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悅恩巧恩

我爸媽讓悅恩和巧恩給她們倆磕頭,叫爹媽。給我磕頭,叫我哥哥。

從來沒人給我磕過頭,我很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

我爸說,長兄如父,我受得起。

悅恩很乖巧地跪下了,給我爸媽磕響頭,甜甜地叫:爸媽。

我爸媽喜歡得不得了,給悅恩戴了一只赤金的長命鎖。

悅恩扭過身,規規矩矩地給我磕了個頭,擡眼,叫:“哥哥。”

她跪在地上,擡頭朝我笑。

悅恩真好看,雖然只有三四歲,但是好看得像畫上的娃娃。

我好喜歡她。我把她摟了起來,仔細看,怎麽看怎麽喜歡。

巧恩不跪,也不說話,就是瞪大眼睛看着我們。

那眼神絕對不是害怕,她就是……看……

那神氣又警覺又狐疑。

我媽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孩子,才幾歲,主意那麽正。

巧恩剛來我家的時候,翻毛紮刺兒,看着總跟一只掉進坑裏的貍子似的,仿佛随時能張嘴咬人。她也是愛咬人,弄的我媽沒少拍她。

巧恩這樣,我爸媽和我都很尴尬。

悅恩回過身,拽着巧恩跪下了,她輕輕巧巧地說:“巧恩,叫爸媽。”

巧恩很聽悅恩的話,她跪下,學着悅恩的樣子給我爸媽磕了頭,但是咬着牙不說話,咕嚕嚕轉着大眼睛看他們。

我媽有點兒挂不住,我爸攔着她,笑:“這是個有血氣的孩子。不急。”

我看巧恩不叫爸媽,估計也不會認我,都不知道怎麽下臺階。

誰知道巧恩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學着悅恩一模一樣給我磕了個頭,清清爽爽地叫了一聲:“哥!”

我就傻了。

她的眼睛非常亮,黑眼珠黑,白眼珠白,水銀裏養着黑珍珠似的那麽幹淨漂亮。

那一刻,巧恩眼睛裏幹幹淨淨就只映了我一個人。

我有點兒慌地回頭看我爸媽。

我爸笑得很大度,遞給我一個紅綢子的盒子。

我打開看,裏面是一對小小的金镯子,黃得發紅,燈底下,晃人眼。

我把這對金镯子戴在了巧恩的手上,我握着她的腕子,試着叫她:“巧恩?”

她怯生生地叫:“哥!”

我叫她:“巧恩?”

她笑着看着我:“哥!”

她笑我也笑了,我叫她:“巧恩!”

她摟着我的脖子,咯咯咯地笑:“哥!”一對兒手镯晃在她額腕子上,黃澄澄的金,雪白色的腕子,顏色搭配地漂亮的不得了。

巧恩從小和我好,這是沒法子的事兒。

我媽是個很善心的女人,她收養了這對兒女孩兒就對她們非常好,像疼自己親閨女一樣疼。悅恩很好,滿足了我媽對生閨女的一切想象和要求:漂亮,乖巧,粘人,聽話,嘴甜。

巧恩就只是漂亮,其餘都不占。

巧恩不愛說話。

我媽點着她腦門說她:“木頭娃娃似的,倒是不少吃不少喝。你倒是叫我一聲啊,來,閨女,叫,叫媽媽。”

巧恩不說話,瞪着眼睛看我媽,自己抿嘴角。

我媽就那手指頭戳巧恩的奔兒頭:“小木頭樁子!”

我覺得巧恩有點兒可憐,摸摸她的辮子,巧恩擡頭看我,清清爽爽地叫:“哥。”

氣得我媽沒法兒沒法兒的,把巧恩推給我:“去去去!找你哥吃飯睡覺去!躲了我這兒!”

然後反手把悅恩摟在懷裏,搖晃,悅恩在我媽懷裏眨眨眼,小貓一樣的叫:“娘……”

美地我媽直親她:“還是我們悅恩乖。”

鄰居老奶奶說:“這對小姑娘這麽漂亮大概是天上的童女下界。這來了大半年了,巧恩不說話,不是好兆頭,大概是在天上造孽,所以魂兒不全。”

可把我媽愁死了,慫恿着我爸帶巧恩出去看病,或者找頂仙兒的老奶奶給瞧瞧,她嘀咕:“巧恩是不是傻?”

我爸一概不聽:“扯!她傻她認識長白?”

那天,我爸一把把巧恩抱起來,跟她頂腦門:“我閨女能吃能喝的,還認得哥哥,哪兒傻?”

他的胡子紮得巧恩“咯咯咯”地樂,巧恩摟着我爸的脖子,忽閃着大眼看了半天,忽然甜甜地叫了一聲:“爸!”

可把我爸美的,晃着巧恩喊:“再叫一聲,再叫一聲。”

巧恩摟着我爸的脖子,一聲一聲地喊:“爸!爸!爸爸!”

我爸高興地把巧恩扔高了再接住,巧恩也不怕,“咯咯咯”地樂,我爸一口一口的親她:“哎!我的大閨女!”

我媽高興得抱着悅恩都哭了:“行,我閨女不傻!”

巧恩聽了這話,摟着我爸得脖子,回頭,脆生生地叫:“媽!”

可把我媽愛地,跟什麽似地,說:“媽錯怪你了,巧恩,你是不是就是認生啊?”

巧恩摟着悅恩,笑,不說話。

悅恩反手摟着巧恩,跟她頂頂腦門兒,小姐兒倆抱着摟着這個好看,就跟一塊兒整玉鑿出來的似的。

從那兒起,我們就算是一家人了。

我爸後來說:“我巧恩是匹烈馬。讓她認家不容易,可是訓好了,那忠臣孝子。”說着,我爸拿眼睛瞟我。

我說:“爸,我才是忠臣孝子,輪不到妹妹。”

我爸哈哈大笑:“這才是我兒子。”

多年後我問巧恩,為什麽先認我後認爸媽,巧恩回答地理直氣壯:“因為我從頭兒也沒哥,認一個就認一個了。但是我原來有父母啊。猛不丁再給我一對兒爹媽我不得尋思尋思?”

我抓着她的手問她:“你父母什麽樣兒?”

悅恩咳嗽了一聲,巧恩抿着嘴角想了想,她告訴我:“我不記得了。”

我有點兒不信,可也沒辦法。

大概我的妹妹們真的旺我,他們來的那年,我拿了省裏兒童跆拳道冠軍。

金晃晃的獎杯擺在道館裏,我爸把我舉起來扔高再抱住,說:“吾家千裏駒!”

我妹妹們當時太小,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手拉手地看着我,笑。

收養來的小孩兒也是按部就班地養活着,上幼兒園、學前班、小學、中學一路念下去。

我這對兒妹妹實在好看。五歲領出去有導演讓我媽領着她們去拍電視,當童星。

我媽心眼兒活了。

我爸撥拉腦袋:“不去!我閨女珍重芳姿晝掩門!不去那個抛頭露面的。”

我媽就說我爸:“老封建!”

我爸說:“究竟是買來的。回頭閨女大紅大紫,她親爹媽找上門了怎麽辦?你給是不給?不給,人家是親生父母咱不占理。給了,能把親閨女賣了的指定是混蛋,你舍得把孩子推回火坑?”

我媽倒吸了口涼氣,再不提這事兒了。

我爸練武的人,警覺性特高,自從養了這對女兒,總是防着四處動靜不對。

我爸私底下跟我說:“老覺得這倆孩子養得不踏實。有人暗處盯着咱家的感覺。”

我左看右看,看不出來。我爸就抽我:“你實在是沒眼色。”

我爸是個有心的人,偶爾皺眉頭,他後來慢慢地遠了趙叔叔,不知道為什麽。都說趙叔叔在外面姘了個女人,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就是不好好過日子的意思。

反正我爸不是特愛讓悅恩和巧恩出頭露面四處跑,能圈回家就圈回家,當大小姐養着,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我媽和悅恩愛出門逛,不樂意,巧恩正好兒是個懶得動的,可趁了她的心了。

我很理解巧恩,這一讓我媽領出門兒,老猛不丁碰上一堆大媽大姨兒“嗷”一嗓子:“這麽俊!”讓人上下手捏捏半天也是夠煩人的。也就是悅恩脾氣好,擱我我早急了。

巧恩說她也急過眼,結果沒說話呢,讓悅恩把腳趾頭都踩青了。

巧恩聽她姐的,悅恩說話是聖旨。哥哥說話當放屁。

我沒轍沒轍的。

悅恩嘴甜,認人,張阿姨王阿姨劉奶奶李大爺叫的可親呢。

巧恩嘴更甜,上歲數的一律爺爺奶奶,中不溜兒的叔叔阿姨,連姓兒都省了,叫地跟自己家人一樣一樣的。

我媽說她:“我巧恩叫的真親啊。”

巧恩說:“媽,我實在不惜的記他們姓什麽。”

把我媽樂得,差點兒沒抽過去。

就是這麽一二百五,而且特能吃,生冷不忌,生牛奶、血豆腐,整個一個茹毛飲血的小動物。

生豬肝敢下手抓,血刺呼啦往嘴裏放,氣得我媽拿着笤帚追着巧恩滿院子跑:“你哥哥姐姐都跟瓷人似的那麽俊,我怎麽養了你這麽個虎妞兒!”

巧恩一邊兒吃一邊兒樂一邊兒跑。

我媽說:“這孩子別在有病吧,生肉也吃。”

我爸說:“別胡扯!我巧恩沒病!吃生肉咋的了?有本事的人才吃生魚呢。”

我媽氣得指着巧恩的腦門子:“你就虎吧,看以後誰敢尋(信二聲,娶的意思)你!”

我爸抱着巧恩,可嘚瑟了:“不尋就不尋,我們張家門兒裏留着一輩子。”

悅恩聽了,想了想,她看了看巧恩又看了看我。

我臉就紅了,瞪悅恩。

悅恩冤死了:“你瞪我幹嗎?又不是我吃生肉。”

悅恩是常有理。

巧恩我惹不起。

我媽也惹不起,我媽說養巧恩比養我麻煩多了。巧恩跟打卡似的,到點兒必須吃飯,晚半個小時坐地上撒潑,拽都拽不起來。就這麽沒出息,氣得我媽一邊兒抽她,一邊兒給她嘴裏塞點心。還得手快,手慢了連我媽的手指頭都嚼了。

悅恩沒事兒,有巧恩比着,悅恩對于食物的需求通情達理地讓人發指。

我爸不覺得這算病,“小孩兒要吃飯這不是很正常嘛?”

我媽說:“也不是度荒年生的,怎麽這麽跟餓死鬼托生的似的。”

後來,我們家就常備着好多點心。

有雙胞胎妹妹很好玩,她們倆梳頭穿衣服看着對方就辦了,基本上不照鏡子。我覺得特詭異。這簡直就是恐怖故事,鏡中人。

悅恩跟看神經病一樣看着我,說:“哥,你想太多了。”說着,連我的頭都給梳了,就是這麽愛幹活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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