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郊外涼風習習,夾雜着露水,澆在沈游卿的臉上,他攀在一顆樹上,折了根細細的樹枝,拿起來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滿意,又折了另一只。

“公子,你幹什麽呢?”一個小姑娘端着個木盆路過此地,她看着樹上的人,聲音甜甜地叫到。

沈游卿抹了頭上的汗,向下望去,“我想挑根樹枝做簪子呢。”

“這樹不好呢。”姑娘說道。

沈游卿看了看手上幾根細枝,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他抓着樹跳了下來,只聽到那姑娘一聲驚呼,“公子小心。”

卻見沈游卿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那姑娘這才松了口氣,“公子好身手。”

沈游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他朝那姑娘走去,“上次我用這樹做了一根,是不太好。可否請教姑娘,這做簪子該用什麽樣的樹枝呀。”

“公子是做給心上人的吧?”

清風拂過,碎發随着風飄起來,沈游卿的臉有些紅,笑裏壓抑着如蜜般的甜,“是的。”

“公子好生俊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般幸運,”那小姑娘掩嘴一笑,“奴家可真是羨慕。”

“她啊,”沈游卿想起白離,“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好看的姑娘,可得好釵來配,公子為何不去買一根?”

沈游卿想到白離頭上的步搖,“那些都千篇一律的,沒什麽新意,我想自己做一根。”

“也是,自己做的東西更能代表真心,”那姑娘指着一個地方,“那邊有核桃樹呢,我以前見別人用那做過,可好看了。”

沈游卿趕忙道謝,掏了兩顆糖遞給她,急匆匆地就過去了。

左挑右選地,折了兩三根放在懷裏。回去的時候路過一個早點鋪子,買了個糖包子咬在嘴裏,甚是高興,連着腳底下都帶了風,只想着拿今天新折的枝回去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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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磨蹭蹭到了中午,沈游卿去敲白離的房門,沒得到回應,以為裏邊沒人,便開了門進去。

可誰知,見到白離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雙眉緊蹙。

“姐姐!你怎麽了?”沈游卿很是緊張,跪在塌前,“哪裏不舒服?”

白離很是難受地睜開眼,喃喃道:“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可是來了月事?”沈游卿問道。

“你一個男子,問這些做什麽?”白離氣息微弱,“出去吧,由着我躺一會。”

“這有什麽,姐姐不舒服我該陪着的,可怎麽這次會這麽難受?”沈游卿想了想,“可是昨日碰了涼水?這日子冷起來了,姐姐該多注意些的。”他站起身,替白離掖好被子。

“我出去一下,姐姐好生休息。”

白離輕輕“嗯”了一聲,閉了眼。

過了一刻,沈游卿手裏端着個木盤輕聲走進來。

“姐姐,來把這姜茶喝了吧,應當會好些。”沈游卿在白離耳邊輕輕喚道。

“不用了,你拿出去吧。”白離疼地額上冒出了細汗,連眼睛也不想睜開,就這麽蜷縮在被子。

沈游卿把碗放在一邊,掖起被子,放了個東西進去,“我拿了湯婆子來,姐姐捂着吧。”

感覺到一股熱氣,白離翻了個身,将那湯婆子抱着,“多謝游卿了。”

“姐姐說什麽呢,”沈游卿端了碗,“還是喝一點吧,會舒服些的。”他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白離嘴邊。

“姐姐張嘴。”

白離無奈,心裏又覺得暖,以前也痛過,也沒人會這麽管自己,從來都是自己忍忍就過去了。如今,自己居然被個男子這般照顧,白離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她張開有些白了的唇,一股暖流入口,慢慢地,連着全身都暖和起來。

“以後誰做了游卿的娘子,想來會很幸福。”白離喝完了一碗,把臉捂進被子裏,只漏了個眼睛出來。

沈游卿收碗的手愣了一下,他放了碗,蹲在白離旁邊,拿手又把被子壓緊了些,“應該是的。”他笑道。

白離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看着他,“在我身邊當差,倒是耽誤你了,若是在其他地方,想來這時候都該定親了。”

“不苦,開心着呢,”沈游卿眼裏帶着光,他猶豫了一會兒,低頭說道:“要是姐姐肯和我定親,就更開心了。”

這是沈游卿第一次把話說的這麽直白,白離不知該說什麽,只能故作生氣地罵道:“想什麽呢,我是個風月女子,日後是若是尋個好人家當個妾室就夠了。游卿該尋個清白人家,別整日混在這風月場,長不大似的盡說些混賬話。”

沈游卿斂了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姐姐,我什麽都沒有,別說聘禮都拿不出來,甚至連個家也沒有。”

“說什麽呢!”白離身子不适,說不了重話,但聽了他這話也着實不開心了,“我看王爺那麽疼你,你的婚事,他日後會替你操心的。”

沈游卿咬着牙,“我的心意,姐姐一定要裝作不明白嗎?”

“你想讓我明白什麽?我以後是個無名鬼,游卿你和我不一樣。”白離覺得心裏一痛,在她心裏,沈游卿是個好孩子,他值得一切好的東西,可她不一樣,她還有很多事沒做,這些事甚至不是她想不做就不做的。

況且,這忘塵閣裏的女子,就算是身子清白,那也是浪蕩的,擱誰都看不起,日後能去個商戶家做個妾室都算是個好歸宿了,其他的大家都不敢去奢望。更別說什麽愛不愛,喜歡不喜歡,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姐姐一定要裝作不明白。”沈游卿擡了眼,神情變得有些冷,“一定要覺得我在開玩笑,在說混賬話,也沒關系。我喜歡姐姐,不會喜歡別的女子的。”

“游卿...”

“姐姐休息吧。”沈游卿起身,端起一旁的木盤,“我就在外間候着,有什麽叫我就是了。”

“我想你以後過地好。”白離輕聲道。

“陪在姐姐身邊,我才能過得好。”沈游卿努力地擠了笑,“我的話都說了,姐姐以後別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他朝着外面走去,步子有些沉,也沒再回頭。

白離把頭鑽進被子,把湯婆子捂在肚子上,喝了姜茶的确會好些,身子也暖了,慢慢地不再那麽難受。

還真是作孽呢,幹嘛要說那樣的話。

都怪游卿太貼心了,貼心到讓自己害怕,生怕以後傷了他的心,只希望他能早早地明白,早早地放棄自己,免得以後太難受了。

畢竟白離給不了他承諾,也不能真的像柳元舟那樣,随随便便地,不計後果地與對方糾纏。

白離又做夢了,夢裏沒了火,那是個下着大雪的冬天,也是痛地要命,別說是去彈琴練舞了,連床也是起不來的,好想就在那個被窩裏窩一整天。

可沒人會在乎你有多疼,做了青樓的女子,為了搏君一笑,就算是再冷的天,那也得穿着袒胸露乳的衣服去跳舞。

沈游卿那時還什麽都不懂,看着白離煞白的臉,以為是什麽大病,趕忙去拖了大夫來,又把教導姑姑攔在門外,說白離今日身子不好,就不要練了。那姑姑拗不過他,只好答應。

待那大夫說了沒事,沈游卿還是不依不饒地問清楚了緣由,倒沒有覺得羞,反倒是細細問了有什麽需要注意的。那之後,他便不要白離碰冷水,事事替她做的周到,甚至都不出去玩了,就留在院子裏陪着。

那些日子裏,屋子裏從來沒冷過,被子裏也是放了湯婆子暖着。白離沒想到,一個少年會這般貼心,那些她沒享受過的好,居然是由這樣一個人給她帶來了。

所以很多事她不忍心,她只願意沈游卿把她當做姐姐,別在她身上放太多的希望。可是哪個女子不渴望被愛着,她也會奢望,若是沒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該多好,她能夠心無旁骛地接受沈游卿帶給她的一切,也願意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回應。

真是沒用啊,做不到全部接受,甚至連全部的拒絕也做不到,就算知道這樣的結果是最糟糕的,就算知道這樣無異于是飲鸩止渴,也想要,也想被他這樣溫暖着。

夢醒了,白離已經沒那麽疼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到靠在一旁的沈游卿,他的唇紅紅的,一張臉水嫩地很,眼睛閉着,想是靠着這裏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

白離扶着床,慢慢地起身,可就是這麽一點動靜也把他給吵醒了。

沈游卿揉了揉眼睛,軟綿綿地問道:“姐姐醒了?可還疼?”

白離搖了搖頭,問道:“怎麽靠在這兒睡着了,小心別着涼。”

“不會的,姐姐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這幾天可千萬別碰涼水了。”

“游卿,”白離叫道,“替我把衣裳拿來吧,得下去了。”

沈游卿皺了眉,撲過來把白離壓在被子裏,“我給瞿媽媽說了,你今天身子不好,不去了。”

白離倒吸了一口氣,“做什麽呢,快起開,哪有想去就不去了,客人們還等着呢。”

“不許去。”沈游卿很堅定地說道。“什麽都沒有姐姐的身子重要,之前那大夫說了,姐姐宮寒,這幾日該格外小心的。”

白離伸了手要去推他,卻又被一把摁住。

“以前游卿沒把話說清楚,今日既然說明白了,便就不會什麽都由着姐姐了。”沈游卿正了正神情,“以前姐姐總罵我小孩子脾氣,以後不會了,我長大了,會像個男人一樣護着姐姐。”

看着他那副認真的表情,白離突然很想笑,畢竟還只是個十七歲的男孩子,又長得奶氣,不管怎麽努力地想裝出個大人樣子,到頭來還是不怎麽像的。

白離忍着笑,把頭低下,“游卿。”

“嗯?”

“你真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沈游卿小劇場)

犬系三郎:(裝兇)嗷嗚!

貓系白離:(舔毛)三郎真可愛。

沈游卿:不!我不可愛!我長大了!我是個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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