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一只大扇貝

丹尼爾只住了兩天就匆匆回了總公司。

很多文件都堆着沒有處理, 而且他并不放心獨自一人在國內的女朋友。

他總有種再待幾天,就會看到對方挽着前男友的手過來給接機,邀請自己去party的不妙預感因為溫莎不想國際旅行, 過來之前,他們吵了一架,目前算在冷戰狀态。

應憐這才知道這對情侶差不多高中開始談戀愛,到目前為止已經分手了至少幾十次, 最長的那次分手了差不多足足有小半年, 甚至在這個過程中或多或少都出現了一點精神方面的問題。

溫莎給他直播過自殘,丹尼爾也不遑多讓, 溫莎交其他男朋友, 和對方出行的時候直接開車撞上去過。

當時還是顧念遠去交的保釋金和住院費。

差距都是對比出來的。

和丹尼爾灑滿狗血, 集青春疼痛文學之大成的感情史相比, 應憐突然覺得他和顧念遠之間那點誤會根本算不上事就是有點很小的遺憾。

應憐偶爾也會假設, 如果他當時沒有那麽死要面子, 而是選擇打直球,追着顧念遠去國外,他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像後來這樣有那麽多疙瘩, 紅線擰巴成一團,好不容易理清,上面也留下了要花很久才能消失的歪扭坑窪的折痕。

他可能會接觸到顧情,抽絲剝繭一樣弄清楚顧念遠隐藏起來的,不想給他的看到的那一面, 更深入更完整地了解他,愛他, 互相扶持, 一起面對。

盡管他深知四年前的應憐沒有那麽成熟, 現在還不算太晚,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變好,還是會産生類似于“要是他那個時候在顧念遠身邊就好了”的念頭。

心理醫生在診室裏面和顧念遠談話,應憐在外面等候,忍不住伸手去摧殘花壇裏那些光禿禿的月季,想着如果現在是春天就好了。

可以讓司機把車開回去,他和顧念遠慢慢沿着人行道走,從午飯吃什麽聊到偶然間的看到的笑話,分享交流彼此對市場的看法和觀點,談論瑣屑,談論永恒,在馨香溫和的春風裏,路過一從又一從的月季花牆。

然後,他們會去看電影;或者掃兩輛單車,去附近的公園,消磨掉下午的時間,帶着各種各樣滿是風物卻幾乎看不到人影的照片回去。

像以前那樣。

從診室出來的時候,顧念遠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應憐很在意他和醫生之間的進展,又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的詢問顯得更加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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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樣擔心自己萬一問得太多,會影響療效,讓進度不進反退,憋了一肚子話在心裏。

正要開口,預約的醫生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請他入內詳談。

應憐不明所以,又有點忐忑。

他安慰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顧念遠的心理問題這輩子都沒辦法好轉。

要是顧念遠好不了,大不了他就當一輩子的蜘蛛絲。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兩個人能在一起,本身就已經很幸運了。

“可以感受出來,顧先生在努力地信任我,配合治療。”心理醫生嗓音溫和,“但是他太理智了,加上經歷有些特殊,或許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徹底擺脫原生家庭、及某些事件給他帶去的影響。”

“……您的意思是,讓時間治愈一切?”應憐下意識總結,感覺自己在喝雞湯。

“時間,新的環境,足夠的穩定的感情。”心理醫生舉例,“這些都是。”

他給應憐遞了張表格。

顧念遠有輕度抑郁,但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不需要服用鹽酸曲舍林之類的藥物,但平時還是要多注意情緒方面的變化。

“可能要麻煩您保存一下我的聯系方式。”

醫生說,“顧先生認為您有權知道他的詳細且具體的治療進度。”

“會不會太麻煩您了?”應憐有點不放心,“我直接問他就好。”

“他擔心自己會下意識隐瞞一部分內容,造成欺瞞,所以才拜托我代為傳達。”

一串號碼遞到應憐面前,“不過,我還是建議您可以再多信任他一些,信任是一段良好關系的開始。”

我沒有不信任他。

應憐張了張嘴,還是把反駁的話咽下去。

“謝謝您的建議。”他朝對方點點頭,收好了那張寫有聯系方式的紙。

顧念遠就站在門口,應憐開門,沒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笨蛋。

“……這裏離公園挺近的,我們要不要走到公園,逛一會,再讓司機來接?”應憐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尖,“晚飯還早,很久沒有一起逛過了。”

顧念遠伸手,幫他把脖子上松垮的羊絨圍巾緊了緊,重系規整。

應憐幾乎下半張臉都被圈在圍巾裏面,有點氣短,忍不住去扯,被攔了個正準。

“今天風大。”

顧念遠微捺住眉,帶着點強硬地把那只猶不死心,試圖作亂的手按下去,語調沉穩而平靜,“你臉容易皲。”

而且應憐沒有那種會自覺在冬天出門前給自己塗唇膏抹護膚霜的好習慣。

應憐:……

“說得好像哪天風不大一樣。”氣勢上輸了,嘴皮子不能輸,“北方不就是這樣。”

尤其是內陸地區。

“靠海就沒那麽幹了。”顧念遠确認他不會再把圍巾扯松後,這才放心向前。

“冬天去海邊肯定往南走啊,而且年底哪來的假。”應憐接話,“元旦那三天不是要出差,他們機票都訂好了。”

一直到春節之前,顧念遠行程都排得很滿,搞不好接下來的休息日沒辦法準時過來和心理醫生見面。

他沒空,應憐也悠閑不到哪裏去。

上班族又不是學生,沒有寒暑假的。

“鄂省?”

“嗯,鄂省。”應憐點頭。

兩個人并排,他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碰了下顧念遠的掌心,“以前不是沒去成嗎,這次剛好。”

“就是時間有點緊,沒辦法去爬山。”

那還是大一寒假的發生的事,應憐刷了不少武當山下雪的視頻,加上那是成年之後的第一個大長假,足足有一個月還多,父母也不像以前那樣管束他,期末考試那幾天就已經開始興致沖沖地拉顧念遠浏覽各個旅游網站做出行計劃,發誓不玩到過年絕不回去。

結果那年寒潮突至,輔導員還沒正式通知放假,踯躅滿志的應憐就和被窩打得難舍難分,每天看着手機上鄂省的溫度和氣候預測長籲短嘆,整個人懶洋洋的,怎麽也提不起勁,更不要說出遠門旅游。

顧念遠花了不少功夫才把他勸去滇省的春城,兩個人吃了大半個月的各種菌子,寒潮過去,南方氣溫有所回升,應憐才戀戀不舍地拖着行李箱回家。

“春節……?”顧念遠愣了下,以至于錯過了牽手的最佳時機。

“春節不行,春節要回家的。”應憐含糊。

他準備今年直接帶顧念遠殺回家過年去年的時候他外婆還催他,說什麽年齡越大越沒有市場,就算他喜歡同性,也應該早點找個人定下來。

發現自己對顧念遠的感情早就超出了朋友範圍的第二天,應憐就打電話向他爸媽出櫃了,但兩邊的家裏老人知道他的性向,則在他畢業有一段時間之後。

幾個老人起初還不太理解,試圖給他介紹這個朋友那個朋友的孫女,給他掰回正途,時間一長,加上有父母幫忙做思想工作,也就看開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人活着也就短短幾十年,快樂就好。

他們是朋友,也是家人和伴侶,他的親戚就是顧念遠的親戚,過年把顧念遠也帶回去再正常不過。

“過完年回來公司團建可以去。”顧念遠心裏過了一遍公司接下來半年的計劃,“那個時候不忙。”

“沒必要吧,大家的關系都很塑料很虛假的。”應憐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尴尬,“而且現在誰還喜歡團建啊……不如直接放假,我保證他們對你感恩戴德。”

“直接休假怎麽樣?”應憐掰着手指算年假和病假餘額,感覺開春之後湊個十天八天不成問題。

鄂省知名的景點,且他感興趣的就那幾個,一個周時間綽綽有餘了,“不過你确定那個時候不忙嗎?我昨天還看到關注的行業公衆號發了篇文章。”

“從供需關系談走向的那個?”顧念遠稍作回憶,“你昨天和我提到過。”

“對,我覺得有點過于悲觀了。”

應憐點頭,“而且不是有小道消息說明年會有相關的新政策,還有針對性的扶持項目。”

當然,扶持項目一般針對中小企業,和他們沒有關系。

“不一定要擴大市場。”顧念遠搖頭。

“萬一剛好撞到風口上呢。”應憐聳肩,“別人都嫌錢賺得不夠,就你拿喬。”

“太忙。”顧念遠輕描淡寫。

應憐當場噎住。

“有沒有可能,你忙是因為你什麽活都自己幹?”他隐晦地白了顧念遠一眼,鼻尖嗅了嗅,突然問到一股甜蜜且暖和的香氣。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公園附近。

賣烤紅薯的攤子還在,和記憶裏差不多。

應憐冬天很喜歡用烤紅薯捂手。

他眼睛一亮,下意識準備沖過去。走了半步才發覺不對,整個人都沉了不少,根本跑不開。

下意識扭過頭,才發現自己和顧念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把手牽到了一起。

顧念遠正緊緊握着他,有溫度從手掌心一路向上攀爬,蔓延向上。

是暖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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