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只大扇貝 (1)

“袖扣。”

應憐站在穿衣鏡面前, 聽到提醒,“哦”了一聲。

他還沒來得及動作,顧念遠已經微微俯下身, 幫他把袖扣調整到合适的角度,又檢查了一下領帶夾,這才道:“可以了。”

“……剛剛我甚至以為你會找人給我噴發膠。”應憐忍不住小聲吐槽。

周日下午五點,他不去準備做飯, 出現在商場裏的原因也很簡單他要陪顧念遠出席晚上的招商宴會。

通知下來的時候應憐苦口婆心地勸了好幾次, 讓顧念遠帶女伴過去,顧念遠大義凜然地拒絕了。

理由則是首先是“招商”, 然後才是“宴會”, 應憐是他的助理。

并且, 由于這次招商或多或少帶有“宴會”的性質, 帶應憐去才是最合适的。

比起男性, 女性在職場上往往更容易受到刁難, 如果宴會上發生争執或其他意外,很容易成為出氣筒一樣的存在。

這次的招商宴會由招商部門主持,但不是拟定名單再邀請, 而是主動報名再統計名單,最後發放邀請函,魚龍混雜,也不排除會有人心懷不軌。

應憐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沒辦法反駁。

畢竟顧念遠沒有說錯。

職場上女性的确處于弱勢地位, 在宴會上攜帶女伴,就算顧念遠本人尊重女性, 在其它的人眼中, 他的女伴也會是一種炫耀的, 可以被比較,甚至是交易的資本尤其是那種偏大齡的中年企業家。

他們并不看重女性的能力,不管她們多麽優秀。

但應憐依舊不是很想加班,他前段時間趁雙十一打折買的游戲機還有卡帶到了,他試圖把這個成長歷練的機會讓給其他人,比如謝棠。

剛好他之前也向顧念遠表達過想帶謝棠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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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顧念遠又給他看了一分已經拟定外派去總部學習交流的人員名單,謝棠還有其他幾個助理的名字赫然都在上面,讓他不用操心,公司制度很健全,會給每個員工機會,讓他們擁有發展和成長的空間。

應憐總不能說自己周日想打游戲,顧念遠是以老板的身份通知的他,不是朋友。

他只好捏着鼻子乖乖陪顧念遠加班,花了大半個下午的時間把參加這次招商宴會的公司名單整理出來,篩出一部分潛在的合作對象,記了一下資料。

讓他感到放松的是,這次的招商宴會并沒有前東家,也就是顧念遠母親開的公司參與。

臨近出門,他收拾好去找顧念遠,被顧念遠說打扮得太樸素,只适合商務場合,他們要去的是晚宴。

應憐剛開始其實想租,但是顧念遠又說以後這種宴會不會少,租借太過麻煩,不如一次性買好。

反正老板樂意掏腰包,應憐也懶得客套了,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今天也代表了公司的部分臉面,太樸素确實不好。

“對發質不好。”

顧念遠搖頭。

“我還是更喜歡以前可以拿橡膠圈紮小揪的長度,做造型肯定很帥。”應憐小聲嘀咕了一句,最後整理了一下領帶,确保自己已經足夠人模狗樣,離開了穿衣鏡面前。

顧念遠在刷卡結賬,他是确定顧念遠聽不見自己說話才開口吐槽的。

現在的發型是入職第二天剪的,劉海也修掉了大半,眉毛眼睛全露出來,應憐照鏡子的時候,偶爾會有一種陌生感。

司機就在地下停車場等着,下電梯之前,顧念遠又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

應憐被他弄得有點不自在,偏過頭,問道:“不會整場晚宴都要這麽提心吊膽吧?”

他看見顧念遠嘴角勾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不是,只是我有一點強迫症。”

應憐想問他什麽是什麽時候染上強迫症的,想了想。又憑借毅力忍住了。

多問多錯,反正晚宴最多也就幾個小時,要是真有不錯的合作可以談,顧念遠到時候估計也沒工夫管他。

作為一個合格的背景板,他只要在顧念遠和其他公司的掌權人聊天忘詞的時候提示就好了。

比如這位,這位是天宇集團的誰誰誰,顧念遠萬一不記得資料上的名字,他就負責提示,或者幹脆接茬圓場,說“X總久仰大名,我們老板一直很尊敬您。”這種話。

不過應憐覺得這種情況發生的可能性基本為0,顧念遠進行沒有那麽差。

要是真有什麽合作要談,也不可能在宴會上口頭達成,後續雙方助理肯定要添加聯系方式,然後再重新敲定時間,商議細節的。

他能做的,除了當提詞器,最多就是擋個酒……?

顧念遠是能喝酒的,最起碼比應憐能喝,到時候誰幫誰擋還真的不一定。

确定關系之後應憐也想過酒後爬床,然而沒等他把顧念遠灌醉,自己就先倒了。

應憐越想越覺得這場宴會顧念遠完全可以一個人參加,自己的存在毫無意義。

“這家酒店的甜品很出名。”

兩個人上了車,應憐聽見顧念遠突然開口。

應憐:……

他明白了,他參加晚宴的意義可能就是負責加合作對象的聯系方式,順便蹭甜品。

但是顧念遠怎麽看出來他在腹诽的,他應該也沒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吧?

其實倒不是他表現得有多明顯,而是顧念遠要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他。

高速上堵了個車,好在他們出發得比較早,沒有遲到。

顧念遠将邀請函遞給門衛,應憐跟在他後面走進會場,差點被酒店大廳富麗堂皇的燈光閃到眼睛。

“看得出來本地招商部門很有油水了。”

他悄聲對顧念遠開口,朝某個方向指了指,“那個領導,本人比照片要肥兩圈。”

顧念遠很努力把嘴角壓下去,同樣小聲,“他是靠妻族坐到現在的位置,很怕老婆。”

應憐震驚,不自覺湊得離顧念遠更近了,“這是可以在這種場合說的嗎?”

“不是什麽秘密。”顧念遠說。

“我去打個招呼,你自助那邊等我,先吃點東西。”他這樣叮囑應憐,說着,從旁邊的托盤上端了一杯紅酒,朝團團聚雜一起的人群走了過去。

應憐被他留在原地,忍不住沖青年的背影眨了眨眼,有種自己的确是為了整點甜品才來參加的晚宴。

但是他喜歡甜品。

确認顧念遠那邊确實不需要自己做什麽,目前只限于寒暄,也沒有流露想和哪家合作的意願之後,應憐才稍微放下心。

這家酒店的花樣的确多,甜品區上至各種分子料理,下到黃油菠蘿包,一應俱全。

應憐試探性挑了一塊拿破侖酥,幾個蘋果撻,以及一盤布丁,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準備執行老板的吩咐,先吃點東西墊肚子。

不餓才有力氣幹活。

顧念遠還在人群裏寒暄。

應憐用勺子挖了一塊布丁,評價是太甜,沒有顧念遠手藝好。

至于蘋果撻,就更甜了,也就拿破侖酥的口味稍微好一點,杏仁片特地烘烤過,香氣很足。

然而應憐不是很喜歡杏仁。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先提前預定兩份十點左右的外賣的時候,肩膀突然被誰拍了一下。

應憐回過頭,下意識瞪大了眼。

“好巧。”對方笑眯眯沖他舉了舉杯,“剛剛進來的時候就覺得像你,過來一看,果然是。”

“一個人嗎?”

“的确很巧。”應憐小幅度揮舞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勺子,裝作和他碰杯的樣子意思了一下,“陪老板過來的。”

和應憐打招呼的人是大他一屆的校友,應憐以前的校學生會副主席,方見微。

也是當時學校八卦論壇風頭最盛的兩個人物之一,諸多好事者口中有顏有錢有實力的三有溫柔型校草。

順便一提,風頭最盛的另一個人物是顧念遠。

不過方見微大他們一屆,人氣在學長學姐中更高,隐隐壓了顧念遠一頭。

方見微學的是數學,和應憐不是同一個學院,平時也沒有什麽接觸。

應憐會和他認識,還是因為學生會之前聯合組織活動,兩個人湊巧共事了一星期。

應憐對方見微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方見微是那種脾氣很好,風趣溫和的人,但絕不是那種能随便打馬虎眼的性格,也相當會拿捏分寸,是很好的合作對象。

他在學生會待的時間比應憐長得多,當時的應憐在他身上學了不少經驗。

後來方見微因為某本書對金融突然産生了興趣,還過來他們院蹭過課,一來二去,他和方見微就成了關系比較好,偶爾能一起去吃個飯的朋友。

當然,這是在方見微表現出對顧念遠的意思,悄悄追求顧念遠之前。

過去的應憐甚至會覺得方見微會和自己做朋友是早有預謀,為的就是能通過朋友這層關系近水樓臺先得月。

顧念遠本來在大一新生裏名氣很大,他和方見微合作那幾天也經常會提顧念遠的名字,方見微會好奇很正常。

加上顧念遠确實優秀,方見微過來蹭課,自然會因為好奇而産生對他産生好感。

可惜他遇到的是應憐。

意識到好兄弟變成情敵的第一時間,應憐就朝方見微下了戰書。

當時他有點沖動,具體說了什麽,現在已經記不太清,大概就是什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現已同居之類的。

方見微似乎被打擊得不輕,後面也沒有繼續來蹭過課。

不過對顧念遠舊情難忘是真的,當時顧念遠出國,他還試探性發消息問過應憐。

應憐當時恨不得顧念遠這個人直接憑空蒸發,煩得很,幹脆當成沒看見,沒回。

之後再收到方見微收的消息,是畢業。

一次是方見微畢業,喊他去拍個照留念,一次是應憐畢業,方見微過來招賢納士,問他要不要來自己的公司發展。

都被應憐拒絕了。

現在看來,方見微創業相當成功,混得很好,風生水起。

“強迫996的程序員在周日參加晚宴,看來你們的老板為人太不行。”方見微在應憐對面坐下來,态度閑适。

他甚至和應憐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也不是所有的程序員都996。”應憐抿着嘴唇笑,“還有007的。”

方見微忍不住彎眸,沖他眨了眨眼,問道:“那你是007嗎?”

“不是,我現在換行了。”應憐坦然,“只是普通陪老板過來,順便蹭個飯。”

“換行?”方見微一愣。

“學長,你要聽官方回答還是個人回答。”應憐稍加思索。

“可以都聽嗎?”方見微問道。

他真的以為應憐去當程序員了,畢竟這個格外有意思的隔壁院學弟向來說一不二。

“官方回答是加班多,怕猝死。”

應憐笑眯眯,“個人回答嘛,錢給得太少,不足以讓我冒猝死的風險,所以正義跳槽了。”

方見微“噗嗤”一聲,沒忍住笑,那點早就熄下去的心思重新活絡起來。

幾年過去,隔壁學院的小學弟還是小學弟,敢說敢做,和當時一樣招人喜歡。

他想起來自己創業的時候邀請應憐的事。

除了應憐本身優秀,他當時未嘗沒有幾分其他心思在心裏面應小學弟自從大二分手之後就再也沒有談過戀愛,冷靜了兩年多,差不多也應該能徹底忘記前任了。

然而應憐拒絕了他的邀請,給他拍了幾張證書,告訴他自己準備當程序員,以相當不走尋常路的拒絕方式堵住了他所有準備好的腹稿。

……方見微那個時候還沒準備建設公司網站,沒有任何跟互聯網有關的職位可以給應憐。

所以他放棄了。

他對應憐的确有好感,但是好感還沒有到改變未來規劃的地步,也做不出先把人騙到公司,再安排其他職位的事。

學校也就這麽大,邁入社會的時間越長,遇到的人也就越多,他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曾經的方見微是這樣想的,然而,畢業三年多,大大小小的合作商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甚至家裏安排的相親也去了不少次,他還是沒找到另外一棵自己更有好感的樹。

他覺得自己對應憐的好感是一種校園濾鏡,濾鏡褪去之後,應憐在他心裏最多也就是一個能力比較出衆的學弟,世界上重來不缺能力出衆的人。

在招商晚宴上偶然遇到應憐,和青年短暫地接觸了一會兒,方見微才發現自己對他的好感的确不是某種青春濾鏡作祟,他是真的喜歡應憐。

可能學生會的那次合作;也可能是他表現出對金融的興趣,應憐認真又熱情地給他推薦了很多适合入門的資料和書籍的時候;或者他去蹭課,只是随口一說應憐就幫他抄了之前的筆記……

甚至沒有原因。

喜歡就是喜歡,哪裏來的那麽多借口和理由?

方見微沒有多少猶豫就做出了決定,這次宴會是個很好的機會,他可以打着“敘舊”的旗號,不着痕跡地打探應憐的近況。

要是應憐現在依舊單身,就果斷出手。

“我來這家幾次,他們提拉米蘇比較正宗,馬斯卡彭很醇厚。”

方見微注意到他放在茶幾上的那一小碟甜品,“歌劇院的味道也還可以。”

“謝謝學長。”應憐難免在客套之中多了幾分真心實意,“一會兒要是有機會,我會去試試的。”

“都是朋友,不用這麽客氣。”方見微說,“社會和學校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這是他剛剛想好的話題切入方式。

“說起來,我還記得當時你和男朋友鬧別扭,不少人卯足了勁想挖牆腳,結果好友都沒加上就被你拉黑了。”方見微笑道,語氣自然,聽上去有點懷念,“你們班的小葉現在在我的公司工作,前段時間她同學聚會回來還提到了這件事。”

“說當時被你拒絕的那個誰現在孩子都有了。”

應憐對他口中的“小葉”其實沒太多印象,大學又不是小初高,教室一換,座位一換,除了個別特征很明顯的,其他同學很容易在應憐這裏查無此人。

對于這個話題,他其實有點尴尬。

應憐尴尬的時候就想把天給直接聊死。

“男的女的?”話是什麽問,應憐其實壓根不記得有誰追過自己,顧念遠出國之後倒是有人過來加他好友問打探顧念遠的事,并表現出了一定的異國戀傾向,全被他拉黑了。

“男的,在體育學院好像還挺出名,你沒印象嗎?”方見微一愣。

“誰要對騙婚gay有印象。”應憐神色平靜。

方見微:……

哪怕清楚應憐多少有點犀利尖銳在身上,他的心還是微妙地涼了半截,有種選錯了話題的不祥預感。

……該不會應憐到現在還喜歡大二出國的那個顧念遠吧?

方見微只好帶着點尴尬地笑了笑,“确實,希望他的妻子早點發現了。”

“那你現在是不是還和顧念遠……”在一起。

“抱歉,他有男朋友了。”

他帶着點忐忑地開口,還沒來得及問完,一道冷淡的聲音就插了進來,帶着毋庸置疑。

方見微愕然,發現站在的面前的赫然是自己剛剛提到的顧念遠,應憐的大二出國的前男友。

顧念遠手上端着喝了一半的酒,衣物稍微有點亂,應該是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匆匆趕過來的。

他把應憐看得和上大學的時候一樣緊,惡犬護食似的。

果然,擔心什麽來什麽。

方見微依舊保持着優雅得體的笑容,實際上心裏面已經忍不住很沒風度地罵了好幾句。

他後來才知道,他對應憐有意思,暗搓搓追求應憐的時候,顧念遠壓根沒和應憐在一起。

而且也不是顧念遠追的應憐,而是應憐追的顧念遠。

而且顧念遠還拿喬,端着架子,享受應憐的追求,過了差不多半年才點頭。

方見微至今仍覺得,當時應憐會突然把自己拉出教室,宣布自己名草有主,背後完全是顧念遠在授意顧念遠當時就在門口不遠的地方,還特別刻意地裝作去接水。

一個合格的前男友,不應該是完全從這個世界上蒸發,查無此人嗎?

方見微恨恨,随即,腦中又冒出某個荒誕,但可能性極大的猜想。

應憐是跟着自己的上司來的。

該不會這個上司,就是顧念遠吧。

要不是應憐同樣在現場,方見微可能已經毫無風度,低低罵出了聲。

又是貼心男朋友又是得力幹将,怎麽好事全被顧念遠占了?

他顧念遠何德何能?

應憐也完全搞不明白情況,腦子裏還不停盤旋着顧念遠剛剛那句“他已經有男朋友了”,整個人都是懵的,被吓到站了起來。

他什麽時候有的男朋友?

沒道理他本人不知道吧?

這還是公衆場合,顧念遠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

應憐被困惑淹沒,不知所措。

顧念遠趁機喘了口氣,他本來一直在關注角落裏的應憐,但剛剛被招商部門的某個“叔叔”他母親的熟識絆住了腳,不得不集中精神應付了幾句,還沒應付完,就發現有個帶着幾分面熟的人往應憐那邊走了過去。

對方坐下來,和應憐有說有笑,似乎是某個熟人,顧念遠莫名生出一種危機感,戒心提到了頂點,随便找了個借口,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對方詢問應憐的感情問題。

再看那張臉赫然是應憐以前念叨過一陣子的學生會副主席。

宣誓完主權,顧念遠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麽。

他對上應憐帶着不解,隐含斥責的目光,還有顯然已經回過神的方見微,氣勢瞬間弱了下來。

顧念遠拉住他的手,讓他站得離方見微遠了些,以袒護的姿态将他半護在身後,好聲好氣地開口。

他喊了應憐的小名,親昵地喊他“真真”,姿态翩翩,又楚楚可憐地向應憐道歉,“我以為你之前只是在和我說氣話,所以才幹脆拉黑我,我們只是冷戰了長一段時間。”

應憐瞠目結舌,被這番操作6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他甚至想掏出手機,給顧念遠發一串“999999”,意思是6太多,6翻了。

什麽叫說氣話,什麽叫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意思說他們壓根沒分手?

你家冷戰冷戰四年?

應憐一口氣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正當他忍不住甩開顧念遠,陰陽怪氣幾句,問他要不要配鑰匙的時候,他倏地留意到顧念遠目光一直在朝方見微的方向瞥,隐含暗示。

顧念遠本意其實是示威。

他想先把方見微這個麻煩解決掉,再好好向應憐道歉,負荊請罪。

方見微也确實收到了他的隐含威脅和炫耀的信息。

方見微“呵”了一聲,有點擔心自己會直接把手上的紅酒潑到顧念遠臉上。

他的好涵養不允許他繼續在這裏繼續待下去。

方見微起身,帶着自己的酒杯,虛虛敬了一杯,皮笑肉不笑道:“抱歉,剛剛想起來還有點事,我就先不敘舊了,希望顧總在宴會上玩得愉快。”

離開之前,他還是沒忍住,開口惡心了顧念遠一句:“小應學弟,剛剛我的那幾個推薦,要是味道不好的話,歡迎随時來找學長算賬。”

應憐只感覺自己莫名躺槍。

他已經完全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了。

已知方見微大學的時候曾經試圖追求過顧念遠,顧念遠大二和他分手出國。

已知顧念遠現已回國,回國前還在發過說說,表明了自己要回國這件事。

他不信方見微沒有顧念遠的好友,這兩個的好友還是當着應憐的面加的。

剛剛方見過來和他客套,湊近乎,提到了兩次顧念遠,一次較為隐晦地試探,向他打探情況,另一次就是很直白地問他現在是不是還和顧念遠在一起了。

顧念遠的态度也很好解釋。

說不定在他回國的時候,方見微就曾經給他發消息寒暄客套過,但是顧念遠還沒從上一段戀情也就和他的那段走出來,心裏面對他有點愧疚,根本沒有理會方見微的示好。

方見微後來可能還給他發過消息,就像當給他發消息那樣,問過顧念遠工作的事,表達過招攬的意願。

剛好,這次又在宴會上遇到,兩個人又打了照面。

顧念遠可能表現得很敷衍很高冷,方見微沒得到有用的消息,發現他也在,就特地過來試探了。

這種行為雖說不上會造成多大困擾,但應憐設身處地想,感覺顧念遠可能确實有點煩他。

剛好大家都是校友,方見微知道他們談過,索性就将計就計,通過當面宣告自己不是單身的方式徹底讓追求者出局了小情侶鬧別扭,分分合合多正常啊。

應憐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整個人也冷靜了不少,但還是忍不住生氣。

生氣的原因有很多,顧念遠拿他當擋箭牌,顧念遠什麽招呼都不打拿他當擋箭牌。

後來幹脆發展成:顧念遠憑什麽拿他當擋箭牌?難道就憑他們過去關系好嗎?

他還有沒有良心?

他就沒有想過他可能誤會嗎?

……他要是誤會了這麽辦!

宴會的後半段,應憐一直板着臉,根本沒有留意到顧念遠欲言又止的神情。

顧念遠有需要,他就過去和對方的助理洽談,互相換名片加聯系方式;顧念遠沒有需要,他就去角落吃點東西,休息一下,然後繼續回來待機。

至于在路上那些“要不要幫忙擋酒”,“到時候喝醉了怎麽辦”的擔憂,早就被應憐抛到了腦後。

他是助理又不是顧念遠的保姆,這不屬于他的工作範圍。

難道顧念遠喝醉了司機就不會送他回去嗎?

當時的場景太過混亂。

應憐聽到顧念遠宣誓主權的時候也過于震驚,大腦直接宕機,以至于忽略了某個非常關鍵且致命的細節。

顧念遠那個時候,主語用的是“他”。

是“他有男朋友了”,不是“我男朋友是他”。

顧念遠真正想表達的,是“他的男朋友是我。”

放在平時,應憐完全有機會反應過來顧念遠的真正目的和他修複關系,不是為了重新做朋友,而是準備以“朋友”這一身份作為跳板來追求自己。

顧念遠掩飾其實得不是很好。

應憐之前就有過類似的懷疑,但是很快又被自己找理由說服了,畢竟好馬不吃回頭草。

顧念遠是多麽正直的人!他會對自己念念不忘,肯定是因為愧疚。

……為什麽會那麽愧疚呢?

再深一點,應憐其實不太敢繼續往下想,他的勇氣已經告罄過一次了,現在的應憐在勇敢這方面,遠遠不如過去的應憐。

他怕難堪。

和某個口碑不錯的公司達成初步合作意向的時候,宴會已經接近散場了。

邊緣的彩燈有些已經關掉了,整個大廳的光也黯淡了一層,客人三三兩兩,完全沒有剛開始的熱鬧。

應憐莫名有些惆悵,一邊給司機發消息問對方現在到哪了,一邊跟在顧念遠身後往會場外面走。

直到宴會結束,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溝通,他沒有再和顧念遠說一句話。

十一月的晚風已經帶上了顯得洶洶的寒意,應憐後來也被灌了不少酒,風裏一站,那點熏熏然的感覺頓時就全散了。

司機還有幾分鐘才過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沉默地站着,誰也沒有開口。

顧念遠還沒有組織好語言,不敢。

應憐則是沒有心情。

……其實這不是一件多大不了的事情,好兄弟互相當擋箭牌很正常,他和顧念遠認識這麽多年,早就應該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弟了。

青年在寒風中想道。

要是方見微真的死纏爛打,他作為顧念遠的助理,工作也可能受到幹擾。

他的憤怒和生氣是相當不講理,且沒有緣由的。

這件事不能繼續再往下想了,最好今天晚上就揭過,一覺之後,完全忘掉。

“我……”

應憐咬了一下嘴唇,試探性開口,恰好撞到顧念遠的目光。

顧念遠回過頭,看起來也有話想對他說。

“你先。”

“你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口,空氣在尴尬的同時,還有幾分好笑。

應憐忽然就有點心軟了。

“你先說。”顧念遠溫和地開口,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遞給他,“……剛剛有點走神,回歸神的時候,已經出酒店了。”

他知道應憐怕冷。

脫了西裝外套,顧念遠上半身身上只剩下馬甲和單襯衫。

應憐本來沒多冷的,看顧念遠看得有點看冷了。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接。

“司機馬上就到。”應憐說,微微和他錯開目光,“我也不冷。”

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冷的人,鼻尖此刻有點發紅。

“反正司機馬上就到了。”顧念遠幹脆自己幫他披上,“剛剛你想說……”

他的話被突兀插進來的聲音打斷了。

“你們還沒走?”

剛剛從會場走出來的方見微神色驚訝,“好巧。”

他後來心思也沒放在宴會身上,全想以前那些事去了,正兒八經參與洽談參與得有點晚,剛剛才和某個總經理結束談話。

沒想到這兩個人同樣剛出來沒多久。

這些年方見微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戀愛是具體是樣子他是知道的。

反應過來之後,方見微頓時就意識到這兩個恐怕還沒有在一起,顧念遠完全是虛張聲勢,試圖通過某些顯得暧昧的言行僞裝成他們剛剛吵過架,讓他誤會。

應憐當時有多喜歡顧念遠他是知道的,當時有多愛,分手就有多恨。

誰甩的誰根本就不重要。

知道兩個人分手的時候他只是試探性問了一句,就被應憐晾了整整一年多,顧念遠想要複合,哪裏有那麽容易。

方見微印象裏這個人一貫會拿喬,端着架子,實際上各種暗地裏引導應憐,讓應憐圍着他轉,享受應憐的噓寒問暖。

他估計顧念遠現在八成還是這個德行,沒有主動出擊,而是用各種暗示鼓動應憐,讓應憐再追他一次。

世界上哪有那麽好的如意算盤?

就算他追不上應憐,方見微也不想應憐和顧念遠複合。

他就是看不慣顧念遠的為人。

“之前臨時有事,其實還有個問題沒有問完。”

方見微看向應憐,态度十足誠懇。

他當然注意到了應憐身上披着的外套來自顧念遠,事實上,從發現他的那一刻起,顧念遠就相當目光不善地盯着他,虎視眈眈,方見微想忽視都難。

“顧總應該不介意我和小應學弟說幾句話吧?”

他沖顧念遠挑了下眉,“就問個問題,大度一點。”

空氣裏的火藥味一下子濃得不正常,遲鈍如應憐,也隐隐有所覺察。

他目光不停地在方見微和顧念遠身上來回打轉,心想這兩個人演的到底是哪出。

總不可能是情人變仇敵吧?這兩人原本也不是情人啊,而且他們哪裏來的仇?

搶合作商的仇嗎?

好像兩個人公司也不在同一領域。

“我們的司機馬上到,方總有什麽話想說,還請盡快。”

顧念遠眸色沉沉,“晚上風大,站着容易着涼。”

站着容易着涼的是誰,不言而喻。

“放心,不會耽誤你們上車的。”

方見微笑眯眯,重新看向應憐,“小應學弟,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應憐下意識看了一眼顧念遠,發現顧念遠正帶着點緊張地盯着自己看。

應憐已經自我調節好了,他覺得自己于情于理,都應該給顧念遠這個面子。

他沖顧念遠眨了眨眼,給了對方一個放心的眼神,剛要開口證實兩個人的關系,方見微的下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追求你嗎?我喜歡你很久了。”

方見微說。

應憐吹冷風好不容易才重新恢複正常運轉的大腦再度燒了起來。

他又宕機了。

方見微說的每一個字,意思他都是懂的,可是當它們組合在一起,應憐無法理解。

什麽叫做“我喜歡你很久了”……?

方見微難道不是一直喜歡顧念遠,追求顧念遠嗎?為什麽又突然要追求他?

還是說被他遇到了那種通常在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激将情節。

應憐128線程的腦子亂糟糟,完全想不明白,還有點想念自己周日上午沒來得及寫完的那幾行代碼。

他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準備回答方見微什麽,方見微的第二個問題太猝不及防了。

他覺得這個世界好複雜,還是代碼比較純淨。

“我說過,他有男朋友了。”

顧念遠神色更冷,一字一頓道,“方總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嗎?”

負負得正,聽到顧念遠堅持他們現在仍是情侶關系的時候,應憐反而沒那麽震驚了。

他甚至短暫找回了語言組織能力,問道:“……你不是一直喜歡顧念遠,之前在追求顧念遠嗎?”

他記得方見微之前來他們班蹭課的時候經常坐顧念遠右手邊的位置,而且總是有很多問題問顧念遠。

他還給顧念遠帶過水,零食之類的東西雖然它們後來都進了應憐的肚子,但應憐真的覺得他一直在暗中追顧念遠,試圖溫水煮青蛙,只是沒想到正在發展中的僚機竟然是情敵,這才被撞破了心裏的小九九。

方見微不是那種會随便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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