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入夜後果然下了一場大雨,雷聲轟轟閃電不斷,雨水洗刷了一夜的琉璃瓦。
第二日起來,院中鋪滿了一地的落花,太監正帶着鬥笠在院中打掃,滿庭的樹木都在煥發新綠。
馮安達的事情已經大致底定,剩下的便交給時間,只要楚玉發話,秦惜松不阻撓,吏部那邊很快就能下文書。
不過,一切還只是開始,他還需要攬更多的錢,做更多的準備。
秦愛岚想起上次回府時碧落給自己備好的衣服和鞋子,而今馮安達之事告下一段落,正好是時候着手一下自己的事情。秦愛岚便将之帶到千秋殿的後殿,打算下朝後再帶去禦史臺,讓溫子仁幫着鑒定十三夫人和十九夫人的繡工。
今日的早朝并無什麽大事,沒一會兒便散朝。秦愛岚和他爹寒暄了幾句後,便去後殿取行包。
恰巧楚玉下朝後也來了後殿,正打算小憩一下,不想卻看到屋內的櫃子上多了一只用綢布打包的行囊。
千秋殿的前殿是上常朝的地方,後殿則是供天子小憩之地,平日鮮少有人來。
楚玉一時好奇,便将那行包拆開一看,但見裏面裝了一件華美的外袍和一雙做工精致的登雲屐。
這可一點都不像太監之物!
正遲疑着,一人步入殿內,楚玉微微挑眉,斜了一眼來人:“這東西是你的?”
“親愛的皇上,未經允許随便翻別人的東西很不禮貌啊。”秦愛岚笑吟吟說着。
楚玉微微擰眉,将東西又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帶着幾分生硬的語态霸道地說着:“你是朕的臣子,你的東西朕自然可以随時檢查。”
秦愛岚知道這古人的君臣觀念重,便也沒有真的怪他,只将東西收拾好,準備去禦史臺。
楚玉心中卻很是不解。大崇當值的官員都得穿朝服,莫非他還打算穿常服?這豈不是太不識禮數?
楚玉見他未有換掉朝服的打算,便又問:“你去禦史臺,拿外衣和鞋子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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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愛岚沖他一笑:“我府上的夫人們閑着無事,便做了些東西,我這不正準備帶去給溫子仁看看。”
楚玉聽罷眉頭皺得更緊,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但到底如何不是滋味,他卻又說不上來。
“你的夫人們對你倒是很上心。”楚玉拖着長長的語氣道。
秦愛岚聽着他這話半含酸的話,心下有些奇怪,又見楚玉擺着一張冷嘲熱諷的臉,忽而意識到對方有些吃味,不禁心情大好。
“嗯,她們确實個個都心靈手巧,對微臣也很體貼入微。”秦愛岚添油加醋地應了一句。
楚玉心頭更犯堵,此人精力旺盛,妻妾成群,他還以為秦愛岚和他的妻妾關系一般,現在看來則未必如自己想象。
但這些都是秦愛岚的家事,他管不着,也不想去過問,便一句話也沒說就拂袖走了。
“皇上何事如此匆忙?”秦愛岚收拾好東西追了過去,楚玉卻裝作沒有聽到,反而加緊了步子。
秦愛岚假意追了幾步,看他疾步消失在長廊那頭,方勾唇淺笑朝着禦史臺方向去了。
溫子仁在禦史臺沒啥事,幾乎每天都要來找秦愛岚。果然,秦愛岚一進門,便見溫子仁正在給他擦拭桌椅,案上還放了一杯新泡的碧波綠。
秦愛岚坐定後,便對溫子仁道:“多謝子仁兄每日都如此盡心幫我打理,正好我今日有事請教子仁兄。”
說罷,秦愛岚便将衣服和鞋子拿出來。
溫子仁一臉不解,走過去問:“不知秦公子有何事?溫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子仁兄家中經商如此多年,定知對繡工也有一定了解,還請子仁兄幫我看看,這衣服和鞋子做得如何?”
溫子仁将衣服和鞋子拿出細細看了幾眼:“我們溫家雖然也有布莊和染坊,但溫某對繡工并不怎麽精通。不過要開繡坊,一般的繡工可賺不了幾個錢。普通人家多是自己買回布匹,家中女眷便做了;唯有一些大戶人家會上繡坊找人縫制衣物,但他們見過世面,對繡工的要求也比較高。”
溫子仁想了想,又道:“不如這樣吧,我将這衣服和鞋子帶回家,讓我家夫人看一看。我家娘子的繡工在京中也算是出了名的,她定看得出優劣。”
秦愛岚喝了一口茶:“那便有勞子仁兄了。”
溫子仁笑着将衣服放下:“秦公子不用如此客氣。不過溫某倒是萬萬沒想到,原來你想開繡坊。”
其實開繡坊,不過是想将相府那群女子疏散,他的靈魂畢竟是劉小平,跟那群女子也沒什麽感情,如果能為她們尋得一條出路,今後自己也少了許多麻煩。
秦愛岚正了正身,問溫子仁:“依子仁兄之見,繡坊的行情如何?”
溫子仁想了想,對他笑着說道:“現在京中經濟雖不景氣,但在下相信秦公子無論做什麽,都能做出一番成就來。”
秦愛岚倒習慣了他的奉承之語,便又換了個話題問:“子仁兄,你這官是怎麽捐來的?”
一般這種事,都需要一個引薦人才行,不知溫子仁的引薦人又是誰。
溫子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母親家中出了一個吏部侍郎,算起來還是在下的表親,我這官便是通過他向吏部捐來的。”
“那你可知何處可以花錢辦戶帖?”秦愛岚又問道。
“不知秦大人辦戶帖來作甚?秦相莫非沒有戶帖?”溫子仁疑惑不解。
秦愛岚見他沒理解自己的用意,便解釋說:“你我皆在禦史臺為官,若是用真實身份在外面做點生意,只怕不合适。不如我們重新弄個戶帖,再在外面買間鋪子,這樣便行得通了。你我每個月的俸錢才不過一百兩,不賺點外水,這些錢哪裏夠花?”
溫子仁這才恍悟,想了下道:“戶帖這種事是由戶部負責。現下很多人為了避稅,沒入戶的也不在少數;但也有不少沒入戶卻又想入仕或想入大戶人家做事的人,這些人迫不得已也會花錢去買戶帖。所以,買戶帖這種事倒也見怪不怪。”
說到這裏,溫子仁似有想起了什麽,便道:“戶帖之事我倒是可以下去尋人問問,不過溫某有點不解,秦公子為何不直接去找夏侯大人?他是秦相的門生,你若去找他,只怕不需花這種冤枉錢也可以。”
秦愛岚笑道:“子仁兄這就糊塗了,上次你還勸我不要走這條路,被我爹知道,他定然會動怒。我正是不想讓他知道我要經商,所以才想另找途徑弄個假身份。”
溫子仁聽他這麽一說,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腦子,一下沒轉過來,只想到其一沒想到其二。果然還是秦公子考慮得周到。”
秦愛岚抿了一口茶,說道:“此事還勞煩子仁兄親自去跑一趟,到時候你便辦兩個假戶帖,你一個,我一個。到時候我們兩兄弟各出一半錢在這城中做點小生意,我們囊中有了錢,才不至于寒酸。”
溫子仁其實并不想來摻一腳,他本來就無權無勢,只因捐了個官才在禦史臺混了個一官半職。如若今後事情敗露,秦愛岚或可免受責罰,但自己就很難說。
不過轉念一想,戶帖之事秦愛岚也托自己去辦,那就還有轉圜餘地——他也可以在戶帖上做點手腳。
若能因此而成為秦相之子、皇上跟前的大紅人秦愛岚的心腹,那他今後的仕途也必然可以混得風生水起。
想清楚之後,溫子仁心下一片豁然。他擡頭看了一眼窗外,感慨道:“這些酸儒,明面上嫌棄商人一身銅臭味,自己私底下收刮起民脂民膏時,卻又一點都不嫌棄銀子髒手。”
秦愛岚見他如此憤然,便道:“所以,別看這官場中那些愛裝清高的,半數都是僞君子。”
溫子仁深有同感:“秦公子真是慧眼如炬,不僅為人和善,而且腳踏實地,又深有遠見,溫某與秦公子真是相逢恨晚。”
最近禦史臺倒也清閑,秦、溫兩人都不喜歡那些艱澀難懂的文字,只要楊洪慶不給他們安排事情,他們便喝茶唠嗑,倒也潇灑。
兩人在禦史臺惺惺相惜了一整天,等到散值後,方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