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拍賣會,随着結束的聲音響起,人潮随之而起,原還安靜的會場,突然變得有些淩亂而吵鬧。而這方,紅裙子躲過幾個走過的賓客,在蘇然擡頭接觸時,已經笑容晏晏地面對坐着的二人。
“真是你,昨天才說見一下,今天就見到,這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lucky。”飛揚的笑容,眉目彎彎。
柳葉眉修長漂亮,那一雙鳳眼斜斜向上,明亮帶着點點星光,不知是室內燈光太盛還是真的過于愉悅,笑容一直帶亮了那雙狹長的鳳眼。
随着章嘉翊緩緩站起來,看着對方的面容,蘇然莫名有些意外,這雙眼睛中的星光過剩,對上自己總讓人不太舒服。
“Gary,這……”在對上蘇然的眼睛時,紅裙子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只是很快便恢複了笑容。
“我太太,蘇然。”
“你結婚了?”恰到好處的驚訝,蘇然笑了笑,對着驚訝的人輕輕點了點頭,“你好。”
你結婚了?這樣的驚訝,除了家宴,這樣的場合裏似乎總能遇到不少。
你結婚了?蘇然瞟了一眼章嘉翊的手,無名指上那一枚鉑金戒指總是容易被忽略,而偏偏只有自己覺得那指環耀眼非常。
順着蘇然的視線來到自己的手指,他輕輕皺了皺眉,擡首,笑了笑繼續,“這是王梓卿。”
“木辛梓,卿家的卿,嗯,還是你丈夫的舊愛,被他硬生生将朱砂痣拍成蚊子血,白月光換成大米飯粒抛棄的那位。”
“梓卿。”
“開玩笑,開玩笑。”
面無表情的溫和聲音,似乎沒有多少喝止的意味,而那張大方的笑臉,此刻竟微微吐了吐舌頭,一改大方,嬌俏無限。
只是,朱砂痣,白月光嗎?蘇然笑了笑,當舊情人的形容已經泛濫得形容詞可以信手拈來,一大通的形容詞中,她還是喜歡紅玫瑰和白玫瑰。
朱砂痣、白月光,一個長于胸口,一個懸于半空,似乎總有高下之分,要是她選,她總會毫不猶豫選擇白月光。朱砂痣,這個形容無論賦予多少的情懷,總勾不起她半分的憐惜。
白玫瑰、紅玫瑰則不然,同一個物件中的較量,僅僅顏色的喜好,這樣的選擇似乎總公平許多。你喜它紅得熱烈,我喜它白得素淨,各有所愛,不分高下。
“舞會要開始了,我舞伴還沒到呢,蘇然,你丈夫借我一曲怎樣?”拿着小巧的金色手包,笑容大方依舊。
這樣大方的姿态,這樣熟稔的語氣,如果不借是不是有些不好?
蘇然估量了一下自己跟她之間的熟悉程度,再回想了一下白月光和朱砂痣的“合法權益”,正想要做出決定的時候,方才以為可能因家務事纏身而不用理會的二人卻走了過來,很恰當地讓她不需要做出決定。
“伯父。”
一個面無表情地點頭,一個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意料之中的表情,蘇然看着二人,點了點頭,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面無表情的臉在對上對着自己點頭後便低了下去的臉,嘴角輕輕抿了抿,有什麽想要出口,卻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轉過了頭,目标明确地開門見山,“嘉翊,城南那片地,宋家怎麽說?”
城南那塊地,這樣的話題,蘇然很自然地執行自己“賢妻良母”的優良品質,“我去拿點吃的。”
視線不再停留在三人間,她很自然地準備後退,只是才退了一步,手肘處突然伸出了一直手想要将自己挽住,太過突然的接觸讓她不禁反應有些猛烈地想要甩手掙脫,只是,急速地轉頭看到王梓卿的臉後,猛烈的動作生硬地僵了僵。停住的動作讓那只突然挽上來的手成功地挽住了她的臂膀。
“我陪你?”
這樣詢問的語氣,蘇然笑了笑,非常得體地笑了笑。能說不麽?
“你不喜歡我對吧?”
餐桌前,終于将蘇然的手松開的人,微笑地開口,笑容太過自然,讓終于從她手中解放出來的蘇然在松了一口氣後,順着那個太過自然的笑容,也很自然地接了過去,“不喜歡。”
看着對方稍稍有些被自己的話噎住,蘇然不禁自省,是不是太過了直白了那麽一點點,還是應該像方才她吐着舌頭說上一句“開玩笑”呢?
“為什麽?”
為什麽?被噎住的人沉默良久,最終能說出的只剩下這一句話。
“沒人會喜歡一個對自己有敵意的陌生人,這大概就是我們意識中自我防禦在起作用。因而,我的自我防禦意識讓我對你産生不了喜歡的情愫。”笑笑地對着那張求解的臉,蘇然端起桌上的橙汁,小心地抿了一口。
前任,白月光,朱砂痣,這樣狀似不經意出口的“玩笑”,何嘗又不是潛意識中的挑釁呢?對于這種當面的挑釁行為,蘇然修煉了二十幾年,最終還是只能承認自己太過稚嫩,做不到無視,也做不到大方。
“被他硬生生将朱砂痣拍成蚊子血,白月光換成大米飯粒抛棄的那位。”蘇然承認,這樣的話語,藝術性強得自己都忍不住拍手稱贊,如果不是後面那張嬌羞無限的臉,蘇然估計會十分欣賞這樣的灑脫飒爽句子,并與她讨論一下這極具藝術性的句子。
然而,就是那一刻的嬌羞無限,生生将那一份灑脫飒爽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酸氣,也将她的求知欲給一巴掌拍到了現實。
“我也不喜歡你,真的不喜歡。”
蘇然聽着,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我知道。
即便不是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蘇然也可以很明确,她不喜歡自己。大概沒有誰會喜歡自己前任的後任吧,還是自己已經調教好了的前任,娶了一個坐吃成果的女人。
這樣的不喜歡,就如自己寫論文一般,明明前期的材料分析、整理、數據收集,自己一手弄好的東西,最終自己的成果卻被課題組“盜竊”了,對于自己前任的後任的不喜歡,大概比自己論文成果被“盜竊”尤甚。
“你……Gary怎麽會選你這樣的,輸給Lily就算了,你……”
你什麽,她沒有說下去,而蘇然也沒有留意,只是那個Lily,輸給了Lily,Lily Q,昨晚上手機上那個姓名,蘇然笑了笑。
輸給了Lily,這樣的話代表着什麽意思,蘇然低頭抿了一口。
你在意?昨晚上章嘉翊的話與他那時候的神态突然湧了上來,那時候自己怎麽想的?對了,好像真的有那麽一個舊情人一樣。只是,如今再看,哪裏是好像呢?真的是有那麽一個舊情人啊。
昨晚上章嘉翊那深深的一眼,究竟是什麽意思呢?Lily Q,蘇然往那頭正在說話的人看去,昨晚上那眼神自己讀不完的複雜神色,唯獨沒有被猜透的慌亂,沒有曾經自己在那人眼中讀出的慌亂。
Lily Q,舊情人。Lily,純潔的人、潔白的東西。床前明月光,原來,章嘉翊跟自己的選擇似乎一樣。白月光,朱砂痣,于他,有着那一輪潔白無瑕的床前明月光。
“Gary曾經有個很愛的初戀,你知道嗎?”
話題一轉,突然有種畫風一轉的感覺,蘇然愣了愣,看着那挑起的柳葉眉突然笑了笑。
“Lily嗎?”
依舊不鹹不淡的聲音,那頭才挑起的眉毛便下去了。只是輸給了Lily,再然後便提了初戀,這樣的邏輯關系應該是最簡單的吧,一點不廢腦力。
只是,初戀啊,很愛的初戀。是不是只要是初戀,無論是誰,無論何時,總會能被人套上很愛很愛的名號,很愛很愛,似乎不愛的永遠算不上初戀一樣。只是很愛很愛啊,到底是很愛很愛那個人,還僅僅是喜歡但是那一份純純的感情,這種事情到底又有誰能夠辨別明晰?
“他跟你提過?”
這樣質疑的語氣,也許後面少了“不可能”幾個字,一如她不相信他會為自己提過一樣,初戀什麽的,話題太過敏感,以至于大概每個人都不會給自己的伴侶提及。
只是,對于這樣的質疑,蘇然只是笑。不言不語只是笑,這樣的表情似乎總是很好用。笑而不語,看着那頭慢慢變得難看的臉,蘇然在這一刻才明白,原來自己體內還是有那麽幾分邪惡的因子。
難看的臉不過短短一陣,轉眼便已經武裝好了,“說過?”
幾分嘲諷後出現的表情,蘇然盯着那個表情,在那表情出現的一瞬間,幾乎想要上去撕掉那張臉,只是,那一種沖動出現也僅僅是一瞬間便被壓了下去。
“說過又如何,蘇然是吧?”這種略帶嘲諷的表情倒比方才的表情讓人易于接受。
嘲諷,總帶着幾分惡意,無論嘲諷對象如何,總不會像方才的表情一樣。雖都是将自己放在一個比對方高的位置,不過一個是現實中的高姿态,而嘲諷,無論如何,都僅僅是想象中的高而已。
沒人能說,被嘲諷的對象,真的就如你想象中的一般低姿态。
“那你大概沒見過Lily本人。”略帶譏诮的聲線,說完後便高傲地轉身離開。
蘇然,即便嫁了章嘉翊又如何,如此傲慢的态度,真不知道是誰給的底氣。
Lily嗎?這樣的語氣,真招人恨。
只是,Lily是嗎?回首看了一眼安靜地咬着點心的蘇然,王梓卿腳步一頓,小金包中掏出手機,快速地按下了快門。Lily是嗎?王梓卿嘴角勾了勾,想起當年的二人,還有那個溫柔寵溺的章嘉翊,笑容更深。
蘇然,不知你跟Lily,章嘉翊到底想選的究竟是哪個。
咬着點心,全然不知道自己肖像權已經被侵犯的蘇然只是有些茫然地想着方才那個在王梓卿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
同情。同情,多高大上的一個詞語。同情自己嗎?這樣的表情見得太多,怎麽還沒有習慣到麻木呢?她笑了笑,果然還是修行不夠。
只是同情,同情自己?在自己與章嘉翊的關系中同情自己?蘇然笑了笑,大概是不需要的吧,不過一個初戀而已,就算當時愛得多死去活來,這世界又怎會是缺了誰又不能活的呢?一如自己對二人如今的相敬如賓的關系相當滿意一樣,她亦看不出章嘉翊會對這樣的關系有任何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