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寫人

然而,元非晚并沒像他們設想的一樣,立刻開始秋後算賬。她只自顧自地在石地上攤開文房四寶,磨墨運筆,一副真打算寫詩的模樣。

元非永現在從門縫裏眼巴巴地看着她,意識到他姐鐵了心。他面子薄,不由怒上心來,負氣道:“不給就不給,有什麽稀奇的?”

聲音還算響亮,只可惜,他的肚子恰好響亮地咕嚕了一聲,絲毫不給他這個主人面子。

元非晚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元非永真恨不得地上裂出條縫讓他鑽進去。“不許笑!有什麽好笑的?”他嘴硬地嚷嚷,但早已面紅耳赤。

元非晚才不搭理他,徑自笑夠了,才道:“給你也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元非永趕緊問。其實他很想讓自己顯得滿不在乎,但已經暴露,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果然上鈎了吧?元非晚暗笑,但面上絲毫不顯。“你寫出一個字,我給你一塊餅。”

元非永還以為是什麽苛刻條件,聞言頓時喜出望外。“成交!”

“別急着同意啊,”元非晚慢悠悠地補充,“那一個字,要寫到我認為好才行。”

元非永咬住下嘴唇。元非晚有元家寶樹的名頭,那是連他也知道的。才情不必說,字更是一流。要他寫到他姐的水平,完全……不可能!

“怎麽?一個字而已,你怕了?”元非晚故意激将。

“你說誰怕了?”元非永受不得挑撥,立刻反駁。可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就他的狗爬字,給元非晚看,不是自取其辱嗎?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現在反悔更難看,他只得硬着頭皮上了。“要寫什麽?”

元非晚微微一笑,提筆蘸墨。很快,一個大大的“人”躍然紙上。

原本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的元非永頓時就高興了。除了“一”,還有哪個字比“人”更簡單?他姐果然還是愛他的!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得實在太簡單了。就算只是一個 “人”,要求也可以有很多!

“這人根本是歪的!”

“沒骨頭了嗎?這麽軟?”

“一粗一細,立身不正!”

元非永咬着牙,覺得他姐根本是雞蛋裏挑骨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這種方式,與其說是嫌棄他寫字不好看,不如說是在教他做人!按照字如其人這種說法,他在他姐眼裏根本就是一無是處吧?

哼,那他就偏偏做給她看!

而元非晚呢?一開始時,她是真覺得元非永的字醜到慘絕人寰,只能一面驚嘆一面挑剔。後來,她依舊是這種态度,不過那種驚嘆變成了對元非永本身意志的贊許,而挑剔也變成了考驗。

倒是沒看出來,她這小弟還有股狠勁!

半個時辰之後,元非永寫掉的廢紙已經堆成了小山,而元非晚也勉強滿意了。

“我說話算話,這些全給你。”元非晚毫不吝啬地把整個食盒裏的東西都遞了進去。

元非永早就餓極了,一句廢話沒有,就開始狼吞虎咽。等他把一盒餅消滅掉時,才注意到元非晚已經從門外走到了庭院中,眼見着就要離開了。 “等等!”他不假思索地大叫。

“還要什麽,等下叫水碧給你送。”元非晚沒領會到她小弟現在又恨又愛的複雜心情。

“我不——”元非永正想說他才不是那個意思,又突然回過了神。他不是想問吃的,而是想問元非晚怎麽就這麽走了!還有,他還想知道,元非晚明天來不來?

可他能這麽說嗎?明明元非晚今天對他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他竟然還希望她再來?

不不,這一定是因為吃的!如果元非晚不來,他大概真會餓死在祠堂裏!

這麽想想,元非永立刻就覺得自己理直氣壯。 “明天的份兒呢?”

“明天?”元非晚愣了愣,而後笑了。她這小弟肯定不知道,他一雙大眼睛裏全是可憐兮兮的巴望。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居然已經主動問下次了,進度比她想象的還快!

元非永只能幹瞪眼。什麽叫明天再說啊,故意吊他胃口不是?然而,在低頭看到地上的餅盒和甜湯時,他那股氣一瞬間就消失了。賣關子就賣關子吧,在這種時候記得他的也就只有他姐了!

因為這件事耽擱了睡覺時辰,第二天元非晚起得比平時遲了點。她一睜眼就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思忖,怎麽把小弟身邊那個婆子摘掉。這事理論上不難,但關鍵在于,她手底下沒人,踢走江婆,又能派誰去?

看起來,還是得指望她爹!

聽見房內的聲響,外頭等着的谷藍端着梳洗用的熱水進來了。“大娘,您身體還好吧?”她關切地問。

元非晚疑惑地轉了轉腰。“為什麽我要覺得不好?”

“啊?水碧姐姐似乎吹了風,燒起來了,才叫我守着您呢!”谷藍道。但從她骨碌碌的眼睛判斷,這話的實際意思應該是:怎麽水碧姐姐病了,您卻沒事?昨晚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

元非晚很容易弄懂了,不由啼笑皆非。她在衆人眼裏,果然是個弱柳扶風的病秧子啊!不過話說回來,昨晚并不冷,水碧這是聽到了她的話,把自己給吓病了?那可真有點脆弱。

想歸想,元非晚并沒說出口。而等到她在梳妝臺前坐定時,院門外隐約傳來一陣喧嘩。

“這七早八早的,到底是誰啊?”谷藍正準備給元非晚挽髻,聞聲十分不爽。

元非晚幾不可見地皺眉。她家小弟還在祠堂裏鎖着,她爹估計剛剛去州學。所以,不是祖母,就是二房?

“等等。”想到這裏,元非晚立刻阻止了想去開門的谷藍。“讓他們等着。我都沒梳好頭發,怎麽能見人呢!”

谷藍想想也是,就停下了。她也大致猜出了外頭來者不善,還是有點擔心。“大娘,你說他們來做什麽?”

“不管是什麽,我們等下就知道了。”元非晚徐徐道,一臉似笑非笑。“我的布條呢,還有沒有?”

“是有多的,但您要布條做什麽?”谷藍條件反射地問,但馬上就領悟了,頓時喜笑顏開:“大娘,您真聰明!我這就去取些來!”

元非晚微微一笑,見得銅鏡裏的自己也露出了個暗藏弧度的笑來。她水痘好了以後還忍着不出門,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作者有話要說: 打哪兒來的吓回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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