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別院
天登山位于嘉寧縣外十幾裏。一條清澈見底的山澗由山頂蜿蜒而下,泉水叮咚。邊上林木扶疏,石階蜿蜒,實在是郊游的好去處。
寧陽書院便掩映在半山腰的林子裏。此處依山傍水,景色優美,靜谧安寧,非常适合發奮讀書。相應的,周圍環境單一,就沒什麽樂子可找。
由于老師嚴格,寧陽書院的學生并不多。雖然其中沒有調皮搗蛋的,但畢竟都是少年,難免有些好奇心。
這不,正值早課後的早餐時間,就聽得有人在叫:“快看,快看,山腳下來了好幾輛車!”
“說得你好像從沒見過車一樣!”另幾個少年覺得這真是大驚小怪。
“可是,夫子也在看啊!”
此言一出,原本興趣缺缺的人全都圍了過去,能看到山腳的窗戶邊上一時間擠得滿滿當當。“竟然是真的!”
顧東隅,他們口中的夫子,正憑窗而立,不緊不慢地捋着胡子。晨間的山風輕輕吹拂,他的寬袍廣袖微微鼓起,給人一種十足仙風道骨的姿态。
“奇了怪了,夫子在看什麽?”
少年們十分好奇。但沒過多久,他們就發現,距離太遠,他們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是誰家的馬車。“可夫子看得都笑了……難道他知道來的是誰?”
苦于沒料可八,這一陣小騷動很快平歇,早課繼續。不過,等顧東隅再次走進書房時,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他們重新沸騰起來:“中間一排都往後挪,騰個位置出來。”
騰個位置?有新人要來了嗎?
所有少年都這麽想。而元非武側頭看向已經開始搬東西的同學們,想起因為要讀書而被元光耀遷回大房的元非永。
來的莫不是三郎?
不,如果真是三郎,為什麽他昨天回家時根本沒看見動靜?元府離書院有些距離,若是三郎要來,也該讓人先把行李搬來啊!
元非武在心裏搖頭,認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而山腳下,元非晚當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上面探頭探腦。她下了車,便見前面一座兩層木樓,夯在三尺多高的實木柱底之上,正是嶺南西部最常見的民居樣式。樓邊沒有圍牆,但栽有一圈郁郁蔥蔥的樹木,隐約能聽見水聲。
倒是個度夏的好地方,元非晚尋思。
元光耀早已翻身下馬。見女兒打量,他便介紹道:“這房子山茶環繞,一面臨河。若是想要游河,船就停在南面樓梯底下。平時走陸道,就直接從北面上樓。”
下樓直接上船?元非晚點點頭,更确定這地方就是度假用的。她爹有錢租這種房子,想必還是留了一手,沒讓人把自己家底撈光!
大約是這種情緒太明顯,元光耀不由笑了。“想什麽呢?阿耶好歹做了十幾年京官,難道會連這點錢都沒有嗎?”京官比外官的待遇更優渥,更別提他還做到正三品。
被看出來了,元非晚小幅度眨眼。“這是阿耶你自己說的,我可什麽都沒說。”
元光耀好氣又好笑,在她光潔的額上輕輕一點。“什麽理都被你占去了!”然後他看了看左右,道:“我還要去州學,時間有限,只能先帶非永上山一趟。你留在這裏,把該安排的安排好,行不行?”
順着他的視線,元非晚轉動眼珠。随行的人已經全到了:元光耀的三個随從,她的兩個婢子,一個廚子,還有一個目光閃爍的婆子。“女兒為阿耶分憂理所應當,哪有什麽不行的?”她粲然一笑。
算上元家三口,在場總共十個人。元非晚自己沒什麽感覺,其他八個都被這笑容閃了眼。剩下一個江婆,心虛得根本不敢對上元光耀和元非晚之中任意一個的目光,自然沒法欣賞美人——為什麽不管什麽話,聽起來都有別的意思?從早上被蠻橫地架出屋來看,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吧?
因為早就知道消息,所以顧東隅對元光耀攜子到訪毫不意外。實際上,山腳下那座別院,也是他幫着元光耀盤下來的。
問原因?不為別的,就為顧東隅和元光耀是同科進士、同僚八年、又同貶嶺南,這情誼就與一般的好友不同。雖然顧東隅貶的地方不是峯州、而是幾百裏外的欽州,但反正是個可有可無的閑職,夫人病逝,又無子女,他就跑到嘉寧,挑個風景秀美之地,開了一座書院。
一個狀元一個探花,一個州學一個書塾,教書都是倒貼錢。便是知道兩人被貶得冤枉,嘉寧乃至峯州的百姓也不免為此感到高興——天降良師,還有比這更走運的事情嗎?
所以,元光耀前腳剛進書院門,後腳就讓元非永給顧東隅磕頭。把兒子交給摯友教導,他有什麽不放心的?
元非永已經答應了元非晚好好讀書,對拜師這種事毫無抵觸,老老實實地磕頭奉茶。“夫子請用。”他還小,元光耀極少帶他走動,此時有些懵懂,又有些好奇。
“嗯。”顧東隅伸手接過,剛抿一口,就注意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在偷看他,不由失笑。“元大,非永這孩子不太像你啊!”他和元光耀關系極好,早就可以用排行相稱。
聽出其中的揶揄,元光耀眉毛抖了一抖。“養不教父之過,只不過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看向顧東隅,語氣誠懇:“現在只能煩你費心了,東隅。”
顧東隅趕緊放下茶碗。“哪兒的話?你我之間,還這麽客氣?”
元光耀正色道:“我有事請托你,這是應該的。”
顧東隅頗為無奈。他這老友,什麽都好,就是每次都要給他來這麽一下!“那這樣,以後我的酒錢都歸你,如何?”
元光耀愣了愣,大笑起來。“一言為定!”
元非永眼睛骨碌碌地在兩人身上打轉。這夫子長得很和氣,但為什麽他總感覺他将來的日子肯定會一片黑暗呢?
如果說元非永有些小孩子敏銳的直覺,那元非武的糟糕預感就更不是說假的。在看到自家大伯帶着三弟從顧東隅書房出來的時候,他先是驚訝,再然後腦子裏嗡的一聲——
家裏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所以,在幾個小輩裏,最怡然自得的就數元非晚了。她指揮着年輕随從把車上的箱子搬上樓,安置到各個房間裏,再讓水碧和谷藍布置齊整。她和元非永全搬出來,那元府大房就常年沒人,所以元光耀打算讓廚子也住在別院,再分一個随從看門。
元非晚不知道她爹是不是打着院裏院外的雜務都不用她經手的心,但院子外多兩個人,總歸是好事——看家護院是一條,能鎮住老油條江婆又是另一條了!
江婆一直滿心惴惴。雖然被粗暴地拎出了門,但在元光耀面前,她大氣都不敢出。好容易等到元光耀離開,她才勉強鎮定下來。元非晚一貫耳朵根軟,她就等着這時候!
這種打算,元非晚不用看都知道,心中不免冷笑:就算她有心軟的可能,也絕不會浪費在這種人身上!所以,她有意把水碧和谷藍都支去二樓,自己留在一樓。江婆急得又咳嗽又使眼色,她全當沒聽見也沒看見,只顧着做自己的。
直到江婆咳成了撕心裂肺,元非晚才瞥過去涼飕飕的一眼。“江婆若是身體不好,便坐着歇歇。”
幾個随從一直進進出出地忙活,但也沒忘記分一只耳朵聽她們的動靜。他們全是元光耀手下,自然都站在元非晚這邊。而且,江婆喜歡倚老賣老,他們早就看不慣了。所以,雖然他們覺得元非晚把人晾在一邊很少見,也很願意幸災樂禍——
東西剛搬過來,滿地亂糟糟,唯一的一張榻元非晚自己坐着,江婆能坐哪裏?地上嗎?
江婆本來是假咳,被猛地一噎,變成了真咳。元非晚好一段時間不理會她,她已經有了被來個下馬威的預感;但周圍都是大房的人,她不敢放肆。結果還真是……話聽着很客氣,但實際上,大娘這是毫不猶豫地打她的臉啊!
元非晚眉尖輕挑。“江婆确實病了?那怎麽不早說?怪不得近幾天,不管是祠堂還是房裏,哪裏都看不到你人呢。”
這下,便是再傻,都知道元非晚是故意的。一個素來聰明絕頂的人,怎麽可能弄不清真的生病和蓄意偷懶的區別?
江婆臉都青了。她正想給自己辯解,外頭忽然傳來了篤篤的馬蹄聲。
元光耀下山來了?
所有人都這麽認為。江婆背後冷汗直冒,白眼一翻,直接軟倒在地。
元非晚不由冷笑。這麽不經吓,看起來是好日子過太多了!她從榻上起身,準備去迎她爹,走到外頭欄杆邊上時才發現不對——
來的的确是一匹馬,但馬上那人怎麽看都不到二十!而且一張臉毫無表情,像是別人欠了他二五八萬!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蕭欥啊你笑一笑,不然老婆都被你吓跑了!
男主:那還不都是你的錯?【彎弓搭箭
作者:救命啊要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