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溫子仁猶豫了片刻,方道:“若說鋪子,我們祖上倒有一處還閑置着,以前是溫家賣布匹的雜貨店。近些年因京中不景氣,便将那家店關了。父親曾想将那莊子賣掉,但現在也賣不起個好價錢;母親說我們溫家也不缺這幾個錢,所以便留了下來。”

若是溫子仁能将鋪子之事搞定,那倒挺不錯。不過,依溫子仁這軟弱的性格,只怕在溫家還做不了主。

果然,溫子仁臉色又有些為難:“不過那鋪子一直是我娘打點着,溫某也不知如何才能拿到手。”

秦愛岚想了想,他們也未必非溫家的鋪子不可,便道:“既是你溫家的家業,你又做不了主,我看我們還是另尋鋪子吧。京城也不算小,子仁兄可知還有何處的鋪子鋪面開闊、位置又不錯?”

“有倒是有,但要花精力去尋鋪子、要與鋪子主人勾對,想必又會花掉不少時日。”溫子仁說着,掙紮了片刻,似下了很大決心對秦愛岚道,“不若這樣罷,我此番回去勸勸我娘,看他能否将此處布莊賣給我們。”

“嗯,如此最好。你估摸一下溫家這處鋪子需要多少錢?”秦愛岚道。

溫子仁聽後豪爽笑着說:“此事秦公子暫且不用擔心,你對溫某誠心相待,溫某又豈能處處都讓秦公子來出銀子?若是別家的鋪子倒另說,這布莊既是溫家的,銀兩之事便由溫某來想辦法罷。”

秦愛岚見他願擔下此事,倒也十分高興,如此他也少了一筆大開支。

現在他和楚玉的錢都不多,要花錢的地方卻很多;若是找秦惜松要的話,難免會引起秦惜松的注意。

“子仁兄果然夠豪爽,我并未看錯人。為了我們共同的鋪子,我以茶代酒,敬子仁兄一杯!”秦愛岚端起桌上茶杯,對溫子仁說道。

溫子仁見秦愛岚如此信任他,心中也十分受用,便也端起茶杯道:“人生得一知己,實乃一大幸事!我溫子仁活了三十載,沒想會遇上秦公子這樣的知音,上天待我不薄。”

兩人相互吹捧了半日,到散值時,溫子仁已經恨不得對秦愛岚掏心掏肺地好了。

寧壽宮內,香煙缭繞。梅子青香爐裏燃着靜心寧神的檀香,然而此刻的楚玉心底卻一片波瀾,難以寧靜。

他手上還捏着宋太後為他精心準備的桂花糕,但此刻他卻食不下咽。靜默良久,他方将桂花糕放回盤中。

“玉兒怎麽不吃了?是因這桂花糕不合胃口?”宋嬌然一臉關切,全然一副慈母之姿。

楚玉回道:“母後特地為兒臣準備的桂花糕,怎會不合胃口?只是今日兒臣早膳吃了太多東西,所以沒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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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沒餓,那也別勉強,一會兒吃來叮着了,反倒多的事都惹出來了。你素來喜歡這些糕點,吃不完的哀家會着人給你送到昭陽宮去。”宋嬌然貼心地說着。

“母後的心意,玉兒心領了,這些小事不必勞母後如此費心。”楚玉道。

“雖是小事,但你整日忙于政事,無暇他顧,也沒個貼心人照顧,母後豈能不費心。”宋太後說得動容。

楚玉便也不再推诿,道:“那玉兒便先謝過母後了。”

宋太後微微颔首,随後又問:“剛才母後所言之事,玉兒考慮得如何了?”

楚玉輕嘆一口氣:“母後欲為朕扶植勢力之心,玉兒心中都清楚。只是要将人安插在六部之中,怕是難逃秦惜松的眼睛,到時候害了無辜不說,更将母後和兒臣的心思暴露給了秦惜松。秦賊的手段,母後是知曉的,兒臣倒無所謂,但若他對母後做了什麽,兒臣今後如何給天下、給剛走的父皇交待?”

說着,楚玉不免又一番難過地紅了眼。

楚玉一向溫吞聽話,宋太後也不知他這裏頭有幾分真心。不過,她作為養母,自然還是要有慈母的樣子。

于是,宋太後忙勸慰他道:“玉兒有這番孝心,母後很是欣慰,也不枉哀家這些年對你的全心栽培。若是放在以前,哀家也定然不會讓皇上去做這麽危險的事。但如今皇上身邊有個得力助手,哀家才會萌生此意。”

“得力助手?”楚玉一下便明白過來,“母後是指秦愛岚?”

宋太後頻頻點頭道:“哀家近日聽了些許傳言,秦家小賊對你倒是服服帖帖。既如此,你何不借他之手趁機安插自己的親信?此等良機,若是錯失,今後怕是再也不會有了。”

楚玉垂首不語,他确實明裏暗裏地利用秦愛岚,但卻沒想過要夥同他人一起利用秦愛岚。

雖然這個“他人”是将他養大的宋太後。

宋太後此舉,不僅是想為自己扶植勢力,也是為她自己扶植勢力。楚玉心中都清楚。

而今秦惜松獨大,如果能有勢力與他抗衡,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楚玉思忖片刻,便對宋太後道:“母後所言甚是,是朕思慮不周,差點錯失良機,多謝母後提點。此事朕會多加留意!”

“玉兒,你能明白母後的苦心便好。你生母寧妃命苦,生下你不久便撒手人寰,先皇托哀家撫養你,哀家這些年早将你當做自己的兒子,寵着你,護着你,不忍你看到這個世界的黑暗面。而今想來,哀家此番也不知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宋太後長嘆一口氣,很是悵然。

楚玉忙起身對宋太後恭敬作了一揖:“母後教養之恩,兒臣時刻不曾忘。若非母後苦心教養和庇護,兒臣只怕早就死于奸賊之手,所以還望母後莫要多想。母後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兒臣、為了我大崇的江山社稷,又怎會錯?”

宋太後也從位置上站起來,伸手将楚玉扶起:“玉兒,你什麽都好,就是心腸太軟,跟你父皇一樣。但為人君者,非是心軟就能治理好國家,震懾住臣民。對像秦惜松、楊開德之流,便該不折手段;而今秦家小賊願聽命于你,便是你的優勢。你讓秦愛岚出面,秦惜松定不會懷疑自家兒子。更何況,秦愛岚本就是秦賊之子,對此人,你不該心軟。”

楚玉心底一片駭然,他在昭陽宮的事情,寧壽宮的太後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然,她今日又怎會對自己說這些?

秦惜松一黨确實該除去,他也的确該把握這次機會。然而,讓太後安插親信,是對的嗎?

先祖明确規定後宮不得幹政,太後此舉,到底又有多少真心呢?

養育之恩不能忘,楚玉亦不想如此猜忌眼前這個将自己養大的女人,但她若沒在自己身邊安插眼線,又怎會對自己和秦愛岚的關系了如指掌?

楚玉雖是尊敬宋嬌然,但對她暗中監視自己的行為卻有些介懷。

沉思片刻,楚玉方恭順對宋太後道:“母妃今日教誨,朕銘記于心。朕知道該如何做了。”

宋太後見他的态度雖是恭敬,卻不再以“玉兒”自稱,看來這個秦愛岚對他的影響遠超自己預料。

不過,現在提點倒也還來得及。宋太後繼而又坐回榻上:“玉兒聰慧仁厚,今後定是個明君。你既清楚了,哀家也不必再多說什麽,你便退下去忙你的罷。”

楚玉拜別宋太後,朝着麟德殿去了。

秦愛岚散值回到昭陽宮,遠遠便見一人伫立在院中。依然是那棵樹下,依然是那個人。

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那棵樹的花期已過,枝頭長出了新綠的嫩葉,亭亭如蓋。

雨後的清風吹起樹下之人月白色的長袍,顯得遺世而獨立。

秦愛岚不期然想起今天上午那場不愉快的見面,忖度了片刻,複又信步走過去,帶着幾分懶散的語氣對那背影問道:“皇上獨自在此對樹嘆息,莫非又遇上了什麽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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