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9城| (9)
:“你且放寬心吧,門中已經議定了,廣成真人會過來。”
“廣成真人?!”婁清一驚,“竟然勞動他老人家,真是慚愧。”
廣成真人的赫赫大名,在整個九易洲都如雷貫耳。他是難得的修道天才,成丹後僅三百年就成功結嬰。修習的乃是天極宗最為高妙的道法焚天變,一身法力強橫浩蕩。曾在結嬰不過百載之時,就一氣斬殺了兩個同境界的真人。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同樣是高中生,靈虛真人就是學渣,廣成真人則是當之無愧的學霸。
如此人物,天極宗特意将他派來解決離合山的事,婁清驚喜之餘不由惴惴。他是個聰明人,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離合山固然是不可多得的修行福地,但天極宗的核心還是在白靈山。天極宗想插手離合山,卻也不會在此處投入過多精力。
事實也正是如此,就在潇真派橫空出世之前,天極宗對瑤光派的示好也一直是不冷不熱的。
等到婁清被葉舒逼得走投無路,只能去白靈山求援,天極宗這會兒的态度又忽然熱絡了起來。婁清情不自禁地懷疑,難道,是因為潇真派?
他心中的驚疑愈加深重,只是如今瑤光派已是騎虎難下,不管前路如何,也必得硬着頭皮走下去了。
擡眼望着樓下喧擾的人群,若是可以,婁清也不願意與離合山衆門離心離德,對着天極宗搖尾乞憐。可惜一步錯,步步錯。他卻并不像顧菀那樣怨恨葉舒,細究起來,這個麻煩也是他自己找的。
天道莫測,冥冥中自有因果。只是這因果也太悲催了點,大概遇上葉舒,就是他倒黴的開端。
此時,大會投票已經開始了。婁清雖然不願意下樓看着一群對他怒目而視的修士,也不得不沉着臉坐在幾個參選代表中間。
他身旁坐的是泰安派掌門,嗤笑着看了婁清一眼:“婁掌門對主席之位,想必是志在必得吧。”
婁清心頭火起,強壓着怒意笑了笑:“越掌門過譽了。”
越雯溪冷哼一聲,滿臉鄙夷。如今這離合山上上下下,已經将瑤光派看做了吃裏扒外的小人。婁清心下頹然,看這陣勢,投票結果應該不太樂觀。
果不其然,瑤光派灑出去的靈石還是白費了。潇真派不參選,獲得票數最多的是登元門。結果一出,婁清頓時軟在了椅子上,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失望,還是暗中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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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雯溪的嘀咕聲從身旁傳來:“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是因果報應。”
婁清沒有精力理會她,看着衛文和在臺下衆人的歡呼聲中站起身,擡手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承蒙諸位擡愛,主席之位暫且不論。依着葉掌門的意思,我提議,接下來就将瑤光派的去留議一議吧。”
“投票!投票!”當下就有年輕氣盛的修士叫了起來。
“瑤光派滾粗離合山!”一個清亮的男孩聲音尤為突出。
這一嗓子吼出來,衆人立刻群情激奮:“瑤光派滾出離合山!”
婁清癱坐在臺上,只覺得面如火燒,眼前陣陣發黑。他怎麽會,就弄到今天這般田地了……
場上正自喧鬧,忽有一道悶雷般的聲音從天邊滾過:“聽聞離合山門派衆多,興旺繁華,今日一見,諸位果然熱鬧的很。”
随着這聲音,只見一朵金火色的焰雲仿佛排浪踏波,推開天際卷湧的濃雲,朝青陽門道場迅疾而來。
那焰雲長有裏許,直如一團炎炎烈火。雲霭之中,架着一座金碧輝煌的飛殿,玄磚玉瓦、金階銅柱。殿前立着一尊高大的紫銅香爐,爐中煙霧噴吐不休,其色竟也如赤血灼灼。
“焚天殿!”越雯溪忍不住掩口驚呼。天極宗廣成真人的焚天殿,九易洲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難道……”她驚疑地看了婁清一眼,“天極宗竟将廣成真人派來了?”
離合山衆門不是傻子,自然考慮過天極宗會以武力脅迫衆人的可能。但離合山對天極宗的意義并不大,況且這畢竟是瑤光派的事,天極宗若要替瑤光派撐腰,就算派來個元嬰修士,也不該是廣成真人這般實力的人物。
臺上幾個掌門的臉色全都沉了下來,衆人忐忑地望着那架飛殿愈來愈近,火燒般的焰雲已飛到了頭頂。
須臾,飛殿中走出一個身披大氅,高大魁梧的青年修士。他面容并不甚出衆,只是一雙細眼仿佛鷹隼,一眼望去,氣勢奪人。
随着那修士緩步踱出,他的身後一氣走出來二十幾個修士。各個都是仙姿玉章、顧盼生威,華蓋之上,仿佛有瑞彩雲霞,正是玄丹修士才能有的表征。
縱使對葉舒極有信心,衛文和還是忍不住口中發苦。
這就是二品宗門的實力,若是登元門有弟子能在結丹時凝就玄丹,怕是立刻就要舉全派之力,将這弟子供養出來。而玄丹修士之于天極宗,也不過能做個內門弟子罷了。
至于那被衆星拱月的廣成真人,如此人物,衛文和更是連見都沒見過。
按下心中的焦慮,他清了清嗓子:“不知廣成真人駕臨,晚輩失禮了。”
廣成真人卻連看也不看他,而是淡漠地掃了臺上衆人一眼:“婁清呢?”
“真人,晚輩在此。”婁清忙不疊地迎上前去,教衛文和奇怪的是,強援來此,婁清臉上的喜悅之色卻頗為勉強。
廣成真人微微颔首:“你既然在這裏,那便把那勞什子主席的接掌典禮辦一辦吧。”
此言一出,衆人驚怒之餘,也不由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念頭來。幾乎所有人都拿眼去看衛文和,衛文和倒是沉的住氣,面上并無一絲異色。
場下卻有個年輕的修士忍不住了,怒聲大喊道:“天極宗好沒道理,這是我離合山內部的事,不需要你們來操心!況且明明是登元門票數最多,憑什麽又要瑤光派來做主席。這等勾結外人,毫無廉恥的家夥,其他人不論,我向平絕不認同!”
“向師兄,別說了……”
那向平的同門慌忙來拉他,向平卻一把甩開,毫不退縮地望着廣成真人。
“好膽色。”廣成真人反而笑了起來,“你問我憑什麽?”他面上的笑容高傲無比,“就憑你們在場數百人,都敵不過我一根手指頭。”
“不想讓瑤光派得到那個位子?不想我天極宗插手離合山的事?很簡單,若離合山有一人能夠擊敗我,我自然打道回府。”
廣成真人環視一周,視線重又落在向平身上:“你們敢不敢?”
場上的氣氛頓時凝滞了,怎麽會有人敢呢?那可是廣成真人。
離合山僅有的三個元嬰修士,靈虛真人已死,瑤光派的元嬰老祖就在天極宗,而登元門的老祖,根本不是廣成真人的對手。
就在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想到了那個人——
“葉掌門呢?只有葉掌門有戰勝廣成真人的機會。”
“葉掌門果然是怕了吧,我看她今日是不會出頭了。”
“哼,我就說那女人狡猾。恐怕早就和天極宗達成了協議,弄這麽一個會議出來,根本就是為了讓天極宗來耀武揚威。”
“潇真派的人在哪裏?不是都怕得溜走了吧。”
廣成真人見無人應答,嘴角的笑容越加倨傲:“既然無人應戰,那我就當你們都認同了。”他眼尾掃過婁清,“婁清,你自去拿那主席玉印。”
幾個掌門坐着的高臺上,正中央放着一枚玉印,正是主席身份的象征。廣成真人如此說,婁清也只能頂着幾百人的怒視走到那枚玉印前。
“且慢。”
婁清手一抖,立刻将玉印放了下來。只見一道長虹斬破虛空,穿雲而出,剎那間就飛至衆人眼前。虹光之上,站着個藍衣佩劍的嬌小女人,正是葉舒。
“葉舒。”廣成真人目光黯沉。
“廣成真人。”葉舒笑容可掬。
“怎麽,你想挑戰我?”廣成真人冷冷地注視着葉舒。
“有何不可。”葉舒把袖一擺,“真人既然開口,那就請賜教了。”
她話音剛落,天空忽的風起雲湧。大片大片的烏雲卷蕩而起,而廣成真人腳下的焰雲直如烈日一般,在場衆人無不感到了那股熾熱的燒灼。
只見他解下大氅,朝空中抛出一只玉環:“請吧,葉掌門。”
這玉環乃是玄天閣獨門煉制的游夢環,玉環化作一只巨大的透明氣泡,修士在其中鬥法,法力波動就不會影響到氣泡外的人。
葉舒腳下一點,不過須臾,就和廣成真人一起站在了氣泡之中。
她面上淡然,心中卻嚴陣以待。廣成真人是迄今為止,她遇到過的最強大的敵人。沒有一絲一毫地猶豫,葉舒出手了!
一卷似黑非黑,似白非白的圖卷淩空飛到廣成真人頭頂,輕輕一抖,蒼茫宇宙便在廣成真人四周幻化而生。
婁清雙瞳緊縮,當日這卷圖卷帶給他的震撼實在太大。諸天萬界生死陣,這陣法的威力讓人驚嘆。
只見葉舒輕掐法訣,圖卷上光影變幻,無數玄奧奇詭的花紋閃爍其上。乾坤圖內的宇宙開始劇烈攪動,眼看空間就要扭曲,
廣成真人冷笑一聲:“早就料到你會如此應對。”他輕輕拍了拍掌,袖中便飛出一支銀色的飛梭。
那飛梭懸在空中,也不見廣成真人如何動作,方才還在扭曲變化的空間立刻凝滞。仿佛動蕩的海水被投入一根定海神針,頓時風平浪靜。
只見那飛梭不過寸許大小,梭面上銀光爍爍。甫一飛到半空,衆人皆感到心驚肉跳。只覺一股可破天下萬物的淩厲之意撲面而來,仿佛在那飛梭面前,無人可擋。
“這是……”婁清頗有些見識,立刻認出了那支飛梭的來歷,“天蕩梭!”
這天蕩梭乃是一件赫赫有名的寶器,只有一個功能,那就是破陣。
果然是有備而來,葉舒暗自想到。似乎是為了應和她的想法,天蕩梭上銀光暴漲。霎時間化作一道清光,朝乾坤圖內生死陣最薄弱的地方攻去。
生死陣也不甘示弱,變幻的光影愈加繁複。圖卷內的那片空間黑白混雜,空間震蕩,極力抵禦天蕩梭的攻勢。
眼下的場景似乎是勢均力敵,但葉舒心中清楚,生死陣撐不了多久了。這陣法畢竟只是煉制在乾坤圖內的簡易法陣,加之乾坤圖品相所限。而天蕩梭乃是化神真君煉制,在天蕩梭的攻擊下,生死陣潰散不過是片刻功夫。
若不及早收陣,任由天蕩梭攻擊下去,恐怕乾坤圖都會受到損傷。
葉舒當機立斷,乾坤圖一卷一收,那片瀕臨破碎的黑白宇宙瞬間消失。廣成真人信手一招,天蕩梭便飛回了他的袖中。
此時,在場衆人哪裏還看不出來,葉舒的最強手段,在廣成真人面前已經失去了效用。
“難道……難道葉掌門要輸了?”在葉舒出現後重又振奮起來的修士紛紛變色。
“我就說她是個花架子,不過是仗着手裏法器衆多,其實根本就沒什麽實力。”
游夢環中的兩人自然将衆人的議論聽得一清二楚,廣成真人挑一挑眉:“葉掌門,他們說的對嗎?”
對着那張倨傲無比的臉,葉舒既沒有惱怒,也沒有一丁點憂懼之色。她笑了笑,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劍:“他們說的對不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該動真格了。”
☆、61|419城|家
那把劍從鞘中露出鋒芒,劍刃卻并不鋒銳。劍身上暗沉沉的一泓淺光,镌着古樸厚重的紋路。劍未動,就有遮也遮不住的恐怖氣息流露而出。
天極宗早已将葉舒的背景經歷打探得一清二楚,廣成真人微微眯了眯眼:“這就是那把滅了聶家滿門的劍?”
“真人好眼力。”葉舒似笑非笑。
廣成真人卻不認為葉舒這句話是在誇自己,一向自負眼光毒辣的他,卻無法看出那把劍的底細。莫非,這竟是一件靈寶?
此時,廣成真人才終于收起了些許輕視之心。只是靈寶又能如何,再好的寶貝,若是使用的人實力不夠,那也只會暴殄天物。
他神色淡淡:“葉掌門就請出劍吧。”
“還是請真人先出手。”葉舒笑眯眯地回答,“我怕這一劍下去,真人就再也沒有出手的機會了,說起來豈不遺憾?”
“呵……”廣成真人嗤笑一聲,“只是會耍嘴皮子,于修行可沒有益處。”他神色忽而一冷,随意地揮了揮手,就将兩人的談話聲隔絕了出來,“葉掌門,我今日來此,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哦?”葉舒撇了撇嘴,“不是來要我的命,難道是社區給我送溫暖的?”
廣成真人略有不耐:“你何必裝傻,罷了,明人不說暗話,你老老實實地把你那大弟子獻給你的東西交出來,我便饒你不死。”
果然是在這裏等着,葉舒心中冷笑。天極宗弄出如此大的排場,壓根就不是來給瑤光派撐腰的,他們的目标是潇真派。或者說,他們以為顧浚把神秘寶藏的線索給了葉舒,這是上門來奪寶呢。
“貴派是與顧二郎合謀了?”葉舒笑了笑,“怪道人說物以類聚,不知你們兩方分贓的時候,是不是狗咬狗一嘴毛?”
“葉舒!”廣成真人真的怒了,他冷冷地從齒縫中迸出威脅之語,“你最好識趣點。”
他生氣,葉舒比他還要生氣。聽到眼前這個一臉臭屁的家夥說出那句“明人不說暗話”,葉舒就忍不住想到觀瀾派那姓李的逼死陸修時的情景。
那時候她無能為力,而現在,再也沒有人可以逼迫潇真派的任何一個人!
她微微一抖手腕,手中的斬仙劍铮然一聲清鳴,元神內的紫丹迸出耀目虹芒。随着這一聲龍吟虎咆,天地間仿佛有無數劍鳴在此間奏響。
萬丈清光猛然自劍身冒出,劍鳴愈來愈急,清光愈來愈盛。葉舒就站在那足以刺破虛空的劍光中,森冷又無情地注視着廣成真人。
這是天地間最狂暴的力量,那劍光刺透了游夢環生成的氣泡,仿佛一根上貫九天,下破幽冥的通天巨柱,在天地間巍然而立。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看不清被劍光籠罩的葉舒,也不敢去看。因為只要将視線稍稍移到那裏,雙眼便一陣刺痛。
而在劍光所指的另一邊,廣成真人動手了!
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元嬰修士,在那道狂暴劍光的壓制下,廣成真人不退反進,他踏前一步,金火神光騰空而起。天空中忽然迸射出一輪灼灼烈日,不,那并不是太陽,而是廣成真人的焚天烈焰。
烈焰燃燒到極致,顏色竟由赤轉青。青色的光焰化作一條狂怒的巨龍,朝劍光直撲而去。
龍身在空中劃過,仿佛空氣都燃燒了起來。衆人困難地呼吸着,只覺得肺管中的氣息猶如烙鐵燙人。就在所有人的眼中,那道焚天烈焰宛如迅疾的流星,須臾便撲到了葉舒面前。
終于,葉舒揮動了手中的劍。
通天巨柱猛地一縮,突然收縮成一點星子般的光團。接着,天際忽有一道光華乍然而起。
就在那一刻,所有人的耳朵都失聰了一瞬間。他們忽然失去了世間無數的聲音,只有那聲劍鳴,如同宇宙乾坤亘古不變的意志,在無底的深淵中轟然回蕩。
焚天巨龍尚未吞噬葉舒,就化為片片碎屑。
無數點火星從空中飄落,天上仿佛下起了一場火雨。這場景是如此的夢幻,漆黑幽深的天幕上,只有一點璀璨星子爍爍跳動。在場的數百人,卻無一人為這難得的異象驚嘆。
只有無窮的恐懼,和無盡的敬畏。
而那道劍光去勢不減,流星趕月般朝廣成真人沖去!
廣成真人面上的驕矜之色終于散去了,他狂嘯一聲,一身焚天真光瘋狂運轉。此時,面對這驚世一劍,什麽護身法器都擋不下來。唯有奮力一搏,才有獲勝的希望。
空氣便如同一鍋煮沸的滾水,衆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廣成真人,就在他身周方圓三丈以內,過高的溫度竟連空間都燒灼得扭曲了。
葉舒的劍光襲至焚天烈焰前,劍尖刺入,發出嗤啦一聲鈍響,這是鐵水澆灌在長劍上的聲音。廣成真人的臉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看到了。在焚天烈焰的阻撓下,劍光的速度慢了下來。
一旦他慢下,就會一點一點地被焚天烈焰灼燒融化,劍勢越來越鈍,直至徹底消失。
“哼,天真。”
葉舒扯出一個倨傲的笑容,惡劣地朝廣成真人眨了眨眼:“你以為我踩剎車是沒油了?只不過是為了更狠地撞你罷了。”
她右手輕輕一揮,凝練成一道劍光的斬仙劍上再次爆發出萬道清光。兩只巨獸咆哮着撞擊在了一起,清光與烈焰交互縱橫、激烈轟擊。所有人的視野中,只有那仿佛世界末日的奇景。
等到光芒散盡,塵埃落定,葉舒施施然站在原地。而她的對面,廣成真人消失無蹤。只有一角破碎的衣袖飄落而來,昭示着這裏曾站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天極宗,廣成真人,一劍敗亡。
聚集了數百人的山頭,竟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葉舒腳踏長虹,悠然落在了場中的高臺之上。她不緊不慢地環顧四周,眼中并無殺意,卻教所有人情不自禁地雙腿發軟。
“衛掌門。”她微笑着看向衛文和,“我有事耽擱了,來不及參加代表大會,不知投票結果如何?”
婁清一驚,如夢初醒地看向衛文和。葉舒這是要來算賬了?看來登元門要倒黴了。
衛文和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他周到地朝葉舒拱了拱手:“因着天極宗諸位道友的緣故,方才的投票結果已經作廢了。”
“诶?”越雯溪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呼,但她馬上就明白了過來,跟着臺上的幾個掌門随聲附和,“正是,正是。”
“以我之見,投票結果作廢,反而是一件好事。”衛文和道,“之前我便有疑惑,潇真派也是我離合山中的一員,卻又為何不參選?葉掌門此舉,實在是不妥。”
不等葉舒答話,他又繼續道:“如今既然葉掌門來了,那正好,在座的諸位便再投一次票,選出我離合山宗派聯盟的主席。”他擡高調門,“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葉掌門天人之威,替我離合山滅殺外敵,主席之位,舍葉掌門其誰,還有什麽好投票的。”那名叫向平的修士不服氣地叫了起來。
“沒錯,除了葉掌門,還有誰有資格做這個主席。”
“假若主席不是葉掌門,我是決計不會承認的。”
“葉掌門是當之無愧的主席!”
随着修士們越加激動,呼喊葉舒的聲音也越來越大。目睹了葉舒的驚世一劍,從震撼中清醒後,離合山衆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
實在是廣成真人的威名太過顯赫,而葉舒能殺了他,其實力又該是何等的深不可測。
離合山諸派已經各自為政了幾百年,無非是實力相當,大家誰也不服誰。而只有一個力壓所有人的強力人物,才能将這一盤散沙真正地統禦起來。
“葉掌門。”衛文和恭謹地朝葉舒奉上主席玉印,“民心所向,你可萬萬不要推辭。”
“也罷。”葉舒微微一笑,“承蒙諸位擡愛,我也不能太不給面子。”她信手拿過那枚玉印,又朝臺下揮了揮手。
激動的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只見葉舒笑容淺淡:“我既已忝居主席之位,說不的要解決兩件大事,其一。”她豎起一根手指,“瑤光派的去留。”
婁清臉上一白,卻見葉舒看也沒看他,只是淡淡地道:“十日之內,瑤光派舉派搬出離合山,離合山與貴派從此兩不相幹。婁掌門,沒有問題吧?”
“沒有。”婁清仿佛一夜間老了幾十歲,頹然地答了一句,又朝葉舒擠出一個苦笑,“多謝葉掌門寬宥。”
瑤光派在離合山內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就算葉舒不趕他們,這裏也待不下去。而葉舒說兩不相幹,就是不追究瑤光派帶來的麻煩,算是給婁清留了一條活路。
“其二。”只聽葉舒又道,聲音清冷無比,“那就是天極宗的諸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焰雲上的那座飛殿,“不知你們是想一直待在天上呢,還是直接滾回去?”
“葉掌門。”片刻之後,飛殿內走出一個長髯修士,“我派廣成真人不過是你與切磋一二,你卻痛下殺手,不知是何道理?”
“哈哈哈哈。”葉舒忽然笑了起來,在那長髯修士越來越黑的臉色中,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聲,“我真是奇怪的很,你們這些大門大派的莫不是霸道總裁做久了,腦袋都傻了?怎麽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廣成真人我已經殺了,你又待如何?”她嗤笑道,“就算是想找茬,也拜托你找個合适的借口。”
“你!”長髯修士氣咻咻地瞪着葉舒,想擡手指着她,念起葉舒斬殺廣成真人的那一劍,還是認慫地将手指放了下去。
“你竟敢辱及我天極宗,門中勢必不會放過你!”
聞聽此言,有修士忍不住嘀咕道:“對啊,咱們這算是和天極宗結仇了吧。不管廣成真人是因為什麽原因挑釁,但他可是死了。死了一個元嬰修士,天極宗絕不會輕輕揭過去。”
喜悅過後,衆人才猛地反應過來,與天極宗為敵的後果,離合山絕對承受不起。
一時間,不少修士看着葉舒的眼神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
越雯溪心中惴惴,難道潇真派要和天極宗開戰?真是瘋了,潇真派要找死,可別拉着他們泰安派一起倒黴。
“哼。”那長髯修士得意地笑了笑,他就知道是這樣的局面。離合山這些小宗門,怎麽敢與天極宗做對。廣成真人死在姓葉的女人手裏,這筆賬是一定要算的。
“葉掌門。”他沉聲道,“你要是識相的話,就乖乖和我去白靈山請罪。看在你知錯能改的份上,你潇真派還能留下一點道統。”
“喲,這是打算滅門了?”葉舒毫不在意地笑着,“我要是不去,你是不是來捆我?我倒是忘了,你恐怕不敢。”
“狂妄之極!”長髯修士哪裏見過像葉舒這麽锲而不舍挑釁的,往常只要将天極宗的名頭報出來,大部分人立刻就慫了。剩下那一小部分不慫的,打也能将人打慫。
飛殿內的幾十個天極宗弟子只覺得受到了奇恥大辱,紛紛按捺不住,朝葉舒怒目而視。
而葉舒毫不退讓,雙方劍拔弩張,俨然又是一場沖突。
“葉舒。”長髯修士冷聲道,“速去我天極宗請罪!”
葉舒回以兩個字:“呵呵。”
“無知之輩,你以為這樣硬扛着,就能扛過去?”其中一個天極宗弟子冷笑,“你只會吃更多的苦頭。”
“說來說去,你們不就是欺負我沒有後臺嘛。”葉舒漫不經心地挑眉,“也罷,本來還想低調一點的。”她抛了抛手中的傳訊玉符,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看一看,本座也是有關系的人!”
☆、62|420|城
“哈?”
此言一出,長髯修士先是心中一緊,随即又暗笑自己杞人憂天。不是他看輕潇真派,葉舒的實力固然可怖,但潇真派畢竟只是個沒落宗門。崛起的速度再快,也無法撼動如天極宗這般龐然大物。
而葉舒能夠找到的盟友,最好也不過是三品宗門了。也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門派,竟願意幫潇真派對付他們天極宗。
就在葉舒那一個響指後,天邊遠遠響起一陣清淩淩的銅鈴碰撞之聲。一座龐大的飛宮從雲間躍然而出,樓船劃破雲海,劈波斬浪、聲勢隆隆。
層疊的雲霭在飛宮穿行間盡皆散去,露出站在宮前高階上的白衣道人。
長髯修士雙瞳緊縮:“雲霄派!”
那道人素衣玉冠,道袍的下擺上紋着翻卷的江山海牙,正是雲霄派弟子的打扮。
葉舒腳踏虹光,已與那道人在飛宮上寒暄起來:“周道友,道友遠來,一路舟車勞頓,實在是辛苦。”
“葉掌門太客氣了。”那道人跟着葉舒步下雲頭,他一眼瞥見焰雲上的長髯修士,頓時露出興味的笑容,“孫師弟?真是許久不見。”
“周鴻真!”孫修士咬牙切齒地從齒縫中擠出三個字。
這周鴻真乃是雲霄派掌門真傳大弟子,雲霄派讓他來此,其意義不言自明。潇真派與雲霄派,已經沆瀣一氣了。
“周師兄來此,不知所為何事?”孫修士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周鴻真面容俊秀,看形貌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對着胡子一大把的孫修士露出長輩般和藹的笑容:“聞聽葉掌門即将就任離合山宗派聯盟主席,我雲霄派與潇真派乃是盟友,自然要前來道賀。”
盟友,孫修士緊了緊拳頭,竟然不是潇真派奉雲霄派為主?潇真派隐藏在暗中的實力,看來比門中想象的要大。
此次出來的幾十個同門,除了廣成真人和他,都以為門中是為了插手離合山才要對付葉舒。但孫修士知道事實并非如此,門中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顧浚手中握着的線索。
他一力逼迫葉舒去天極宗請罪,就是要從葉舒口中翹出寶藏的線索。只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看來今次要無功而返。不,不僅寸功未建,還賠上了廣成真人的一條命。
周鴻真見孫修士不說話,雙眉一軒:“孫師弟也是來給葉掌門道賀的?”
孫修士面色黑如鍋底,口中含糊了幾句,對上葉舒那雙帶笑的眼睛,只覺得如芒在背。他再不想待在這裏繼續丢人,心不在焉地朝周鴻真拱了拱手,示意弟子啓動飛殿。
只聽幾聲隆隆震響,懸停在衆人上空的焰雲緩緩飛起。氣勢洶洶而來的天極宗一行人,就這麽頗有狼狽意味地離開了。
衆人都以為又有一場沖突,誰知片刻間就消弭無蹤。更讓人側目的是雲霄派那位周前輩的話,潇真派竟和雲霄派做了盟友。一時間,各派掌門看向葉舒的眼神又有了不同。
葉舒心裏門兒清,雲霄派說是和潇真派做盟友,其實不過是把潇真派當做對付天極宗的一杆槍罷了。
早在幾個月前,葉舒接到司修的傳訊。他安插在顧家的探子得到消息,顧溫與天極宗攪合到了一起。
聶桐娘未嫁給顧旭之前,曾做過天極宗外門弟子。有這一層關系在,顧溫與天極宗合謀,想要奪取顧浚手中的寶藏,也是可以想見的事。
是以,葉舒早已做好了與天極宗為敵的準備。不過因着瑤光派的事與天極宗對上,倒是個意外。
而以潇真派如今的實力,天極宗若是舉派來攻,潇真派就完蛋了。葉舒必須得給自己找個後臺,讓天極宗有所顧慮,才不會在手段上過于酷烈。
原本葉舒意屬蘇家,但虞懷季卻認為不妥。
“雖說如今宗派與世家并未有太多沖突,但畢竟還有嫌隙。我們若以蘇氏為盟友,恐怕會被天極宗以此為理由大肆攻讦。”
“可是宗派裏面……”葉舒無意識地叩擊着桌面,“除了一個玄天閣,又有哪家能和我們扯上關系,玄天閣是不行的。”她看向虞懷季,“懷季,你的意思是……”
“雲霄派。”虞懷季篤定地說出這個名字。
葉舒皺了皺眉,只聽虞懷季繼續道:“門中與雲霄派并無交集,這并不是問題。只要雙方有共同的敵人,何愁雲霄派不意動。”
葉舒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虞懷季的意思。
道門之中,世家有五姓七家,而宗派中的一品、二品,則合稱十大派。這十大派并不是一成不變的,自近古時代結束後,萬年更疊,數朝榮辱,十大派已經換過了無數茬。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被修真界認同的一品、二品宗派,永遠都是十個,就跟世家的十二支姓氏一樣。若是想成為那雲端上的十大勢力之一,光有實力還不夠,還得把其中一個蹬下來,自己再爬上去。
而雲霄派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窘境,雲霄派雖說號稱二品,但如今九易洲十大派尚在。細論起來,雲霄派就是那名不正言不順的第十一個。
說到這裏,葉舒不由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既然十大派的數額是不能變的,雲霄派應該屈居三品才是,怎麽又會被道門承認是二品?”
虞懷季淡淡一笑:“個中緣由,乃是因為雲霄派背後的勢力。”
雲霄派立派不過千年,和同期那些還掙紮在十八線的苦逼門派不同,這個小鮮肉的崛起速度簡直和坐火箭一樣。也就是返虛道君閉個關的功夫,雲霄派就已經可以和那六個二品前輩平起平坐了。
究其原因,那就是雲霄派有一個好爹。
雲霄派的爹乃是赫赫有名的長水周氏,一品門閥,其實力僅次于昭康狄氏。與保守的狄氏不同,周氏在對宗派的态度上一向很開明。
因為過于開明,在主家的支持下,周氏支脈創立了雲霄派。
世家之中,以血緣為尊。若你出身嫡支,那自然是一出生就有無數道法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