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面子
說是去東邊孫夫人府上看花,但實際根本沒這回事,老夫人只能偃旗息鼓,帶着一衆人等回了二房。只是,今天元非晚的表現太過出乎意料,以至于大家心思各異,一時沉默。
“大娘今天……這是變了個性子?”最後還是黃素性急,忍不住先開了口。
老夫人面色凝重。“和以往不同,那是真的。只是不知,晚姐兒如何會變成這樣?”
黃素想了一想,很快道:“若說只是病了的緣故,那也未免牽強。說不定,是有人和她說了什麽?”
她這話本來是在含沙射影,意指是元光耀的錯,想要讓老夫人對大房更加不喜。然而老夫人自己心裏還有一套譜,就沒直接回答。“水痘也是苦,”她沉吟道,“兩個月,誰也不能見……”
黃素心裏咯噔一跳。聽這話的意思,老夫人是覺得元非晚因為無人探望而心寒?要是這緣故,她們一個也跑不掉!而且,老夫人難道真對元非晚心軟了?
她生出了點擔憂,但這時候顯然多說多錯,只得閉上嘴。
至于元非靜,她素來驕縱,但說起拿主意,那是一點也沒有的,故而此時只能聽着祖母和母親商談對策。不過氣氛不對她感覺到了,突然道:“大姐姐的病真的還沒好嗎?”
三人面面相觑。她們倒是想把元非晚臉上的布條扯下來看看,但奈何不敢啊!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真過了水痘,那是鬧着玩的嗎?
“晚姐兒那院子關得緊實,就連大房中的其他仆從也不知情。”黃素沉吟。“不如,我遣人去問問徐大夫?如何,大家?”
被詢問的老夫人緩緩點了點頭。大兒子和長孫女的态度都變得這麽快,她心裏有點沒底。“別讓人知道是咱們問。”
“那是自然。”黃素滿口保證。“我會再問問其他大夫。”
“嗯。”老夫人肯定。徐壽既然是元光耀請的人,那說不定已經做好了準備,很該再問問其他大夫。
這事定下來,黃素就帶着元非靜告退了。而老夫人倚在塌上,想了一想,愈發覺得這事不靠譜起來——
她讓大房貼補二房三房,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元光耀以前什麽反對意見都沒有,讓她覺得愈發理所應當。所以,她知道二房私底下如何對大房子女,不僅沒有阻止,還推波助瀾。
不得不說,如果沒有她的默許,不論是元非永還是元非晚,都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這會兒,元光耀不順着她的意,她這才驚覺,雖然她不喜大房,但離不了大房;至少目前還不行!她最疼愛二房的元非武,望孫成龍,可元非武才十二歲。若元非武弱冠時便能致仕,那也還要八年呢!若這八年裏和大兒子鬧掰,她要怎麽過?
老夫人深深蹙起了眉。
這時,水紅端着茶進屋。看老夫人的表情,她大致猜出了一點兒。“老夫人,您可別皺眉。這家裏的人都喚您一聲老夫人,您還有什麽需要擔心的呢?”
對啊,她怕什麽?老夫人被啓發了。反正她是元光耀的母親,元家所有人的長輩,元光耀還能不認這點嗎?
這樣一想,老夫人就覺得,她剛才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才會鑽到牛角尖裏去。她要什麽,元光耀哪敢不給?大概是她這次面上做得太明顯,以後假意收斂,不就好了?
想到這裏,老夫人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說得不錯。”她誇贊水紅,接過茶杯。“對了,水碧那頭怎麽樣?”
從名字就能猜出,水紅水碧是同一撥兒的奴婢,契約都在老夫人手裏拿着。她們進元府不過半年,吳王府就出了事。老夫人更覺得該捏着大房,趁蕭菡被軟禁在吳王府的時候,把身邊的婢子賞了一個給元非晚,就是水碧。
那時,元非晚身邊還有兩個蕭菡留下的婆子,多少護着她不受欺負。只可惜,兩年後,元光耀被貶嶺南。婆子年紀大了,不堪勞頓,只能留在長安。
而元非晚的苦難日子,也就真正開始了。雖然她并不自恃美貌才華,奈何別人嫉妒,看她不爽,就變着法子折騰她。含沙射影少不了,下絆子什麽的也常見。而元非晚性子好強,又擔憂小弟,受了委屈也得忍着,打落牙齒和血吞。
跟着這麽個忍氣吞聲的主子,水碧的事情其實更簡單,因為她實際聽命于老夫人。除了在銀錢方面給予方便之外,她還負責定時将大房裏的消息遞出去。
這時候,老夫人問水碧,問得其實就是大房的消息。
這事做多了,水紅很明白。“晚姐兒一直病着,大房那頭看得嚴實,根本不讓閑雜人等靠近那院子!”
老夫人一聽,就知道水紅怕感染水痘,根本就沒去打聽。“隔着一堵牆,你怕什麽?”她瞪起眼睛訓道。“要傳染的話,大房裏早就病倒一片了,還能輪到你?若是白日裏人多口雜,你就不會換個時間去嗎?”
水紅早知道老夫人是這樣的性子,事到臨頭只關心自己。她也沒什麽心寒感嘆的,只道自己命不好,做了別家的婢子,就得看人臉色。“那婢子今夜就去。”
至于黃素,回到自己房裏後,還在大惑不解。她要的就是元非晚死要面子活受罪,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母親,我怎麽覺得,元非晚像是在吓唬咱們呢?”元非靜死活不願意相信,今天說出那樣話的人是之前的元非晚。這時候,房裏只有她和黃素兩人,她連元非晚那聲大姐都免了。
黃素也在左右搖擺。一方面,她不信元非晚;另一方面,她也不覺得元非晚那種美人,病好之後還願意把自己包成一個木乃伊。“這事兒你就別管了,”她略有心煩,“讓我問過大夫再說。”
元非靜想想也是。“哦。”她其實還在想吳清黎那檔子事,但這時再提,黃素大概就要不高興了。而且,她素來有些脾氣。元非晚顯然不願意幫她,難道她找不到別人幫嗎?
這左思右想,還真被她想到了一個人。“母親,旬休日是不是要到了?”
被這一提醒,黃素這才想起來。“啊呀!可不就是明天嗎?”她頓時喜形于色,“非武要回來了!”
元家二郎元非武,二房長子,元非靜的親弟弟。他今年十二歲,還沒到進州學的年紀,但早已進了私塾。
而方圓百裏內最好的私塾,莫過于嘉寧縣外天登山上的寧陽書院。它距離縣中心有些路途,所以學生們平素都是住在書院裏的,只有放假時才能回家。
正因為這點,黃素一開始還舍不得兒子去那麽遠的地方。然而,就算她再頭發長見識短,也知道不能誤了兒子的前程——好的老師,好的學習環境,對兒子成才是多麽重要啊!
一想到兒子,黃素立時容光煥發,剛才的那些煩心事一瞬間就被她抛之腦後。“二郎難得回來一次,咱們暫且把別的事情放一放。母親這就出去,買些好東西來下廚!”
“……啊?”話題轉得太快,元非靜沒反應過來。而等她醒過神,黃素已經興沖沖地出了房門。
元非靜拉下臉來。她本想說,元非武也在讀書,應該有更大的機會認識吳清黎。這樣一來,她就不需要看元非晚臉色了。但很明顯,一想到元非武,黃素立時就把她的事情給忘了。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元非靜心裏很不平衡。她在外頭比不過元非晚,在自家裏比不過元非武,憑什麽啊!
再來說元非晚這頭。人一走,她就關上院門回屋了。看到谷藍還在竈邊賣力煽火,她忍不住撲哧一笑:“谷藍,藥要幹了吧?”
“啊?哎呀!”谷藍立刻把扇子一扔,手忙腳亂地想要搶救那個藥罐子。
“行了,不差這些。”元非晚笑眯眯地阻止了她被燙到。
“大娘……”谷藍這才定神看主子,“老夫人他們呢?”
“都走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元非晚回答。
這麽容易?什麽別的都沒發生?谷藍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突然猛沖進花廳,左看右看,仿佛要揪出一個藏在哪裏的妖怪似的。然而,她只看見了那個小食盒。“這是老夫人送來的嗎?”
随後進來的元非晚點點頭。“借佛的花獻佛,我相當佩服她們的膽色。”
谷藍眨眨眼,再眨眨眼,表情逐漸變成了不可置信。“這些東西,之前都是您的?”
“這些只是很少的一點。”元非晚糾正。實話說,她一點也不在乎那些被拿走的物事。但那些人竟然敢用她自己的東西來打她的臉,她就要讓她們都知道後果!
就在元非晚思考着如何讓那些人把吃進去的東西都吐出來的時候,突然間一聲清脆的撲通響起,是膝蓋和青石地面碰撞的聲音。
“這都是婢子的錯!”
元非晚詫異回頭,就看到水碧跪了下來,頭也抵到了地面。“你不是病着麽?不好好将養着,突然這樣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