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等姬乾從聶槐安那兒原路返回廢舊的宅子,該待在那裏的司珩卻不見了。
姬乾轉了一圈也沒看見他有留下什麽字條或者記號,就是人走了。
姬乾站在原地用近一盞茶的時間,才慢慢消化完了這個讓他憤怒到無以複加的事實。
司珩丢下他跑了,在他去給聶槐安送藥的時候。
這不像是心血來潮做的,更像是蓄謀已久。
而這背後的原因姬乾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司珩不想他插手天青芙蓉的事情。
司珩和他都了解天青芙蓉,他們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更明白它有多難得。
因為破蛹所需時間很長,在它還沒有破蛹時,十年春去秋來,變數之多破蛹等同于不可能。
這其中的艱辛和困苦,又怎會比不過需要吞噬成千上萬的同類才能成為碧玉噬心蠱的何須?
可它再難尋姬乾也要找,司珩不想他找他也要找。
沒有天青芙蓉,司珩就只剩下一個死,這是他唯一的生機,他絕對不能放棄。
宣麟花了些時間才找到在大街上疾步而行的姬乾,他看上去心情極差,一張能叫姑娘們扔花扔手絹的臉黑得和鍋底差不多了。
宣麟看着不是很想湊到他跟前去,但見不到司珩确認不了他的安危他沒辦法回去複命,遂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姬乾公子請留步。”
姬乾理都不理他,直直從他身旁走過。
宣麟轉身緊跟在他後邊,“槐安很擔心司珩,他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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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乾本不想理會他,但一聽是聶槐安要他來打探消息的忽然就改了主意,“暫時死不了,就是人不見了。”
“不見了?”
“字面意思,不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可能自己找個地方等死。”姬乾冷冷道。
宣麟聽到這腳步未停,“你這是要去找他?我跟你一起去。”
姬乾猛地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什麽意思?”
宣麟:“宮主有命,司珩于槐安有救命之恩,這恩情玄機宮來還。”
姬乾嗤笑,“你們玄機宮上下都幫着魏崇英養‘兒子’不成?他欠阿珩的救命之恩你們都得幫着還。”
宣麟沒理他的冷嘲熱諷,他不是來和姬乾吵架的。
姬乾自讨了個沒趣,轉身就走,懶得去理自己身後這條尾巴。
宣麟暫時回不來,青冥送走大夫回到魏崇英身邊,就見魏崇英正把一小卷字條塞進海東青腳上的小筒裏。
那筒極精巧,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這只海東青是晟楚名醫徐丹楓在雲游四海布善行醫前留給他的。
也是唯一能找到他的辦法,畢竟現在只有這只就差成精了的海東青能知道他在哪裏。
這東西被徐丹楓養得脾氣古怪得很,不親近魏崇英,可也不會離他太遠,無論魏崇英走到哪裏它都跟在他百米內。
青冥一看這只平時根本見不到的海東青就知道魏崇英這是要把徐丹楓請來。
青冥有些擔心,“萬一徐先生在很遠的地方,或是不在晟楚,那等他回來也得個一年半載。”
“且等等,若是等不到他便罷了,玄機宮也有出色的大夫。”魏崇英說着開窗将海東青放了出去。
海東青在客棧外的天空飛了兩圈,然後便朝着一個方向越飛越遠。
魏崇英目送它遠去,正待收回視線關窗,餘光忽見那只海東青一個俯沖,落入遠處長寧城郊。
魏崇英心中對此感到無比驚詫,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一分情緒未露,心底生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猜想。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海東青再起來,關上窗就朝房門外走,對青冥道:“你留下照看槐安。”
青冥沒看見海東青落在長寧城郊的一幕,雖疑惑不解,卻也沒有多問。
而魏崇英這一走,直到太陽落山天徹底黑了也沒回來。
掌燈的時辰,青葵送來了晚飯。
精致的菜肴琳琅滿目,樣樣可口。
聶槐安卻沒有一點胃口。
他整日整日地坐在軟榻上,面朝着窗。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青葵也不敢打擾他,又着急他不吃東西。
眼看着飯菜都要涼了,青葵正打算開口勸他多少吃一點,忽然就見聶槐安從軟榻上猛地站起身,“青葵,你先出去。”
青葵一臉莫名。
“你先出去,把門帶上,不要讓任何人進來。”聶槐安有些着急道。
“是。”青葵雖有猶豫,但還是聽話地出去了,照着聶槐安的吩咐關上門守在門外。
聶槐安正想朝窗戶走去,就聽見一點極其輕微的動靜和司珩的聲音。
“你不用過來,我就是最後過來看你一眼。”
聶槐安根本來不及想明白自己為什麽在聽見他聲音時會這般欣喜若狂,也來不及問他一句你沒事吧,就被司珩說的話駭得心底發慌。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最後過來看我一眼?你要去哪?你再也不想看見我了嗎?”聶槐安蹙着眉,沒有意識到自己聲音裏的慌亂和委屈,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往外抛,“還是說你在生我的氣?因為我和師兄走了所以你在生氣……”
“跟這件事沒有關系。”司珩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眼神認真得像在把聶槐安拓進腦海裏,拓進心裏,“你師兄會好好照顧你的,你應該留在他身邊。”
聶槐安一點也不想聽他說這些話,“你要去哪,去做什麽?”
“此事與你無關,你不用知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自己說與你無關,但第一次時聶槐安心裏只是不好受,這次他卻是生氣難過得恨不得上去咬他。
心口的鈍痛讓他手腳都有些發麻。
這情緒太陌生了,他從未體驗過,一時面露茫然,還以為自己這是身上的餘毒未清又被司珩氣才會這樣。
他落寞地垂下頭,“最後過來看我一眼……我已經看不見你了,往後卻連聲音也聽不見。”
這話對司珩來說無疑往他心口紮刀,他從外翻窗走進屋裏,張開雙臂擁抱了聶槐安,嘴唇很輕地擦過他的額角,輕得像是不小心的。
“我騙你的,我不是最後來看你一眼,我肯定會忍不住像今晚這樣來找你。”
聶槐安臉頰靠在他的肩上,“就像我們分開後,我一直忍不住在想你,是嗎?”
司珩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你在想我?”
“嗯。”聶槐安聲音有些低沉,帶着掩蓋不住的微微失落,“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白天姬乾來過,你卻沒有來,我想你是不是太生氣了,再也不想看見我了。”
“我是有些生氣。”
“師兄對我有天大的恩情,我不敢讓他傷心難過。”這是聶槐安第一次對人說起他對魏崇英的“恐懼”。
司珩點頭,“我知道了,現在不生氣了。”
“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毒發了?”
“沒有。”司珩臉不紅心不跳的。
聶槐安不信他說的沒有,“你別騙我。”
司珩不想多說,“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聶槐安拉住他的手,“你說清楚你要去哪去做什麽什麽時候回來。”
“槐安,這件事情必須要由我自己去做。”
聶槐安不肯松手,“你要去找天青芙蓉?你知道在哪?那地方是不是很危險?”
司珩一言不發地拿出之前就用過一次的瓷瓶,像上次一樣輕而易舉地放倒聶槐安。
軟了身體的聶槐安被他抱到床榻上,秀美昳麗的面容像睡着似的恬靜,但其實意識是清醒的。
司珩在他床邊默默坐了一會兒,還是抵不過內心強烈的渴望。
他俯下身在聶槐安額頭上落下輕如花瓣拂面的一吻,起身離開了。
只留下聶槐安一人躺在床榻上,燭光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