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前幾次的毒發完全不同,這次毒發的劇痛能把司珩痛暈過去再痛醒起來。
一炷香的時間忽然變得極其漫長,長得司珩只有想着聶槐安,默念聶槐安的名字才感覺自己能撐過去。
意識模糊間,他感覺自己被人帶走了,在好不容易熬過毒發的一炷香,人卻陷入了更深的昏迷當中。
等他醒來天已經大亮了。
司珩猛地坐起身,陌生的房間裏正坐着個人。
那人正姿勢怎麽也算不上雅地坐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地望着窗外。
聽見床榻上的動靜,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臉來,是姬乾。
他淡淡地對司珩道:“照這麽下去,要不了一個月你就會死。”
司珩坐起身,默默穿鞋穿衣。
他昏迷時應該是姬乾照顧的他,鞋子和衣服都給脫了。
姬乾看他這樣想氣都氣不起來了,只問:“你和照月山莊合作,可是有法子能尋到天青芙蓉了?”
“不出意外的話。”司珩淡淡道。
姬乾也不想講什麽萬一,可眼下的情形他不得不多想想最壞的結果。
如果出意外呢?如果一個月內找不到呢?
司珩看了他一眼。
兩人相識多年,一個眼神他已全然知曉他心中所想,唇角提起一個可算溫柔的笑笑,“有人在等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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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就是一定會找到。
姬乾默默看了他一會兒,轉過頭去,“那我這個孤家寡人只能恭喜你了。”
司珩無聲地笑了笑,從他身旁走過時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推門離開了。
魏宅。
聶槐安一夜沒睡,誰來勸都沒用。
他心裏算着時辰,即使青葵不告訴他現在是什麽時候他也知道這會兒天已經亮了,可司珩還沒回來。
他站起身開始穿衣。
這種時候魏崇英斷不可能讓他出門,他拉住聶槐安的手,驚訝地發現他的手冰涼得吓人,甚至還在微微顫抖。
魏崇英蹙着眉握緊他的手,“我讓青冥和宣麟去找。”
聶槐安:“師兄,他說過天亮前回來,我怕他出事了。”
“安兒,你太小看司珩了。”魏崇英不知道司珩身中碧玉噬心蠱之毒,只當聶槐安是關心則亂。
聶槐安搖了搖頭,他沒辦法告訴魏崇英司珩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容樂觀。
好在沒過多久,聶槐安就聽到房門外有腳步聲,是屬于司珩的。
司珩如果不想讓人聽見腳步那便是怎麽也聽不着,可如果他想讓聶槐安聽見,那聶槐安就一定可以聽得到。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才往前走了兩步,手便讓人握住了。
下一秒他被擁入一個熟悉至極的懷抱中。
聶槐安第一件事就是确認他有沒有受傷,兩只手摸了摸司珩的胳膊和胸口,鼻翼微翕,想聞有沒有血腥味。
确認眼前人一點傷也沒有,聶槐安開始發作了。
他用力推開司珩,“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司珩啞口無言。
站在門外的青葵被聶槐安難得那麽大聲音說話給吓了一跳。
魏崇英也不例外,他有些驚訝地看了眼背影都看上去氣呼呼的聶槐安,低頭無聲地笑了一下,起身出去了。
聶槐安非常生氣,“是你說的天亮前回來!我等了你一夜!”
面對怒不可遏的聶槐安,司珩罕見的有些手足無措,他伸手想去牽聶槐安,才剛碰到就被聶槐安用力地拍開了。
聶槐安冷冷道:“說清楚,出什麽事了,你為什麽沒有按時回來?”
司珩自然不可能說是因為毒發,只能道:“遇到姬乾他們。”
聶槐安半信半疑,“遇到他們然後呢?”
司珩道:“帝京戒嚴,怕他們惹出亂子,花了些功夫安置他們。”
“就只是這樣?”聶槐安明顯沒有完全相信。
司珩點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就只是這樣。”
聶槐安低着頭沒再說什麽。
兩人面對面沉默地站着。
聶槐安蹙着眉,“我就拍了你一下,說清楚了你也傻站着?”
司珩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笑什麽?”聶槐安眉頭蹙得更深,“不要以為我看不見就不知道你笑了。”
司珩牽住他的手,偏頭親了親他,“你是如何知道我笑了的?”
“感覺到的。”聶槐安溫順地任他親,靠進他的懷裏,“……我很擔心你。”
“嗯,我知道。”司珩緊緊抱着他,“困不困?我陪你躺會。”
聶槐安點頭,司珩回來了他心裏懸着的大石頭便放下了。
楚筠慎按司珩所說,将已經被誅殺的北陽人交給了金吾和羽林,也報上了照月山莊的名號。
幾個時辰後,午時過,東宮來了人。
楚筠慎面上端的雲淡風輕,實則內心對此感到十分驚詫。
沒想到太子當真如司珩所預料的,會想見他一面。
楚筠慎登上了去往東宮的馬車,因為太子只提出要見他一個,清秋自然不可能一同前往。
馬車緩緩走過帝京最繁盛的長街,兩側騎馬而行的羽林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其中就包括混在人群中的萬華。
他仍然是一個人,獨自坐在茶攤上,面前的茶盞他連一口都沒有動,只目光沉沉地盯着東宮的馬車。
東宮是太子的住所,小型皇宮,自是金碧輝映,浮光躍金。
自從十月初十東宮遇刺後,東宮守衛就多了一倍不止,楚筠慎自進門起,随處可見帶刀的侍衛巡視。
領路的是一隊羽林,前後左右将楚筠慎圍在中間,把楚筠慎一路帶往東宮的一處園林。
精致的觀賞花卉琳琅滿目,美不勝收,楚筠慎剛走近就已經聞到了撲鼻的芬芳。
眼前一條被鮮花簇擁的小路通往一座六角重檐亭。
亭下,一身穿月白衣裳,氣質瑩潤如玉的年輕男人正在獨自下棋。
見楚筠慎來了饒有興趣地擡頭看他。
楚筠慎跪下行禮,“草民楚筠慎,見過太子殿下。”
“免禮。”太子将捏在指尖的白子丢回玉盒裏,上下打量他,“北陽那幾個刺客是你殺的?”
楚筠慎低眉斂目,“回殿下,是。”
太子挑眉,“照月山莊不是使劍的嗎?可我怎麽聽下面的人說,北陽刺客死于入額的銀針?”
“回殿下,帝京因北陽刺客戒嚴,除帝京守衛,任何人不得持刀劍上街。”
太子嗯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從玉盒裏撚起一枚質地透潤的白子,嗒的一聲落子。
“這樣啊,那你說說,那幾個北陽人如何被你誅殺的。”
楚筠慎早已想好了如何應對太子問話,因此絲毫不慌。
太子聽完了又是一聲嗯,“坐吧。”
楚筠慎愣了一下,“謝太子殿下。”
謝過後他站起身坐在太子對面的位置上。
年輕的太子五官俊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雖然含着淺淺的笑意卻叫人捉摸不透。
他讓楚筠慎坐下後卻什麽也沒有再說,自顧自地下棋。
太子不說話楚筠慎更不可能貿然出聲,他只默默坐着看太子下棋。
面前的石桌上擺着一整套白玉所制的圍棋,棋子個個飽滿玉色光潤。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筠慎忽然聽見太子說,“楚莊主會不會下棋?”
“回殿下,略懂。”
“那你陪我下一盤吧。”太子說完,站在兩側的太監便悄無聲息地上前整理棋盤上的棋子。
接下來整整一個時辰,楚筠慎都在與太子對弈。直到太子贏得沒意思了才結束棋局。
“你一直在讓我,沒意思。”
楚筠慎不敢說話。
太子擺擺手,“行了,天也不早了,你走吧,改天再來。”
楚筠慎聞言一愣,稀裏糊塗地就又被羽林帶出了東宮。
在回去的馬車上,楚筠慎仔細回想了這一行,越想越是莫名。
于是當晚,他敲響了魏宅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