
林氏早已聽到風聲,見顧香生平安歸來,忙抓着她手上下察看,見她無事才放下心,又問起當時的情形。
顧香生那會兒沒有在場,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從顧淩口中得知的,顧畫生當時也吓壞了,這一路上甚至一反常态沒有跟她鬥嘴,祖母問話的時候基本也都是顧淩在回答。
林氏吓得不輕,一疊聲念着“阿彌陀佛”,又道:“幸好四娘今日沒有下場打球,否則以劉貴妃對您的不喜,指不定要遷怒在您頭上了!”
顧香生嘆道:“是啊,誰知道呢!”
她只記着焦太夫人的囑咐,一心想避開益陽王,沒想到陰差陽錯,反倒躲開了不必要的麻煩。
想起魏初,顧香生念叨:“不知道十娘怎麽樣,她一定也吓壞了!”
林氏道:“大郎不是說只有益陽王受了傷麽,那其他人應該沒事的,這幾日您最好先待在家,別上門探望,免得太夫人又不高興。”
顧香生點點頭,忽然問:“奶娘,你可知道家裏頭給我大姐姐擇定夫婿人選了麽?”
林氏一怔:“沒有罷,不過我聽說太夫人好似有意與嚴家聯姻。”
顧香生:“嚴家大郎嚴希青?”
林氏:“是,不過後來就沒聽見消息,應該是不了了之了罷。”
顧香生啼笑皆非,她這位祖母估計是對當年顧家主動交出兵權的事情耿耿于懷,一直想着法子恢複舊日榮光,先前長兄顧淩的婚事,也是先向程家提親未果,才轉而挑中小焦氏的。
“那現在呢,還未定下來?”
林氏:“是,不過話說回來,大娘才貌雙全,若太夫人不執着程、嚴兩家,求親的人定會踏破門檻的。”
顧香生想到她在碑林撞見顧琴生和王令的事情,在先禀報祖母與知會長姐之間猶豫半天,最後還是選擇先去見顧琴生。
看見她到來,顧琴生有些訝異,又有些不安,似乎隐隐預料到顧香生要和自己說什麽。
“四娘今日在碑林與徐郎君相談甚歡。”顧琴生決定先發制人。
顧香生有些好笑,她也不想廢話,開門見山道:“先時出門前,阿婆曾交代我多加留意大姐姐的動向。”
心事被戳破,顧琴生有點難堪,又有些不信:“阿婆怎會交代你這種事?”
顧香生道:“我無意探聽大姐姐的事情,只想提醒一聲,即使我不主動和阿婆說,阿婆肯定也會來問我的,到時候我便不能撒謊了,是以讓大姐姐心裏先有個底。”
顧琴生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顧香生,臉上有些讪讪,但她并非不識好歹的人,當下便對顧香生道:“四娘,多謝你。”
顧香生一笑:“都是姐妹,何必客氣。”
顧琴生心裏有些亂,一時想着要不要主動去向祖母禀明此事,一時又想着顧香生終究還是厚道的,幸好她沒有先去跟祖母說,否則自己被問起來,可就措手不及了。
她嘆了口氣:“你二姐姐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對這句話,顧香生不置可否:“大姐姐還是先想想要如何與阿婆說。”
顧琴生點點頭:“你放心,我會先去和阿婆說的。”
話雖如此,顧琴生根本還沒想好要如何跟祖母坦白。
不過,焦太夫人似乎也忘了這件事,因為眼下她根本就沒空來管小兒女心思了。
朝中局勢正如所有人所揣測的那樣,開始出現風起雲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