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只大扇貝

應憐其實不太餓。

他近兩年早飯基本都是随便糊弄過去的,午飯連帶早餐一起吃也是常有的事。

也許是因為顧念遠表現得過于客氣,也許是因為他的确很久沒有嘗過肉燕,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往鍋裏煮了整整一大碗。

保鮮袋大敞着,被随意放在竈臺旁邊。應憐關了火,瓷碗盛得滿當當,湯幾乎要溢出來。他下意識往袋子裏瞥了一眼,發現自己煮沒煮區別都不是很大。

肉燕的數量幾乎沒有減少,依舊擁擠地堆在裏面。

不論是早飯還是夜宵,都足夠他吃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也不知道顧念遠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包的,又包了多久。

帶着幾分複雜,青年将碗放了下來,封好保鮮袋的口子,把未來至少一個多個星期的早飯送進了冷凍層。

肉燕還是熟悉的味道。

應憐不由回想起那段他們住在一起的時光。

盡管住的房子就和學校大門隔了一條街,到教學樓的直線距離和學生宿舍差不了太多,但對八點鐘就要上課的大學生來說,清晨的時間總是格外緊促,匆忙。

顧念遠往往會提前半小時起床。

他在燒水的時候把食材拿出來準備好,或者是給吐司機做好預熱,把要幹燒之類的點心提前放進電蒸鍋。

一般應憐鋪好被子,把上午要用到的書分別裝進兩個人包裏,在熱氣騰騰的香味中,顧念遠剛好喊他吃飯。

他習慣左手拎自己的包,右手拎顧念遠的。

自己的包放在腳邊,顧念遠的則挂在他那張椅子上有時候,尤其是幾個班一起上大課的情況下,也會心機地把兩個人的書,甚至是包,調換一下,不着痕跡地宣誓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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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憐習慣只劃重點,其他內容靠腦子記,顧念遠會直接在他的書上幫他标注出來。

等下課,他拿回自己的書,會照着顧念遠的筆記,在顧念遠的課本上照抄一遍,然後繼續用顧念遠的書上課。

久而久之,應憐每天早上收拾兩個人的東西,也懶得再通過細微的區別或者刻意翻開扉頁去确認教材到底屬于誰了。

反正不管是他的還是顧念遠的都一樣,不分彼此。

應憐甚至記得大一上學期期末考試的那場小烏龍。

他和顧念遠複習也坐在一起,問他借筆記的某個同學用完才發現自己貌似不小心拿了“顧念遠”的課本,格外誠惶誠恐地跑去複印室找正在排隊的顧念遠道歉。

對方誠惶誠恐,就差當着面向顧念遠負荊請罪了,顧念遠卻完全在狀況外,弄得對方更加緊張,就這樣陷入了僵持。

直到應憐倒水的時候路過複印室。

複習那幾天他們早飯吃的也是肉燕。

顧念遠廚藝很好,加上經常調整餡料的口味,将近兩年,他都沒怎麽吃膩過。

除了純肉餡,應憐還咬到了含有蝦仁和馬蹄的顆粒的,混了細碎香菇丁的。

他很難用具體的詞彙表達出自己此刻的複雜和微妙,瓷器難題被換了一個形式,重新擺到他面前。

青年洗好碗筷,靠在沙發上,猶豫許久,還是動了動手指,把對方的聯系方式從黑名單裏拖了出來。

就當那段戀情不存在過吧,久別重逢,陌生感逐漸褪去之後,原本就是朋友的人還是能重新成為朋友。

這樣想,默默在心裏把原本的那條線擦幹淨,在稍遠的地方重新劃了一條。

幾乎是剛把顧念遠從黑名單移除,應憐就收到了對方的好友請求。

他順手用小號同意了。

可能因為之前有過備注,重新加回來,消息列表那欄,深藍色大海頭像後面跟着的,還是那個“究極大扇貝”。

……其實和頭像還挺般配的?

應憐漫不經心,帶着點好笑地想,把備注改成了顧念遠的名字。

【顧念遠:生鮮超市送的菜有點多,我順便請你吃個午飯吧?剛好你搬家的時候我沒幫上忙,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應憐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吃不掉就放冰箱】

消息沒發出去,就被他自己删了。

顧念遠早上問他要不要吃肉燕的時候,就已經說過冰箱都裝滿了,實在塞不下。

應憐重新開始打字,删删改改,居然不知道該怎麽禮貌但又不那麽生硬地拒絕他。

什麽“比如我點了外賣”,“準備出去吃”之類的,搪塞的念頭一冒出來,看着兩個的對話框,他就會很自然地腦補出顧念遠接下來的反應,甚至是顧念遠說話時候的語氣。

深刻得不像四年都沒有聯系過。

何況坐起來這麽麻煩的肉燕都已經吃了,一頓午飯又有什麽好拒絕的呢。

應憐複雜地嘆了口氣,動了動手指,回了個“好”字。

後面還跟了句客套的“謝謝,下次我來請”。

以他們現在這種生疏又熟悉的關系,雙手空空過去拜訪并不合适。

然而應憐剛搬家,不少東西其實還在堆在瓦楞紙箱裏沒來及整理,牛奶水果茶葉咖啡……能作為登門禮物的東西,一律沒有。

分享裝的仙貝倒是還剩幾袋,只是應憐有點別扭,不太好意思送出去。

愛吃仙貝的是應憐,不是顧念遠,所有商超貨架上能買到的零食裏,顧念遠只會稍微對那種加了肉桂粉的焦糖餅幹多看一眼這一眼還不是因為喜歡,單純是大腦每日需要攝取一定量的糖分,加上空腹喝咖啡對胃有點不太好。

但應憐是絕對不會現在去跑去附近的商場買焦糖餅幹的。

首先是不夠鄭重,其次是顯得他們好像關系很好。

就算應憐的确有重新和顧念遠做朋友的打算,交友進度也沒有這麽快的。

思來想去,他決定過幾天再把禮物補上,等會暫時先應付過去。

或者他可以給顧念遠打下手,用勞動換取食物……?青年腦中冒出這樣的想法。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提前過去幫忙,吃飯的時候氣氛或許就不會那麽尴尬了。

畢竟他也參與了烹饪,實在找不到話題的情況下,完全可以和顧念遠讨論一下調味習慣或者廚房小妙招。

吃飯一頓飯難道還要花多少時間嗎?随便聊幾句,這一餐差不多也就結束了。

敲門的時候,應憐底氣格外足。

“我過來幫忙。”他對腰上系着圍裙的顧念遠說,“你不是說生鮮超市送的菜太多嗎?有人打下手,你燒起來更快。”

顧念遠微微錯愕,旋即,側開身子讓他進門,“進來坐就好,總不能讓客人煮飯。”

應憐充耳不聞,直接摸進了廚房,“還有其他圍裙嗎?”

他在顧念遠廚房的案板上看到殺好擺盤的鳜魚,切了一半的雞;正在泡血水的牛肉和排骨;微微開口顯然焯過水的蛤蜊;以及品類繁多,但每樣都沒有多少的蔬菜。

土豆,洋蔥,胡蘿蔔,西紅柿,生菜,南瓜,旁邊還堆着蔥姜和一小頭蒜。

看到食材,應憐差不多就已經知道了午飯的菜單。

番茄炖牛腩,糖醋排骨,清炒蛤蜊,蚝油生菜。

還要加上一道雞湯,和咖喱飯。

……都是他喜歡吃的。

“備用的還沒來得及買。”

顧念遠默默解下了腰間的細帶,準備把自己身上的這條給他。

“那算了。”

應憐也不是非要帶圍裙不可。

理論上說他只負責處理食材,身上不會沾到油煙。

他擰開水池的把手,把胡蘿蔔和土豆放進去的同時沒忘記剝掉洋蔥外面那層幹枯的表皮。

廚房的案臺很大,兩個人成年人站在一起并不顯得局促擁擠,應憐洗完蔬菜,從刀架上把另一塊砧板拿下來,極為自然地問道:“切丁還是切塊?”

“切丁。”顧念遠下意識,重新系上了圍裙。

青年動作娴熟,摘菜,改刀的樣子幹脆且迅速,仿佛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利落的樣子映在顧念遠眼裏,無端讓他有點心疼。

一種相當可恥的心疼。

因為讓應憐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氣小少爺變成現在這樣的罪魁禍首正是他自己。

顧念遠怕他過來吃飯尴尬,提前準備了好幾個話題,可現在那有趣的見聞全部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應憐不會覺得下廚是一件多磋磨自己的事,他是陽光房裏嬌氣燦爛的玫瑰,也能是堅韌不折的葦草。

假如他們此刻的關系更親密一些,上升到“朋友”的程度,應憐會甚至一邊切菜一邊揚着眉毛,向他炫耀自己現在的刀工有多厲害,說起下廚的那些經歷,明示他表揚自己。

然而顧念遠即便清楚,也沒有辦法立刻釋懷。

應憐成長了,變得更加成熟和強大,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他應該替應憐高興。

顧念遠知道自己的想法卑劣,有失公允,不講道理,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應憐永遠也學不會這些。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想在應憐面前更有價值,對應憐更有用”這個想法,顧念遠從來沒有改變過。

做菜的時候,他難得心不在焉。

顧念遠慶幸給自己遞調料的是應憐,否則,糖醋排骨說不定會變成醬油排骨。

應憐太熟悉顧念遠了,顧念遠以前煮飯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待在廚房裏看顧念遠,看顧念遠低着頭,眼睫微垂,認真且專注地給自己做飯,越看心裏就越是喜歡,想把顧念遠追回家。

以至于顧念遠在做飯的時候,一擡手,他就知道顧念遠接下來要做什麽,就像本能反應一樣。

總之……不是很争氣。

最後一道上桌的菜是雞湯。

在廚房忙前忙後,不争氣的應憐同志肚子其實早就有點癟了。

他坐在椅子上,看顧念遠把盛好的湯端過來,準備開飯,又看見對方轉過身,切了一把碧綠的蔥花出來。

應憐微怔,下意識伸出筷子,攔住了青年的動作。

“我現在也不太吃蔥。”他這樣開口。

不喜歡蔥花的不是應憐,是顧念遠。

顧念遠只是不說。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因為前段時間不幸中招+過年要操持家務一直沒有時間更新OTZ!

目前已經痊愈,加上假期已經結束,以後終于可以恢複日更了!!!!!!這本破鏡重圓小甜餅并不長,很快就能完結的w!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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