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直到周五,再一次被章嘉翊從自己的小公寓送到學校,在學生半暧昧半試探的目光中,蘇然才慢慢有所覺悟,這段時間以來,這暧昧探究目光似乎多了那麽一些些,而自己對着那麽一些些的暧昧探究似乎已經變得習慣,習慣得已經有走向麻木的趨向。
習慣,行為心理學研究表明:21天以上的重複會形成習慣; 90天的重複會形成穩定的習慣。一個習慣的養成在最初的階段,其特征是:刻意、不自然,需要十分刻意地提醒自己改變,因而變得不自然,不舒服,然而回顧與章嘉翊這一段不再因自己的課時而分隔的晚上,一如自己在他的公寓那般,一切顯得自然。水到渠成地住了下來,水到渠成地在每個自己不回公寓的日子他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習慣形成的第一階段,一至七天,因刻意而不自然,刻意,周一、二、五、六晚上回市區,周三、四、日晚上窩到自己的窩裏,這樣的過程也不過在上周演練了一遍,這周卻已經娴熟非常,仿若本就如此。就連自己最不适應的坐私家車而不是公交車過來學校,當最初的那份不适應散去,不過一周的時間,已經變得自然而舒服,即便是那些若隐若現的暧昧眼光,已經熟練得不經意而自然。
熟悉而自然一如才出休息室門口,孔思怡那熟悉的叫聲,“蘇然,聽說你又發了篇一級,太招人恨了,必須得請客,必須得請。”
兩年如一日的熟悉叫聲,太招人恨,必須請客。這樣的說辭改變的永遠只是那個理由,目的兩年如一日的堅定。
兩年如一日的請吃飯,只是不知為何最後卻演變成了學院裏年輕老師的大聚餐。
青年老師的大聚餐,當不同學術領域的青年人員聚集,也許能聊且能帶動氣氛的永遠都是對于那三四年博士生涯的吐槽。
“孔思怡,我說你算幸運的了,才延了半年,我有一學妹跟了你那學校文藝學那個潘教授,現在都第五年了,還鎖在裏面出不來啊。”
“這個,對于你師妹,我只能說,勇氣可嘉。潘教授能在文藝理論界混到那個地位,巾帼不然須眉已經不足以概括她老人家的成就了,而對于她自己的學生,呵呵,我們學校出名的難畢業,文藝學出名的畢業難,潘教授門下的想要畢業,呵呵,她應該嘆息,我們學校四年的學制還沒實行,不然還可以再讀一兩年……”
“哇,這麽狠,哪個學校啊,鎖了五年,理工科Boss的課題還沒有結題,鎖着不讓畢業我倒是聽過,我們這系需要這麽狠嗎?”
……
話題一直沿着“畢業”這個高大尚的命題延伸着,而蘇然最初的那段興致勃勃終因突然闖入眼簾的人而變得心不在焉。
曾經也是在一個城市裏,這一個月除了約會外,巧遇的幾率基本為零。除卻那個後來回想頗有些刻意的“巧遇”,兩人之間能相遇的幾率确實已經為零。是自己曾經太宅麽,蘇然不禁回想。
同一個城市,兩所不同的學校,相距不過短短三十分鐘的路程,這樣的距離,相遇卻顯得遙遙無期。明明很多時候,兩人間的活動是能聚集在一起的,只是這麽多可以相遇的機會裏,二人的相遇機會依舊幾率為零,究竟是城市過于大,活動形式過于大,還是真的是二人間曾經不會想到的——無緣。
無緣,卻偏偏讓兩人走到了一起,這樣的無緣因為過于牽強總不會被提及,因而,很多時候無緣這個詞,自己不太用。
相識便是緣分,當這樣的話語塵嚣時,用無緣一詞是否過于無情。緣分這個問題總是太過玄妙,因而,很多時候想不通的她總不自覺地抛卻這樣的問題。
只是現在,除卻周五六那麽一兩天被孔思怡拉出來踩馬路以及被章總拉出來去會所,自己似乎較以往更宅一些。
而現在,一個月不到,這已經是第三次遇上,蘇然突然覺得自己需要認真地思考着嚴肅的地理問題,着N市跟B市相比,是否太過小了一點。
“蘇然。”
才出洗手間,那道依然陌生的聲音響起,蘇然擡頭,看着那個曾經熟悉的身影不禁有些愣,聲音似乎改變了不少。只是到底是聲音改變了,還是太過久遠不曾聯系,一切的熟悉都已經變得陌生了呢?
擡頭想要直接無視而過,終于還是因為那一聲叫喚再次停了下來。
“小然。”
小然啊,多少年不曾聽過這樣的稱呼了。
深深地呼吸,終于還是把那一份不适感壓了下去,再轉過身面對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嘴角還是勾了起來,勾起了熟悉的微笑,“你說為什麽這麽多狗血的劇場總離不開洗手間呢?”
洗手間偷聽,洗手間情人相遇,洗手間吐得死去活來遇到個男人,而自己,在衆多狗血中無法幸免,洗手間遇到了前男友。
為什麽洗手間總能灑狗血?
面對着張堯的皺眉,蘇然笑了笑,如果他不僅僅皺眉,而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是不是又該叫自己正經一點,正經啊,多累的一個詞。
只是正經,面對着章嘉翊,自己的不正經似乎尤甚,但似乎從沒從他口中說出過讓自己正經的話。憶起章嘉翊,腦中猛然想起,自己似乎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當時他怎麽回答的?
對了,那時的他擡了擡眉,繼而,一本正經地解釋:“人都有解決生理需求的需要,而相對于吃飯睡覺,這種需要顯得更緊迫一些。就像如今的休閑娛樂場所就算沒有吃飯睡覺地方都得有洗手間一樣,一個聚會三五小時過去,總會有這方面的需求,因而,等在洗手間遇上的幾率總比他處高點兒。”
那樣正經的回話對上自己當時同樣的不正經,同樣的正經與不正經啊。
“有事兒嗎?”輕搖頭散去那份回憶,蘇然笑得得體。
“小然,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這樣的一句話,蘇然皺眉思索良久才闊然開朗。只是,我回來了啊,蘇然不禁失笑,“那,恭喜你學成歸來、衣錦還國。”
“小然。
小然,很久不曾被提及的稱謂,不知為何,一如章嘉翊,即便處于與他當年相似的位置,甚至更親密的程度,都不曾叫過自己“小然。”
蘇然,蘇然,每每稱呼便是連名帶姓。“小然”這個不曾在章嘉翊口中出現過的稱呼,此刻再次從張堯口中出來,蘇然總有種不太适應的感覺。
小然,小然啊。
“你說。”自然地躲過那個意欲伸過來的手,蘇然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我沒有跟錢清在一起。”
我沒有跟錢清在一起。
錢清。
錢清,多少年沒有人跟自己提過這個名字了?我沒有跟錢清在一起,想起那一年那一封被塞到自己行李箱中的信,那一陣毫無援助的失聲痛哭,還有那一個在火車站口不再回頭的決絕背影,蘇然笑了笑,“我知道。”
我知道,就如畢業前那天晚上整個宿舍喝到醉醺醺後,只有錢清一個人在楚逸狂奔出去後失聲痛哭一樣。就如那個夜晚,她一個人失聲痛哭,而剩下的五個人的宿舍安靜得就仿若只有她一人一樣。
就如第二天尚昏沉的老大突然接到的輔導員的那一份名單,那一份自願到最偏遠的西部山區支教中,她們學院整個年級唯一的一個名字赫然寫着“錢清”二字,而宿舍中她的卧鋪已經空無一人一樣。
我知道。
一切都知道。
就像那天茫然的自己、腫着雙眼失魂落魄地回來的楚逸、尚有幾分昏沉卻怒氣騰騰的老大、已經打包好準備殺過去法國追情郎卻臨時改簽的小五以及在接到名單馬上拒絕了明知是求婚約的小六一樣。
我們都知道。
直到那時候,我們才全都知道。
就像我們這樣一批還帶着幾分宿醉後的輕微頭痛的人,在接到那份名單後瘋了一般趕到火車站,最終卻來不及說上一句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因前一晚上的哭泣而紅腫着雙眼,在看到我們後卻笑得肆意的她對我們揮了揮手,最終頭也不回地踏入火車站一樣。
笑得燦爛而灑脫肆意,那個蘇然從沒在她臉上看到過的笑容,除卻剛進大學那段,她臉上那個略羞澀、純樸的笑臉,再也無法比拟的笑容。
一個人笑,一個人哭。
四年的時光,原來,我們從來沒有讀懂那張越來越張揚的臉,我們也刻意忽略了那張越來越張揚的笑臉。
為着自己與張堯還有她之間的事情,她一個人笑,一個人哭,一個人過了大學四年的宿舍群居生活。
一直,一個人。
錢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