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終見大哥
齊舒志忘了自己是怎麽離開皇宮的了, 他只記得在皇帝離開之後,他看着眼前同樣臉色蒼白的周蓁蓁, 一瞬間他心裏的殺意是如此的濃烈。
最後他還是沒有動手,雖然這只是一剎那的想法,但他還是痛恨自己。從前的自己最恨的不就是因一己之事而牽連無辜的女人嗎?他安慰自己不殺周蓁蓁是對的, 因為有人親眼看見周蓁蓁帶着自己走了。如果被發現她死了,自己肯定逃不了。
可是當時的想法是真的,他的手離周蓁蓁的脖子是那麽的近。
他離開了皇宮,臨走前他讓周蓁蓁不要對任何人說她剛才所見所聽。他也不知道周蓁蓁能不能信守承諾, 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吉祥遠遠的看見齊舒志出來, 急忙迎了上來,道:“世子,怎麽這麽久才出來?”
齊舒志扶着他的手, 勉強爬上了馬車, 吉祥道:“是要去客棧嗎?”
剛想點頭, 齊舒志想到了什麽,道:“不,去一趟桂枝堂。”
桂枝堂的孫大夫醫術高超,是國公府慣來比較信任的大夫。這次如果不是皇上派了宮裏的太醫過來,那麽在府裏照顧的就應該是孫大夫了。
馬車在桂枝堂後門停下, 不一會兒孫大夫從後門出來, 上了馬車見到了齊舒志。他以前經常出入國公府,對齊舒志也比較熟悉。看着從前活潑的世子變成眼前這個模樣,孫大夫心中暗暗嘆氣, 道:“想當初在下還只是個從小地方來的赤腳大夫,要不是公爺賞識,怎麽會有今天?”
齊舒志微微垂着頭,道:“孫大夫,今天請你來府上的事希望你不要同任何人說起。”
孫大夫一愣,随即點頭道:“是,我知道了。”
雖不知是為了什麽,但在這種高門大戶辦事,謹小慎微總是沒錯的。
齊舒志沒有在門口下車,而是借口累了不想走路,直接将馬車駛進了後院。他帶着孫大夫直接去了齊玉锵的院子,推開房門正好看見屋子裏的丫鬟正要給齊玉锵喂藥。天知道他是怎麽忍住沒有沖上去一把将藥碗打翻在地的沖動,而是對丫鬟道:“把藥給我,我來給三弟喂藥,你先下去吧。”
丫鬟恭敬的把藥碗遞給齊舒志,随後低着頭退了出去。
他端着藥碗走到床邊,從前可愛秀氣宛如金童的齊玉锵躺在床上,消瘦了成這樣眼下還有烏青。伸手摸了摸齊玉锵的頭發,他們雖不是同一母所生,但感情一向很好,每次自己被父親罰跪祠堂,齊玉锵都會在半夜偷偷溜進來給他送吃的。
吱呦一聲門開了,孫大夫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齊舒志眨了一下眼睛,轉過身道:“大夫,給我三弟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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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大夫在床邊坐下,開始給齊玉锵把脈。過了一會兒他面露疑惑,又掀開齊玉锵的眼皮看了看,之後又捏開他的嘴看了一會兒。表情十分疑惑,仿佛遇到了什麽難題。
齊舒志想了想,将手中的湯藥遞了過去,“您再看看這個。”
孫大夫捧着藥碗嗅了嗅,之後又嘗了一口。突然他臉色大變,朝地上狠狠的呸了幾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齊舒志:“知道了什麽?”
“好陰毒的手段!”孫大夫看了看床上的齊玉锵,又看了看齊舒志,問道:“這藥是誰給開的?”
齊舒志道:“宮中太醫。”
孫大夫一下子噎住,臉上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齊舒志道:“你不必害怕,只要你我不說,沒人知道你今天來了國公府。我只問你,我三弟他……如何了?”
“哎。”孫大夫痛惜的搖了搖頭,“已經毒入心肺了。”
齊舒志伸手扶住了桌子,“還有救嗎?”
“沒得救了。”孫大夫不停的嘆氣,“動手的人太狠,太狠了。我就算開藥,最多只能多幾天的日子。”
齊玉锵是被一陣壓抑的哭聲吵醒的,他這些日子總是昏昏沉沉的,醒過來的時候腦子都不清楚,睜開眼睛就看見二哥坐在床邊捂着嘴哭的渾身顫抖。
“二哥……”齊玉锵擡起綿軟無力的左手,“怎麽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齊舒志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哭的更厲害了。齊玉锵看着他,道:“二哥最近受苦了,都怪我這不争氣的身子,不能為二哥分擔。”
抓住齊玉锵的手,齊舒志深深的喘了兩口氣,道:“二哥不辛苦,只要你的病能早點好,二哥就什麽都好了。”
齊玉锵笑了,“你說話怎麽跟大哥似的?”
齊舒志表情一僵,齊玉锵露出懷念的表情,“也不知大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過年他都不在,連爹最後一面都……”
眼淚又控制不住流了下來,齊舒志連忙用袖子去擦,他擠出一個好難看的笑容,道:“別着急,二哥答應你,很快就會帶大哥回來看你。”
“嗯。”齊玉锵笑道:“我想大哥了。”
從齊玉锵院子裏出來,齊舒志找到齊忠,将孫大夫寫的藥方遞給他。然他按方抓藥,以後就用這個藥替換王太醫的藥。并且囑咐他,看着王太醫讓他盡量少的接近齊玉锵的院子。
齊舒志就要出門,一轉彎迎面而來的就是楊氏。楊氏帶着丫鬟婆子們正要去看齊玉锵,見他過來就笑道:“世子,你去看玉锵了?”
“啊,嗯。”齊舒志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楊氏,“我去和三弟說了幾句話。”
楊氏疲憊的笑了笑,突然發現了什麽,“你……”她看見了齊舒志哭到紅腫的雙眼。
話到嘴邊還是憋了下去,她知道齊舒志最近有多難。不管從前他有多麽纨绔,現在他都是家裏的頂梁柱。家裏的千斤重擔全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自己雖說也算是能幹,但最多只能在家務事上多替他分擔一點。
想到這裏楊氏伸手替齊舒志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道:“世子也要多注意身體呀。”
齊舒志出了門,直接去了四海樓要了一個雅間。再次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穿上了粗布短打,連頭發都用粗布包裹了起來,臉上也變的髒兮兮的。
就這樣出了城,一路往皇覺寺走。
雖不是京城附近最大的寺廟,但皇覺寺的香火一直不錯。齊舒志在山腳下聽見了山上的撞鐘聲,他沿着臺階一路上去,漸聞梵音缥缈。繞過了幾個下山的香客,邁過高高的門檻,齊舒志來到了大雄寶殿。
巨大的佛祖金身威嚴又慈悲,他走過去跪下,擡頭定定的看了一會兒佛祖。之後閉上眼睛雙手合十,他相信世間有神佛存在,否則他又是什麽成為齊舒志的呢?如果佛祖真的慈悲為懷,就會保佑他可憐的三弟,他還是個孩子從未作惡。就該保佑他的大哥,他忠肝義膽還有尚未出世的孩兒。
他一直在這裏跪了好久,直到黃昏到來才起身,從山林的繞了段路往寺廟的後山去了。
從密林中穿行,到達後山柴房的時候,他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難民。剛一靠近柴房,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眼前,齊舒志急忙道:“是我!”
來人定睛一看,激動道:“世子?”
“是我。”齊舒志抹了把臉,道:“我大哥呢?”
廢棄的柴房之內,點着一盞孤燈。齊雲旗坐在一摞稻草上,背靠着髒兮兮的牆壁。齊舒志一看見他,眼淚就止不住的開始流。
齊雲旗笑道:“這麽大的人了,怎麽還哭鼻子?”
說完之後他的眼眶也紅了,齊舒志走過去,一把抱住了大哥。兄弟倆人緊緊的抱在一起,好半晌齊雲旗難耐的痛呼一聲。
齊舒志放開他,“大哥,你怎麽了?”
“腿上受了點傷。”齊雲旗看着弟弟,本來還想笑話一下弟弟現在的樣子,話到嘴邊卻心酸的不行,他道:“爹他……走的還安心嗎?”
“怎麽會安心。”齊舒志道:“爹臨死前還是放心不下你。”
“是我不孝。”齊雲旗捏緊了拳頭,“我不孝啊……”
“這不是你的錯,我和爹,我們全家沒有人相信你通敵叛國。”齊舒志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傳出你通敵叛國的消息?”
“是沈堪。”齊雲旗微微眯眼,“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怎麽做。”
沈堪就是北疆副總兵,原本是齊遠擔任的總兵之職。但齊遠受傷離開,齊雲旗雖然身份超然,可畢竟年輕,只當了個将軍,齊遠不在沈堪就是總兵。本來還好好的,某天沈堪突然找到他,說是敵軍這兩天會有行動,讓齊雲旗去黑石峽設伏。
齊雲旗也沒多想,帶着人就去了。但他這人向來有自己的想法,帶人埋伏進黑石峽之後,他覺得在這個地方埋伏很容易被發現,起不到那麽好的效果。便讓人設了路障,在山上繞了好大一圈埋伏進了黑石峽之外的一大片稻田裏。
眼下這個時候田裏的稻子早就被收割了,只留下了一堆一堆的稻草。敵軍一般不會對這裏過多警惕。他就帶人将那一堆堆稻草掏空了,所有人都藏進了稻草裏。等敵軍進如黑石峽之後發現有路障,肯定以為黑石峽裏有埋伏,這時候一定會速度撤退。
齊雲旗就帶着人從稻草裏出來,正好堵在他們身後。兩邊是山,前有路障後有敵軍,肯定會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那天他們藏了有一個白天的時間,到了晚上果然見一大隊敵軍往黑石峽方向來。齊雲旗靜靜的等着他們進去,可敵軍卻在峽谷口停住了。之後居然都悄悄的上了山,那個架勢仿佛是知道山上有人埋伏一樣。
他疑惑的躲在草堆裏,計劃沒有改變,只要他們還回來,照樣可以埋伏他們。
他一直等啊等,卻等到了震天的喊殺聲。這個情況實在奇怪,齊雲旗就派人去打探情況。得到的情況是,敵軍和沈堪的人打起來了。
這就更奇怪了,按照計劃沈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在軍營裏等他的信號嗎?
可事已至此,沈堪畢竟是他的上官。他便帶着弟兄們殺了回去,正好遭遇了潰敗而逃的敵軍。來不及多想,他帶着人沖了上去一番血戰,将敵軍盡數殲滅。就在這時他看見沈堪帶着全軍的弓箭手在不遠處點燃了箭頭,他連忙朝那邊喊是自己人。
可沈堪居然不停,直接下令讓弓箭手放箭。
漫天的火矢,流星雨一般飛射而來。
親衛護着他撤離,他簡直快瘋了,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死在自己人手裏。他負傷被僅剩的幾個親衛護着逃了出去,原本他還在想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後來他知道不是,因為沈堪居然發動軍隊出來找他。
眼下兩軍對壘,任何一個命令都應該仔細斟酌,沈堪也是為将多年,怎麽會在這種時候犯這種錯誤呢?
齊雲旗的憂慮最後成真了,敵軍發現了沈堪這邊的情況,率領軍隊大舉進攻。沈堪大營空虛失守,很快就被攻破了,那些分散在外的軍隊急忙掉頭援救,被各個擊破。
一直這時候齊雲旗知道,京城一定出事了,這才一路躲藏逃竄着回京,在路上他得知了自己通敵叛國的消息。
聽完之後,很多原本分散的線索在齊舒志的腦中串聯起來。比如劉懷為什麽要偷偷挪用戶部欠款賄賂包括沈堪在內的一些将領,為什麽前任戶部尚書蕭然追查此事會那麽快就被抄家。寇大人劉懷這兩個戶部尚書,為什麽要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切都明白了……
齊雲旗道:“我現在我回來了,明天就進城,我要親自去陛下面前揭穿沈堪。”
齊舒志苦笑一聲,“恐怕你見到了陛下,就離見閻羅王不遠了。”
齊雲旗眉頭一皺,“這是何意?”
“陛下他啊。”齊舒志表情瞬間陰郁起來,“他就是沈堪背後的人啊。”
這四面漏風的屋子,也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風,竟吹的那盞孤燈猛烈搖晃了一下,瞬間熄滅了。外頭守着的人就要進來點燈,齊舒志道:“不用了。”
黑暗中即使就在對面也看不清彼此的臉,齊雲旗的聲音有點僵,“你說清楚。”
“我不知爹到底是怎麽死的,但是三弟就是被陛下害死的。”齊舒志便将今天上午見到的聽到的都說了出來。
“孫大夫說三弟他已經毒入心肺了,可憐他才九歲。母親剛失去了丈夫,現在連唯一的兒子也……”
齊雲旗看不見齊舒志的表情,他伸出顫抖的手摸了過去。摸到了弟弟的臉頰,觸手一片濕潤。他知道此刻自己也是如此,“陛下竟然……我齊家世代忠良啊……”
齊舒志抓住大哥的手,道:“所以你現在絕不能回京,你一回去就只有死。逃吧,大哥你快逃吧。”
“逃?”齊雲旗:“我逃了,那你們呢?”
“不要緊,有我在呢。”齊舒志道:“那皇帝滿嘴仁德,只要一天沒抓住你,他就不會給你定罪,那我齊家也會無恙。”
齊雲旗猶豫了一下,“可我這腿傷……家裏還好嗎?姨娘和娘子還好嗎?”
齊舒志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道:“她們都好,對了我寄給你的信你收到了嗎?大嫂懷了身孕,已經快七個月了。”
“哦!是嗎?”齊雲旗激動的道:“我不知道啊,怎麽都不告訴我?”
“本來想等你過年回來,給你個驚喜。後來再給你寫信,你已經收不到了。”齊舒志道:“為了你的孩子,你也不能死,你不曉得沒有爹的孩子有多可憐。”
“我怎麽不曉得。”齊雲旗喃喃道:“真是苦了你了,這麽一大家子,這麽多的事……”
“應該的,誰讓我是世子?”
齊雲旗道:“照理說爹去世了,皇帝應該很快下旨封你為國公才對,怎麽這麽久還沒動靜?”
“大概是不想讓我做這個國公吧。”齊舒志冷笑道:“等你被抓,接下來大概就是抄家滅族了。現在冊封,豈不是多此一舉?”
齊雲旗道:“從前竟沒看出他居然從那麽早就有這種心思了,照你說的,前戶部尚書蕭然的案子,他竟從十幾年前就開始謀劃。”
“十幾年前的時候,你也才剛出生呢。真是好深的心計,真是好可怕的人。”齊雲旗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他好恨自己,家族危急存亡之際他居然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将一切都壓在幼弟的肩上,深吸口氣,他道:“我暫時不走了。”
齊舒志急道:“大哥……”
“你聽我說。”齊雲旗按住他的肩膀,“現在這裏還算安全,皇覺寺主持和爹是好友,多虧他照料我才能在這裏等你過來。而且我腿傷未愈,就是跑也跑不快跑不遠。更何況娘子她都已經七個月了,我想至少等到孩子出生。孩子出生沒有爹在身邊,多麽可憐……”
齊舒志仔細想了想,現在到處都是找齊雲旗的人,他就是現在離開也不一定安全。想了想他道:“這樣也可,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若有消息就通知你,到時候記住千萬不要停留,立刻跑……”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麽麽噠~~~~感謝在2019-11-12 10:47:14~2019-11-14 21:18: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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