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驚魂
這聲音很熟悉,武思芳心裏很亂,一時轉不過彎兒來,停滞了一下,轉過頭去,倒怔住了。
面前俊美無俦的郎君頂戴束發玉冠,腰纏大幅銀色飛鶴繡紋錦帶,一襲翻領窄袖白色織錦長袍,衣服上的銀絲線在陽光下光彩熠熠,使得周身光華流轉,貴氣逼人。
…….怎麽會這麽好看!武思芳半天沒反應過來,在她的記憶裏,能将白衣穿的很好看的人這世上恐怕只有非冉一個了,只是沒成想,現在又出現了一個,況且這通身氣派非凡,另成別樣景致,竟是無人能比!她張了張嘴,想不出什麽詞來描述眼前所看到的,只好呆呆地望着他。
潘毓見武思芳直勾勾地望着他卻不言語,有些不大自在,他咳了一聲,笑道“……你是在找我?”
他的笑容太過燦爛,一時閃花了武思芳的眼睛,叫她暈暈不知所以。
“潘…..潘大哥”,武思芳頓了一下,擦了擦額上的汗,“……呃……啊?……..哦…..”她回過神來,才發現頭發就那麽大刺喇喇地披散着,簪子也不知道掉哪兒去了,頓時生出了窘迫感,慌忙間兩手齊上,十指翻飛,将自己的頭發編成辮子在尾部打個結垂了下來,這種發式她很熟練,也最拿手。話說多項人無論男女,總愛将頭發編成辮子盤起來或者随意垂在身後,武思芳即便到了京都,為方便也常常這樣梳頭。
“…….這麽為難……看你匆匆忙忙的,跑這麽急做什麽?”潘毓道,看着她的尴尬,他倒有一點惬意。
“哦…..沒,沒什麽.…..趕着回去呢,這不,天色晚了麽…..”武思芳拿袖子擦擦汗,繼續道,“潘大哥怎的會在這裏?”
潘毓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神情有些許失落。金烏西墜,天邊的雲霞好似着了火,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暈染了皇城邊上兩個孤立着的人,卻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合在了一起。
“潘大哥,你怎麽了?”武思芳性子有些急,憋不住問了一句。
“我……要入宮了。”潘毓垂了眼眸,面無表情。
“哦,對呀!”武思芳拍拍腦門,笑道“…..對呀,你是要入宮的嘛,京都大街小巷誰不知道你今時不同往日!”
潘毓:“…….”
武思芳很想說一句潘大哥啊,以後若是發達了可別忘了我之類的話,但硬憋住了沒說出口。只怕從今往後他們天壤之別,她憑什麽讓人家不要忘了她?似她這等市井小民還是躲得越遠越好才對麽。
可轉眼一想恐怕今後再見不到了,心裏總是有一些遺憾。好在人家是去奔大好前程的,這樣大的喜事,總該說點吉利話才是吧,遂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坊間都說你将來定會入主——”武思芳忙掩住嘴,有些話沒有真憑實據,還是不要亂說的好。
“是麽?我怎麽會那麽好命?”潘毓輕輕哼了一聲。他不高興,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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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會!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是一員福将,天生富貴,一臉的旺妻相!”武思芳見他不快,只當他憂思前途,忙搜腸刮肚,撿了最好聽的話說, “潘大哥你就放心吧!總會如你所願的。….我得空就去寺裏觀裏燒香祈願,祝潘大哥一路高升,早早達成心願,他日必定鸾鳳和鳴,父儀天下!”
“…..好,……很好。”潘毓斜她一眼,平複了一下,說道,“.....你,…...很好!”他背在身後的雙手此刻慢慢握成了拳,發出細微的咔咔聲。
“嘿嘿,我這算什麽呢?潘大哥才是真正的好人吶!…..幫了我好幾次….放心吧,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武思芳嘿嘿嘿笑得沒心沒肺的,她的長相稍微帶了點西域多項人的那種特征,倒顯得有些俏皮。眉毛不淡不濃恰到好處,高鼻梁,大眼睛,眼窩微陷,笑起來時黑黑的瞳仁總能透出明亮的神采,她的牙齒白白的,長溜溜的大辮子垂到了腿彎處,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不停晃動,在夕陽下流動出一抹淡金色的光澤來。因為奔跑的緣故她光潔的額上還有些許汗意,臉頰有些緋紅,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很有活力,就連兩頰上那幾粒細微的雀斑仿佛都在陽光裏不停地跳躍。
潘毓不言語,只靜靜看着她讨好的笑臉。
立在遠處的老仆趙甲實在看不下去,走了過來,朝潘毓躬身道:“郎君,天色不早了,走吧。不然….”
潘毓還沒說什麽,倒是一語驚醒了武思芳:“哦,對呀,對呀!趕緊去吧,宮門下鑰,耽擱了可就不好了,那啥,潘大哥我先告辭了,你保重!”她轉身離去,邊走邊回頭道:“放心,我會替你祈願的!”
潘毓感覺額上有青筋蹦出,半響說不出話來,只定定地望着那逐漸遠去的苗條身影。她還是像平常一樣,愛穿窄袖衫子,系着躞蹀帶,老穿條細紋小口褲,腳上也總是一雙素色軟錦鞋,再配上那大辮子晃啊晃的,整個身形在金色的光影中顯得無比輕靈。明明剛才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只不過一轉眼的功夫,那些哀傷似乎全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潘毓緩緩将手從背後伸出來,桃木簪子在右手掌心裏拓出個深深的印子來,幸而收了力道,簪子并沒有折斷。一想起她歡快着遠去的模樣,潘毓竟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幾聲。一旁的老仆趙甲又勸道:“郎君,快走吧,不然耽誤了——”
“怎麽會?……人人都傳我仰仗了陛下和太後的臉面,是中宮的不二人選,…..既如此,遲到了又有何妨?進不了宮門又能怎樣?….”潘毓冷冷一笑,末了又低低補了一句:“真是…..傻瓜…..蠢貨……缺心眼兒!”
趙甲低了頭不言語,只另召過來兩個小僮,服侍着潘毓上了馬車,進了皇城,朝九仙門直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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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自武思芳回去之後,心裏倒不平靜了,因為今日穿着白衣的潘毓着實讓她驚豔了一下,竟有些颠覆了以往風度翩然的白衣郎君西門非冉印在她心裏的揮之不去的形象,……讓她有些不安。
……可是非冉,愛穿白衣的非冉上哪兒去了呢,那樣的風華氣度,明明和潘毓根本不一樣的,為什麽在轉身之後看到的卻是他呢?
武思芳躺在床榻上想不通,睡不着,又惦記着答應要給潘毓去寺裏祈願之事,一直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合了眼迷迷糊糊做起夢來。
睡到第二日起來,武思芳便關了店門,只專心等着做淩心的生意。這一下子空出好多時間來,她便帶着武晗去大相國寺上香祈福,又跑了崇華寺,慈恩寺,還有白雲觀等京都有名望的幾家寺院和道觀。這等古怪異常的行為将武晗繞得一頭霧水:他這姐姐鮮有燒香禮佛的時候,還一臉虔誠,…..別不是哪根筋又搭錯了吧?
武思芳一直覺得是自己真誠的祈禱感動了上天,…..當然了,還得加上潘毓的确是大富大貴之命這個原因,這入宮應選也不過兩日,果不其然被封了皇後。大婚定在八月十五舉行,昭告天下,場面隆重,盛況空前,繁文缛節自不必提,且說除了百官與各國使節觐見朝賀之外,帝後二人在前簇後擁下,于當晚攜手同現于承天門城樓上,與民齊樂,普天同慶。而此後更是榮盛不衰,日日歌舞升平,再沒有人可越了去。
武思芳自然也是暗暗替潘毓高興。潘毓封後也沒忘了她,隔三差五差宮人賜些金銀珠寶給她,又常定了她釀的酒,一時宮裏宮外都盛行武大娘子的梨花釀與碧瑤光,直叫她賺的盆滿缽溢,連各大酒樓食肆都仿着做她的,武思芳真正成了活招牌。
這還不算完,到後來酒也供不應求了,就得先緊着宮裏的。潘後幹脆叫人将她接到宮裏來,給她錦衣玉食,在司醞司親自釀制,雖然沒什麽官職,卻活得揚眉吐氣,人人見了她也都低着三分,而弟弟武晗也跟着鮮衣怒馬,意氣風發,早将白芝麻之流踩在了腳底下。從前和她起過沖突的曹參軍,哦不,曹校尉就更不用說了,但凡見到她,更是點頭哈腰,笑得滿臉都是褶子。
…….只是也不記得到底在宮裏待了多少歲月,她越發地想家了,雖然衣食無憂,總覺得不自在,到底還是想出宮去。遂去差人請示了好幾次,誰知潘後不許,更不願意見她。
武思芳着急了,她偷穿了小宮人的衣服,去潘後所住的長秋宮求他。諾大的昭陽殿,八扇漆金雕鳳的檀木門大敞着,裏邊空蕩蕩的,讓人覺得瘆的慌。她跪在階陛上,不停地磕頭,不住地乞求:殿下,請準許小人離宮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弟,也不容易啊…
她哭得稀裏嘩啦,正擦一把鼻涕又擦一把淚的時候,殿前高大的朱漆栖鳳柱後面轉出一個人來,錦衣華服,滿臉落寞,不是潘後又是那個?他伸手扶武思芳起來,卻乘機一把抱住她不松手:“都是你……害得我如此….孤獨,這是你欠我的,….不許你離開!”
她吃了一驚,怎麽會是這樣?她有點害怕,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卻怎麽也推不開,拉扯之間,潘後一把将她抱起來扛在肩上,奔向空曠的殿內。有風吹進來,四圍長長的紗幔随意舞動,拂在身旁,輕柔且暧.昧,将他倆個淹沒在裏面,錯金博山爐裏散發出來的熏香味彌漫了整個殿內,那味道似曾相識,仿佛是她很多年以前在某個夜晚看見他時,在他身上聞到的,恍惚間她便有些沉醉其中了。
潘後将她重重扔在那繁複精致的床榻上,俯下身來,映入眼簾的還是那俊美的臉龐,卻有了憂郁和哀怨的神情。
“殿下…..”武思芳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再跳就會蹦出來了!
“娘子害得我①好苦!”他恨恨說道,手卻沒閑着,慌裏慌張去解她的衣帶。
“別啊,別…別別別..”武思芳急了,咽了咽口水,将解開的衣帶慌忙又系了回去,“別,我這人….可真經不住誘惑,可千萬……別……,不值當的….”
潘後不聽她的,又急急地解開她系好的衣帶,她連忙又系上,他又迅速解開。然後是她很別扭,反反複複地系,而他很執着,反反複複地解。糾纏了約有半個時辰,剛好輪到他解衣帶時,忽然響起了踢裏哐啷的刀劍聲,一幫人提劍執槍地闖了進來,竟然是曹校尉帶了羽林衛來捉拿他們。
……所謂的狗.男.女當場被擒,帝王顧念着舊情,将潘後打入冷宮,而武思芳就沒那麽好運了,她被捆在刑柱上,烈日當頭,刺得人眼睛生疼,劊子手拿着細長細長的,明晃晃的利刃走到她面前,卻是陰冷一笑:“三千六百刀,一刀都不能少啊,哦哈哈哈哈……先從哪裏開始剮呢?”
…….
“——不要!!”武思芳猛地翻起身來,才發現剛才被魇在夢裏了,臉上,身上濕汗連連,心裏一片空白,怎麽也回不過神來。
武晗敲了半天門,沒辦法,推開進來,看見她這樣,倒是有些吃驚:“姐姐這是怎麽了,滿頭的汗?”
“啊?…”她木頭似地轉過身來,眨巴眨巴眼睛,不斷重複着,“…..哦…..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了……..”
武晗忙拽住她,搖了一下“你可別吓我,姐姐醒醒!”
武思芳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哦,你進來做什麽?怎麽不去招呼來客?”
“這都日上三竿了,我的好姐姐….”武晗有些無奈,“不是你說淩心姐姐最近會照顧咱們的生意,所以這幾日可以歇一歇,不必忙碌啊。”
“哦?…..我說了嗎?”武思芳還是懷疑自己的記憶。
“是啊 ,你還說今日要去大相國寺燒香祈願吶,”武晗道。“都這個時辰了,是不是該走了?”
“大相國寺?……祈願?”武思芳喃喃道,“這…..這……還去麽?…….是去,…….還是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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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本文設定中,除非是正事或者特別特別嚴肅的場合,帝王家的自稱和普通人家差不多,不會一天沒事幹,就把朕 啊啥的挂在嘴邊上。如果實在要矯情一下,皇帝得自稱朕,皇帝的子女有封的,女的是本王,男的是本君,沒封的統統都是本殿。太後自稱孤家,後宮其他人不說本宮,說的是本位,親們別搞糊塗了。
皇女可獲封x王,然後就是郡王這樣。
皇子可獲封大君,比如太平大君,壽陽大君,比較雷哈。宗親可封郡君,府君,縣君。皇子嫁人,叫出降或者下降,要娶皇子,叫尚君。
外命夫:從x王公開始,郡公,縣公以此類推。太女的正夫,x+國號+公。
其他的還沒編好,希望能集思廣益。
作者有話要說: 逗比劇場:
潘毓: 你為毛老把衣帶系上,不嫌麻煩?
武思芳:收藏這麽少,你解給誰看?
潘毓: ……尼瑪!……不早說! 那咱們還是捂嚴實點!
武思芳:所以你也別全敞着了,裹緊點。等收藏漲了再脫吧….
蘇珂安: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