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積毒

一覺醒來,頭疼欲裂。

岳淩兮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爬起來,閉着眼在床頭靠了一會兒才緩過來,窗扉漏進來的陽光映着青絲素顏,有種說不出的慵懶和嬌柔。

書凝耳朵極尖,聽見動靜就端着醒酒湯進來了,見她正在低着頭找鞋子,不由得細聲問道:“您這是要做什麽去?先把這碗醒酒湯喝了吧?宿醉過後總要緩一緩的,您別急着起床。”

岳淩兮接過醒酒湯一口氣喝完,又接着穿衣套襪,一刻未停,“今天雖是休沐,但陛下習慣早起,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麽也不叫我?”

書凝委屈地嘟哝着:“陛下也沒比您早醒多少,剛剛才回玄清宮的……”

什麽?他昨夜睡在這兒了?

岳淩兮愣住了,努力搜刮了一下腦海中僅存的記憶,發現自從在夜家吃完飯之後就是一片空白了,壓根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楚襄為什麽會睡在這裏,難道是她喝多了之後纏着他胡鬧?

她兀自亂猜着,心裏甚是沒底,畢竟是頭一回發生這種事。

希望沒在夜家鬧出什麽笑話。

思及此,她越發不敢耽誤了,匆匆更衣洗漱完畢就趕去了玄清宮,誰知剛進門就看見楚襄坐在花廳裏用早膳,一手拿着奏報一手端着牛乳,邊喝邊看甚是悠閑,渾然不覺已經日上三竿,要知道往日休沐他都是一大早就去京畿大營或者六部巡視了。

楚襄扭頭瞧見那抹麗影,勾唇喚道:“過來。”

岳淩兮乖乖走過來,在他跟前站定。

“本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沒想到我一走,你這麽快就醒了。”

楚襄聲音低沉,話裏透着肆意而愉悅的味道,岳淩兮沒聽出其中所含的隐喻,只覺得他今日格外不同,每個字都像是故意在她心尖撓癢癢,連自稱都省了,正是奇怪之際,他把一杯溫熱的牛乳塞進了她手裏。

“把這個喝了再吃別的東西。”

岳淩兮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猛然想起一件事,又把杯子放回了大理石圓幾上,“陛下,我對這個過敏。”

“那你還喝!”

楚襄臉色微變,剛要命人拿銀盂來讓她吐幹淨,她卻安撫道:“只喝了一點點,沒事的。”

說完,她自覺灌下大半杯白開水,直到嘴裏沒有奶味兒了才轉過頭來,還未出聲,薛逢春忽然出現在門口,似乎有事要禀報,楚襄微微擡手他便邁過門檻走了進來,施禮後才道:“啓禀陛下,寧王派人來請太醫過府診治,說是如夫人病了。”

“讓陸明蕊去一趟,以後這種事讓他的人直接上太醫院,不必來請示朕。”

楚襄不甚在意,揮揮手就讓他退下了,邊上的岳淩兮卻是半天都沒回神。

姐姐病了?

從小到大扮演病秧子這個角色的一直都是她,而端木筝因為習武所以身體一直都很好,在季節更疊她冒着鼻涕泡燒得全身滾燙的時候,端木筝不眠不休地照顧她幾晚都沒事,睡一覺又生龍活虎了,現在說是病得都要寧王來請禦醫看了,教她怎能不擔心?

岳淩兮坐立不安,當即就開口請求道:“陛下,我想去看看如夫人。”

之前她和端木筝不約而同地選擇隐瞞了彼此的關系,眼下作為陌生人要去探病,實在有些不合常理,可她心裏着急,一時半會兒也編不出什麽理由,只能殷切地期盼着他能夠答應她的請求。

楚襄見她雖然暗作鎮定,眸中卻是一片水色淋漓,顯然已經急到不行了,于是他叫住薛逢春讓他去備車,然後又塞了塊金絲芋泥餅在她嘴裏,緩聲道:“吃點東西墊着,路上注意安全。”

她囫囵吞下,匆匆行了一禮就抽身離去。

雖說寧王府離皇宮并不遠,不會有什麽安全隐患,但楚襄還是派了流胤送岳淩兮過去。流胤駕車技術不錯,一路疾行也不曾有半分颠簸,可她的心仍然七上八下不得踏實,好不容易到了寧王府,不料卻撞見這樣一幕。

“筝兒,把門打開!”

楚鈞穿着一身常服站在卧房前,死盯着那扇緊閉的門扉,面色冷沉,隐隐作怒,而陸明蕊正提着藥箱立在邊上,黛眉皺成一團,似乎也對眼前的情形十分苦惱。

“夫人,讓我給您看看可好?我醫術可好了,紮針不疼吃藥不苦,保管不會讓您受半點兒罪,您相信我可好?”

她心思單純,以為端木筝是害怕遭罪才不願意看病,岳淩兮卻深深明白沒這麽簡單——端木筝練武二十多年,什麽苦頭沒吃過?會在乎這點兒痛?

想到這裏,她越發覺得事情不妙,于是快步走進了院子。

楚鈞見到她愣了愣,旋即毫不客氣地問道:“你來幹什麽?”

他的視線猶如冰刀尖刃般籠罩過來,帶着刺骨的寒意寸寸侵入心扉,岳淩兮不由得攥緊了手指,穩下心神之後才發覺他眼角眉梢藏着的一絲暴躁和不安,那是面冷心寒的寧王不會具備的情緒。

他在擔心端木筝。

有了這個認知,岳淩兮也不再懼怕他的威勢,甚至沒有回答他的話,直接走到門前輕喚道:“夫人,是我。”

背靠在門後的端木筝聽見她的聲音猛一激靈,顫聲道:“兮兮,你怎麽……”

話未說完,她掩唇急咳,身子亦彎了下去。

楚鈞聽她咳得停不下來,眉間戾氣愈重,幾步買上前就要震斷門闩,卻被岳淩兮橫擋在半路上,他剛要發作,岳淩兮又迅速轉過身貼在房門的縫隙上勸道:“夫人,讓我進來看看你,好不好?”

端木筝又如何能拒絕她?勉強止住咳嗽之後就擰開了門闩,她趁機閃身而入,快得像是個武林高手,然後飛快地重新把門鎖好,外頭的楚鈞竟沒有反應過來,頓時面罩寒霜。

她不肯見他,卻讓那個女人進去!

感覺他的怒火幾乎快把房子都點燃了,陸明蕊識趣地退了幾步,躲到檐下的陰影裏去了。

岳淩兮進去之後迅速掃視了一圈房內的情形,只見端木筝虛汗淋淋地靠在門邊,幾乎站都站不穩,素來紅潤的俏臉已是一片寡白,呼吸輕若未聞。再朝裏面望去,所有擺設都還完好,唯獨紅木打造的床欄斷了一截,似被外力捏斷,留下幾個細長的指印,甚是觸目驚心。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岳淩兮尚且來不及問出半個字端木筝已軟軟地倚了過來,她急忙把她扶到床上躺好,這才發現她已經虛弱到極點,當下就紅了眼睛。

“姐姐,這是怎麽回事?”

端木筝喘了口氣,輕聲安慰道:“別怕,我沒事。”

“你都這副模樣了還要瞞我?”

岳淩兮不敢置信地反問着她,一腔燥火在胸口橫沖直撞,甚是折磨,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不經意打通了另一條思路,她驟然僵住,須臾過後倏地扯出了端木筝的手腕,動作幾乎稱得上粗魯,端木筝無力反抗,只能任她看了個清楚。

有條極細的紅線纏繞在她腕間,宛如天生一般,不可分離。

明月樓裏控制殺手慣用的伎倆她不是不知道,無非是讓人吃下一種慢性毒.藥,每逢月圓之夜就會發作,若無定時發放的解藥就會暴斃而亡。她問過端木筝,當時她斬釘截鐵地否認了,她也就放了心,可眼下這又是什麽?

“拓拔桀給你喂了毒……你為什麽不跟我說實話?”

岳淩兮知道這毒有多厲害,手都忍不住發抖,端木筝反手将她握住,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動了動,溢出一句艱難的話。

“兮兮,我并非有意瞞你……”

“那是為什麽?即便你兩年前離開家的時候來不及說,我來到王都的時候總可以說啊!這麽久了,你是不是每個月都要經受這種折磨?若是我早就知道……”

“兮兮,你冷靜點!”

端木筝打斷了情緒激動的她,房內頓時一片死寂,岳淩兮轉過頭去,眼底隐約閃爍着水光,見狀,端木筝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跟她說就是怕她失控,如今看來,倒不如一早就告訴她。

“當初我想着執行完這個任務回去他就會給我解藥,所以就沒跟你說,誰知世事難料,我居然會……”端木筝頓了頓,繼續平靜地敘述着,“解藥還有,我只是在減少用量,換取多一點的時間去想辦法解毒,昨晚是意外,幸好王爺在霍家喝多了,否則讓他見到我發病的模樣只怕要吓壞了。”

“你就不怕我也被你吓壞,為你擔驚受怕?”岳淩兮驀然回過頭問道。

端木筝啞着嗓子道歉:“是姐姐不對,你別生姐姐的氣,好不好?”

她病成這個樣子,她又怎會生她的氣?

岳淩兮本來心腸就軟,聽她這般委曲求全更是難受到不行,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情緒之後才開口道:“姐姐,你安心養病,等我回宮就去給你找解藥。”

端木筝沒有阻攔她,只蹙起眉頭遲疑道:“可眼下該怎麽辦?王爺請了太醫來,稍加診治就會知道我中了毒,到時……”

“你放心,他不會知道。”岳淩兮壓了壓她的手,神色滿含篤定。

幸好來的是陸明蕊,她還能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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