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司珩住的院子比較偏,靠近後山,離其他木魅山鬼住的院子有一段距離。
他們沿着地上鋪的石板路面慢慢往下走。
陰山地處西南,空氣濕潤,草木茂盛,按理說這樣的地方蛇蟻蚊蟲應該不少才對。
可聶槐安這一路走連一只蚊子都沒有碰到,更沒有聽見那些本該藏在草叢裏的蟲鳴聲。
整座陰山似乎安靜得有些不像話了。
聶槐安正想問他其他人去哪了,就聽見一旁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不由停下腳步望過去。
當再一次直面那張臉時,狐心狐靈終于反應過來一件一直被她們給忽略的事情,她們沒見過他睜開眼睛。
不管是在房間裏還是此時他在散步,他的眼睛始終是閉着的。
燦鷹也注意到了,他悄聲對身旁的人道:“他看不見?”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再小聲也是聶槐安和司珩能聽得清楚的。
聶槐安面色如常,甚至唇角還有笑意。
而他身邊的司珩就沒有這麽好的臉色了,本就冷若冰霜的臉寒意更甚,凍得那幫偷看的人脊背一麻,後腦勺發涼。
狐心嘴裏叨叨:“完了完了完了。”
聶槐安聽見了沒忍住低頭笑出聲。
司珩不解地看着他笑,連臉上的冷意都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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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槐安笑完了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飾般偏過頭輕咳了一聲,唇角微抿。
司珩視線一轉,淡淡瞥了他們一眼,什麽也沒說,扶着聶槐安繼續往下走。
深覺自己逃過一劫的狐心等人長長松了一口氣。
“宴主這氣勢......再過去多少年我都沒辦法習慣。”
“诶,你們不覺得剛才的宴主挺溫和的嗎?”
“溫和?這個詞是用在宴主身上的嗎?!”
“我又沒說他看你的時候,我是說他看那個美人的時候。”
“哦,我光顧着害怕了,沒注意。”
狐心狐靈兩個姑娘倒是贊同地點頭,異口同聲:“确實。”
那個人忽然很感興趣地湊上前問:“什麽樣的什麽樣的?”
“該怎麽形容呢......欣賞?”狐心試探地看向狐靈。
狐靈猛搖頭。
“......喜歡?”
狐靈又搖頭,“也不對。”
狐心一連說了好幾個都被狐靈否定,脾氣就上來了,“那你說。”
狐靈仔細回憶了一下,忽然道:“......變軟了。”
狐心轉過頭來一臉茫然,“你這說的什麽東西?”
“就硬——”
“停停停!”狐心及時打斷狐靈,字正腔圓地吐字:“柔軟。”
狐靈聽了搖頭:“那不對,沒到這個程度。”
燦鷹聽她們叨叨個沒完有些煩了,“再瞧一眼不就完了?”
“請。”
“不送。”
燦鷹讓她們三個字講得很沒有面子,鼻子裏哼了一聲,起身回了自己的藥廬。
司珩領着聶槐安四處走了走。
直到夜幕降臨,山上寒意漸重才帶着人回院子。
能出門走走讓聶槐安心情變好了許多,連臉色都好看了不少。
晚些時候許南許北送來了一大桶熱水,還将司珩交代的給聶槐安準備的新衣物送來了。
聶槐安坐在床榻邊,聽着他們忙活,聞着一屋子的藥味,不解地問:“這是要做什麽?”
許南許北正把各種藥材都倒進熱水桶了,聽見他問便答道:“這是宴主給你準備的藥浴,可以壓制你身上的毒。”
聶槐安倒不意外司珩知道這件事,但他意外司珩費心為他做這些事,他想不明白司珩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在他出神時,兩個孩子已經妥善安排了。
他們拉了一扇屏風擋住浴桶,也在浴桶的一側擺了個兩階的步梯凳,把新衣衫放在聶槐安能拿得到的地方,确認一切無誤才對聶槐安道:“宴主和姬乾先生在藥廬,要一會才能回來。聶公子可以先泡藥浴,至少要泡一盞茶的時間,我們倆就在外頭,有什麽事聶公子你喊我們一聲就行了。”
聶槐安點頭致謝。
兩個孩子乖巧應聲不客氣,然後轉身到院子裏守着了。
聶槐安站在屏風後,摸索着脫去身上的衣服,扶着浴桶的邊沿小心翼翼地踩上步凳,踩進浴桶裏。
許南在浴桶底下放置了一張小板凳,可以讓聶槐安坐在裏面。
這貼心的舉動讓聶槐安泡在溫暖的浴桶中,舒适地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司珩為了給他泡藥浴準備了哪些藥材,只覺得這些藥材味道聞着還是挺好的,他不讨厭,尺寸正好的浴桶也讓他待得很舒服。
這樣的待遇幾乎比肩了他在樞陽山,聶槐安感恩之餘還是覺得十分困惑。
他坐在浴桶裏,右手無意識地捏起浮在水面上的藥材,手感摸着像是一朵花,有很多小小的花瓣,花蕊香氣淺淡,聞之卻讓人頭腦一清。
在長寧之前,聶槐安最多只是在師兄那兒聽過司珩的傳聞。
他的師兄魏崇英對司珩還頗有些賞識,認為他年數雖不大卻十分沉穩,還很有膽識,原本臭名昭著的鬼宴在他接手後被整個江湖所忌憚,沒有一個人敢挑釁陰山鬼宴,更有甚者連西南的地界都不敢輕易踏入。
這是個十五歲時剛繼任宴主之位,領着當時也只有十五歲的姬乾,兩個人就敢上姑獲山,屠盡‘九頭鳥’的人。
當年兩個少年姑獲山一舉震驚整個晟楚江湖,雖說姑獲九頭鳥向來與陰山鬼宴交惡,兩方人這麽些年大小摩擦不斷,争執不休,但還從未有人想過這如此年輕的宴主會有此舉,不免感嘆其性情兇戾,未來晟楚江湖因此人必是少不了血雨腥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司珩姑獲山之後沒再有什麽大的動作,傳聞他一直待在陰山上,潛心研究各種奇毒劇毒,他的藥廬架子上多的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東西。
也因這類傳聞,聶槐安對司珩實在有些好奇,因為他所接觸的司珩和傳聞中的司珩好像不太一樣。
鬼宴南面最大的藥廬裏,司珩正對着桌上的一個小瓷瓶出神。
姬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撐在桌上托着臉看他。
半晌,他問:“有辦法解嗎?”
“有。”司珩低斂着眉淡淡道:“只是差了一味。”
姬乾意外地一挑眉,“是什麽?”
“霜白梅鹿的角。”
“那不是死幹淨了?”
“幾年前我在霧山東北面曾見過兩只。”
“霜白梅鹿角值萬兩黃金,多少人為了金銀将其趕盡殺絕,你在幾年前見過的,能活到現在嗎?”姬乾問。
司珩将桌上的小瓷瓶收了起來,淡聲道:“能不能活到現在,總要親自去看過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