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聶槐安醒的那日是司珩帶他回陰山的第三天。

多日的昏睡讓他身體重得連一根手指都擡不起來,每一次呼吸都拉得胸腔悶痛。

他知道自己受傷了,傷得還不輕,意識下沉最嚴重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要死了,連靈魂仿佛都已經離了身體。

但最終,他的死期未至。

“......水。”

幹得快冒煙的嗓子讓他勉力發出一點極微弱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太清楚,但就是有人聽見了。

聶槐安感覺自己被人扶坐起來,靠進一個寬厚溫熱的懷抱。

杯沿抵着自己的唇縫,溫水一點點湧了進來。

聶槐安連着喝了五杯水才感覺嗓子舒服一點,還忍不住打了個飽嗝。

在感覺自己被重新放置在床上,後腦勺枕着枕頭後,聶槐安微微轉過頭問:“你是誰?”

“司珩。”

聶槐安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聽見這個名字,表情一愣,“......是你救了我?”

“嗯。”

聶槐安十足誠心:“多謝。”

“不客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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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聶槐安從未試過與人相處這般拘謹,拘謹得他最習慣的安靜都變得不習慣起來。

良久,他打破沉默地問:“這裏是哪裏?”

司珩一直看着他,“陰山。”

這回聶槐安沉默了許久,他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暈了過去再醒來人已經不在長寧而是到了西南。

“......我昏迷了多少天?”

“十五天。”

聶槐安心底感嘆,感嘆完了他終于想起了青葵他們,便問:“請問,青葵他們在哪?”

司珩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聶槐安原本以為他們也會跟着來陰山,聽見司珩這麽說才意識到自己和他們散開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急了,蹙緊眉頭掙紮着想坐起來,可惜他的身體重得像石頭一樣,根本是動彈不得。

司珩安撫似地按住他的手臂,“你不用擔心,西風遙的手臂被打斷了,短時間內他連弓都拿不起來。”

聶槐安聽見他這麽說勉強松了一口氣。

司珩上前俯身幫他掖好被子,道:“我帶走你時你身邊的那個少年也在,他們都知道你在我這裏,你安心好好養傷,西風遙已經成不了威脅,至于其他人,那兩個人應不至于對付不了。”

聶槐安很輕的嗯了一聲,能聽出很明顯的疲憊。

他人剛醒身體正困乏,方才情緒大起大落,本來沒有恢複多少的精神一下就耗盡了。

很快他的呼吸變得平緩綿長。

司珩始終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中途姬乾來過一次,聽說聶槐安醒過才松了一口氣,轉身出門就去廚房,吩咐許南許北炖湯,要給聶槐安補身子。

這個時候還在陰山上的木魅山鬼都是閑得腦袋能長草的,聽說聶槐安人醒了沒事了就想盡辦法要瞧人家一眼,看看是不是真的是絕世大美人。

以許南許北兩個孩子的說辭,宴主院子裏那個是相當漂亮,給出的贊美之詞是國色天香。

這四個字解不了他們‘惑’,反而激起了他們更強烈的好奇心。

一幫人琢磨了好半天,沒有一個人敢有膽子随意進入司珩的院子。

忽然,一股藥膳的香氣飄了過來,衆人鼻翼翕合,扭頭就看見許南許北一人端着一個黑漆托盤走了過來。

頓時計上心頭。

狐靈狐心對視了一眼,默契上前走向兩個孩子。

狐靈道:“原來你們倆在這,剛才姬乾先生在找你們,說有事要交給你們去辦。”

許南許北一聽姬乾有事要交給他們,小臉露出焦急,急忙就要往司珩的院子走。

狐心一手一個拉住他們的衣領子,“姬乾先生挺着急的,你把東西給我們,我們幫你送進去。”

許南許北聞言面露猶豫,“......可以嗎?”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不就是進去送個飯,姬乾先生的事情說不定更要緊,你們倆趕緊去吧。”

狐心說罷和狐靈一起拿走了他們手裏的托盤,趕着兩個孩子去找姬乾,自己轉身朝着司珩的院子走去。

司珩住的院子并不是鬼宴歷任宴主所居住的院子,而是由一個偏院改建的。

傳聞這院子自他十一歲從西北回來就一直住着,上一任宴主死後他繼任宴主之位也沒搬。

相比後來被改成議事用的宴主院子,司珩現在住的這個院子小了不止一星半點。

狐心狐靈走過門外青石板鋪成的小路,走上石階就進了屋子。

屋子裏陳設更是精簡,一塵不染下沒有一樣多餘的擺設。

兩人沒敢多看,埋頭就往裏間走。

司珩聽腳步聲就知道來的不是許南許北,但他沒有多問。

狐心狐靈把托盤上的藥膳一一擺到桌上,趁機用餘光去瞄床榻上的人。

此前她們也沒抱什麽希望,以為人家還躺在床上,就是看見了人也不見得能看着臉。

可沒想到她們視線剛落向床榻就對上了一張白皙秀美的臉。

那張臉上的五官太過精致,從鼻子到唇形,雖然沒有睜開眼睛,臉色不是很好,還帶着許病态的蒼白,但姣好不減,反叫人憐惜。

倆桃李年華的姑娘默默紅了臉,擺好炖湯菜肴也沒舍得馬上走。

聶槐安沒聽見她們出去的聲音,知道她們還在,于是便對着她們微微颔首,“多謝兩位姑娘。”

司珩微微側過頭。

狐心狐靈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一點側臉,但腦子立刻就從看見美人的輕飄變得清醒,乖乖轉身出去。

外面的人還在等她們,一見人出來抓着人就問:“怎麽樣怎麽樣!瞧見人了嗎?!”

狐心狐靈臉還有點紅,興奮地道:“許南許北沒說錯!”

其他人還想再問,就見遠處兩個小炮仗正往這沖。

“狐心狐靈大騙子!”

“騙小孩!”

“姬乾先生根本就沒找我們!”

倆兄弟氣得小臉都紅了,狐心狐靈哈哈笑完轉身就跑。

屋外熱鬧的聲音引起了聶槐安的注意,他不自覺地望向窗外。

司珩盛了一小碗雞湯,低頭看着碗出神。

聶槐安對他道:“我自己來吧。”

司珩沒同意,“燙。”

聶槐安溫聲道:“那就等涼了我再喝。”

司珩還是沒同意,“人參雞湯涼了不好喝。”

“那......”聶槐安也有些為難了。

司珩擡眼看他,“介意我喂你嗎?”

聶槐安愣了一下,還透着病态蒼白的臉忽然暈出一點粉。

他頗有些不自在地轉開臉,沒說介意也沒說不介意。

司珩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見他也不像是抗拒的樣子,起身從凳子上挪到床側。

身邊這麽近的距離坐了一個人讓聶槐安顯得更加局促,臉頰上的粉色也加深了。

司珩舀起一勺湯喂到他嘴邊,“小心燙。”

聶槐安能感覺到抵在自己唇縫的勺子,唇角微抿,最終還是紅着臉喝了。

人參雞湯火候煮得剛剛好,參味很濃卻不減鮮美,是聶槐安喜歡的味道。

他一連喝了兩碗,司珩還十分貼心地将煮得綿軟的雞肉分成絲混在湯裏。

聶槐安吃得實在吃不下了才偏頭躲開勺子,搖搖頭。

司珩只好放下碗,轉頭看了眼窗外天色,再過一盞茶太陽就該落山了。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問。

聶槐安愣了一下,扭頭驚喜道:“可以嗎?”

“可以。”說着司珩站起身,給聶槐安找了一件薄的外杉披上,“太陽已經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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