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起航前的第一夜
我還是相信,星星會說話,石頭會開花,穿過夏天的木栅欄和冬天的風雪之後,你會抵達。
——題記
世界之涯,黑發青年在前引路,帽檐上的紅羽飄搖,豔若流火,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之冬一場最後的溫暖紅雪,飄落在少年和少女的心底。
兩人手牽着手,踏着地面連接到空中的道路。懸崖之道兩側,湍急的負能量向上飛升,無聲的洶湧巨浪不斷從頭頂拍過,這條空路如同崇山峻嶺間唯一的飄蕩小舟,無所依托,随時會被卷入深不見底的黑暗河底。
崎岖幽長的山路上,浮動的火焰星星點點發出晦暗的光線,後面是阻隔了艾薇因領的能量障壁,猶如一面巨大綿延的鏡面反射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洪荒異彩。
據塞亞說,有些相連的空島就有這樣的“空路”,由于負能量的侵蝕,艾薇因已經和最近的艾基爾斷了聯系,但是空島盡頭有座浮木搭造的小屋,可以直接驅動,飛往另一個空域。
“害怕的話,拉着我的鬥篷走好了。”聽出他們越走越慢,腳步危顫虛弱,商人轉過頭,體貼地道。兩人大大松了口氣,急忙小跑步上前,一人一邊緊緊拽住他的鬥篷一側。
頓時,就好像和那恐怖的荒原宇宙隔了一個世界的距離,穩穩的,他們踏入了一個安全的領域。
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塞亞是第一個對他們這麽好的人,還是他本身的魅力使然。
“對了,塞亞,你的煉金術那麽強,怎麽說和真正的能力者相比不值一提?”艾娜想起青年只用了兩天時間就在艾薇因領地建立了植物的防禦陣,那樣的偉力讓人佩服,而自己的能力好像只能用來破壞。
“煉金術不是魔法。”塞亞似乎不願多談這個話題,“總之,魔法是祈願,煉金是獻祭,你們将來學到會了解。”
破敗的建築出現在看起來搖搖欲墜的空路上,灰色的牆體,蘑菇形的屋頂上有着熏草做的三角旗,讓人不禁遙想它會順着月光道,搖橹前行。
“來,艾娜,發揮女孩子的天賦,燒一頓熱騰騰的烤蟲大餐給我們。”塞亞快樂地拍拍手。伊恩勉強忍住沒露出惡心的表情,他已經知道艾薇因領只有這種東西可以吃。
哼,金發少女很不爽,她的廚藝唯有哥哥能品嘗,以前連伊恩都無福享用。
想到随着地球死去的兄長,她的心口劃過一道撕裂靈魂的慘痛,幾乎将她剖成兩半,蹲下來再也無法前行。伊恩有所察覺,緊緊握住她的手。
塞亞對他人的隐私有着天然的洞察力和後天磨練的心胸,視而不見地先走進小屋升火起竈,等艾娜恢複後自己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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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內很簡陋,和外觀差不多,陳年燈心草做的燭臺,像是不知名甲蟲糊成的牆壁,兩張破舊的木床,角落一只披着毛毯的箱子。伊恩倒沒懷疑這種破房子開不開得動,只道:“暴雪進不來,我們烤的蟲子要拿出去給她吃了,就是肯定不夠。”塞亞眯起眼笑了:“她是元素生物,不用吃物質類的食物,你們只要适當注意多帶她到自然環境好的地方,她會自己補充她最需要的風元素和地元素。”
“哦。”兩人恍然大悟,難怪在領主堡的時候暴雪什麽都不吃,他們還以為她自己出去捕獵過了。
艾娜烤的蟲子大餐很美味,心靈手巧地放了圓蟹、小野菌、翠香葉和一種辛辣的調料,外面裹了一層藻泥,使蟲殼變脆,掩蓋了珊蒂幼蟲原本略顯粘膩的口感。伊恩吃得胃口大開,不僅是女朋友的心意,而且除去外形,這種蟲的營養據說不錯。
“你的貓不用吃嗎?”喝着馬奶酒,艾娜注意到塞亞沒喂那只一直在他肩上的紅色小貓,莫非這也是元素生物?
“她比較喜歡三歲以下幼嫩小孩子的味道。”塞亞伸指輕繞紅貓纏過來的尾巴。艾娜和伊恩齊聲怒吼:“不要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啊!”
啧。被看穿逗弄人把戲的商人不悅:“好吧,她算是和我共生的契靈,我用我的靈魂喂養她。”
“喂……!”兩人變了臉色。
“在荒原宇宙,這不算駭人聽聞的事。因為天賦和一件意外的關系,我的力量很低,所以什麽都學了一點。這是靈魂術士的能力,我唯一的接觸者能力也是這方面,所以比較擅長這個技能。”塞亞指着小貓,“她叫多莉雅,能力很強,是我戰鬥的好助手。”
如今兩人對這個荒原宇宙也多少有了認識,只好默認這樣無可奈何的生存法則。艾娜心裏卻久久不是滋味,沉澱成隐約的決心:
如果……如果……我能成為強大的接觸者,将來保護塞亞的話,回報他……
“好,我講解一下空路的原理,把将來你們要航行的灰海地圖給你們看。”塞亞一指在空中輕點,和他召喚金錢豹時相同的情景再度出現,一枚綠色的圖紋閃動,折疊出波浪狀的平面。艾娜凝神感應,似乎是空氣中的粒子狀态有了變化,溝通了一個未知的小區域。
一幅投影抖動開來,清晰地展現在半空中,那是立體的星點構成的恢弘圖象,少年少女看得矯舌不下。
以塞亞所指的代表艾薇因的紅點為起.點,艾娜注意到同一顏色,代表空航站點的藍色小點是螺旋般的曲線路徑;而那些标注了陌生文字的相對密集的星域在整幅圖的俯瞰下也是一種較為規律的層級排列,其中一個淡綠螺母狀星群、粉色煙圈、淡藍隕石帶、白色三角較為特異,還有一個全黑小塊;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北方一帶的金色星群,構成了簡直可稱為藝術的錐形,和圍繞在外圈的數個完美環形組成壯麗的星雲圖。
“不用看那個。”發出莫名其妙的評語,塞亞指着其他幾個大的星群,“樹母之國、堇花聯邦、冰島群落、聖白之都這些是人口比較密集的區域。因為反粒子吸能收縮的特性,所有空島和碎片世界的距離并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遠。但是宇宙中沒有上下左右前後之分,你們要養成以反粒子的濃度和波率為活動标識的方向觀,就是我畫出的測算路線,那是最新最高端的哦,埃維亞的星術士當國寶保存的大宇宙公式也比不上。”
艾娜和伊恩為商人的自吹自擂笑起來,在他們看來這只是塞亞的一個小玩笑。
“還有,因為反粒子随時波動的特性,以及每時每刻都消逝的航向标和空島站,在星海中迷路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這種時候不要慌,用我會教你們的狀态向量法計算,一會兒我多教你們幾遍,用熟了就不怕了。它的規律很好掌握,就像……對了,一種小孩子的拍手游戲,配上兒歌,輕松又有趣。到時要放松心情,你們就互相擊掌,這種交錯又重疊的原理很類似。”
少年少女一頭黑線,艾娜忍不住道:“難道你和你的貓也這樣玩?”塞亞面不改色:“是啊,她用爪子跟我拍,有時是小甜甜。”
“她現在叫暴雪!”兩人氣得異口同聲。
“啧。”塞亞心道:不過就是個游戲公司的名字,叫得那麽炫耀幹嘛,我的小甜甜還是二次元歌星呢。
“塞亞,我們要去哪裏呢?”金發少女迷茫地問道。黑發青年灰藍的眼眸劃過幾不可察的溫柔:“你們最好去拜訪各地的遺民,詢問他們的智慧。他們是對荒神和世界複蘇研究得最深的人群。不過有些遺民很危險,極其排外,還有灰燼使者和時鐘城的人不斷搜捕他們。這兩個生物膠片拿着,剝開外層,貼上皮膚就會融化,進入記憶區。需要的時候它會從腦域調出,裏面是我收集的相關信息。你們要注意避讓,随時留心異常變化,及時轉移。”
伊恩和艾娜重重點頭,接過這寶貴的禮物。
“不過你們最好先去艾基爾,那裏是工匠小鎮,把破滅鐘封起來。”
“這麽危險的東西,難道不會因為有鐘表匠上了發條,害得那個世界毀滅嗎?”艾娜憂心忡忡。
“不會,那兒的人見過這東西沒一千也有九百次了,經驗豐富。”塞亞擺手。
兩人黑線滿面,這麽危險的東西不該是奇貨可居嗎?
想通後,艾娜不禁憤恨:這裏的人民到底把他們正物質宇宙當什麽?
“……養殖場。”看透她的心思,黑發青年低低一嘆,撫上她的頭發,“對他們來說,那裏就是培育神魔力量的養殖場。艾娜,這個宇宙很殘酷,它殘酷在不是完全的荒原,而有着文明的足跡。”
“因為人是最殘酷的生物嗎……”伊恩苦澀地道。
“不光是人類,有欲望,渴求力量的生物都是。”塞亞淡淡地道。
“塞亞,據那個神秘人說,我是位面感應能力者,伊恩是無形物質聚合體。”既然吐露了這個秘密,就代表了全權的信任,艾娜凝視對方,“你知道怎麽學習更多的咒語結構?”
塞亞打了個響指,接連幾本書掉落在艾娜的掌心,看清書名,她囧然。
《分子物理學》、《結構物理學》、《能量學》、《材料學》、《有機和無機化學》。
……還是中文。
天哪。
艾娜有種被哥哥押着在期末考試前不許約會看電影,認真複習的感覺。
伊恩也目瞪口呆,塞亞對他說:“我再給你兩本力學結構和亞原子粒子凝聚方法的書,這樣就湊夠一枚探險幣了。”
“對了,塞亞,這種幣到底是什麽?”
商人笑道:“我先從貨幣講起吧。”兩人慶幸塞亞一直不問他們讨咨詢費,這應該也是他友善的表現。
“首先,這個宇宙沒有你們以前那種‘等價交換’或‘通貨膨脹’的概念,空島和碎片世界流行的是血肉交易,一種以物易物和強買強賣的法則。”
“也就是說,沒有法制意義和政府的公信力?”伊恩抓住關鍵。塞亞露出贊賞的笑意:“是的,貨幣真正的定義只有在機械帝國,用活性的電子幣和信用幣等等,反正那裏的商業流通都建立在統治者的興趣上,好在他這方面的興趣一直浮動不大,不然那裏的人要被折騰得造反。”
艾娜發覺塞亞說起這個機械帝國有微妙的嗝應口氣,結合他剛才對金色星雲的明顯排斥,心裏有了猜想。
塞亞攤攤手:“所以空島商人是個肥差,強買強賣再容易不過,賣遺民賣土地賣技術賣情報……不過這需要生命做資本,來往灰海可不是誰都能辦到的事。以時計領為例,反粒子曲率的不斷扭曲就使它的疆域和領地位置一直在變動,時刻有新空島加入,也有舊世界湮滅。星際風暴使最穩固的龍骨船也不能确保航行安全,星術士的浮盤更不用說。其他星域的變化也很厲害,才有了探險幣的說法。”
黑發青年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長而靈動,在星圖投影間穿梭,帶起眩目的流光。
“當你們第一類接觸者能力達到第二開發階段,這樣的星圖就不需要了,你們會自主擁有地圖感應力:‘透視氣象’和‘透視大地’,可以看到廣闊區域內的元素分布和地形。唯一的缺陷是精确度不夠,還是要計算和少量儀器輔助。”
“難道別的商人沒有這樣的接觸者,比如抓幾個?”伊恩奇道,塞亞笑道:“你把遺民想得太簡單了,他們雖然多也珍惜,一般的星間探察小隊抓到第一類或第二類接觸者,不馬上轉手出去,立刻就會被灰燼使者逮到,直接給被神約活化的異化者做第一批實驗數據。”
……原來他們是燙手山芋啊。艾娜和伊恩寒毛直豎,一點不想被狂信者弄成那個叫異化者的可怕東東。
塞亞輕笑:“當然,亡命之徒是個不分地域和年代的東西,還是有極少數連時計領都頭痛的大型商團潛伏,跟兩邊做三角貿易。”
“塞亞,你就不考慮做票大的嗎?”褐發少年不知死活地鼓動商人的貪心,被女友毆了一拳。
伊恩卻不擔心,像塞亞這樣能力不高,又行事聰明的獨行商人,要不是出于對他們莫名的好意,早該在一照面就逃之夭夭,躲得越遠越好,省得錢沒賺到還惹來一身腥。
所以他根本不反對女友将他們的能力透露出去。
果然黑發青年道:“我是個實心眼的商人,所以生意總是做不大。總之,你們要是踏上新領土,或者開始衰敗的舊大陸,這本身會形成一種規律的交換,就如同你們當初和荒神的連接一樣,能量和物質的轉換,這種資源會彙入我的帳戶,稍微充充我幹癟的荷包。”
兩個少年少女恍然大悟。
塞亞微笑道:“尤其是你,艾娜,你的能力是位面感應,包括了探測、模拟、改造,所有的多元位面都會帶給你能量,你也能同步影響它們。其實伊恩也是,如果你學會亞原子粒子的應用,就會體會到所有的物質都是由層面粒子構成。只是你們倆的能力一個是擴散,一個是聚集,将來你們随着自己能力的開發深化,自然會慢慢理解。”
盡管聽不懂,伊恩和艾娜還是很振奮,在這個危險的世界,當然是能夠掌握屬于自己的力量最好。
“不過,你們最好還是帶點陶幣和鐵幣在身上。”商人拿出一只結實的錢袋和兩根串着陶塊的項鏈,“荒神奈亞托魯的象征是陶片,所以陶雖然沒有易物的價值,卻是神聖的,只要尚有文明信仰的部落都不會因為你們是外來者而把你們放血處死。”
艾娜接過繪着奇妙圖紋的銀白色陶片,挂在脖子上,再把羊皮袋給男友保管,心中有感激也有疑惑:“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
“哦,那個是假的啦。”對盜.賣.假.幣毫無愧疚的商人道,“我在邊荒收集了不少,覺得不用也可惜就造了。雖然是假的,可是上面的花紋全部是真的哦,是我從一個讨厭的家夥私藏的古籍裏看來的。鐵幣是最低的空島通行證和食宿費,抱歉,真正的銀之鑰不能給你們,你們還太窮了,要增加探路價值才能交換。”
“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吧。”伊恩道。塞亞眯起眼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是那樣明朗又愉快。
“你們真是兩個好孩子呢,要保持這樣的心靈哦。”
“如果不被你們這兒的人弄死或弄成怪物的話。”艾娜哼哼,又問,“塞亞,這個世界的人從來沒想到制作陶幣嗎?”随即恍悟,“啊,如果是有宗教上的理由……”她想不是所有人都像塞亞這樣膽大妄為。
伊恩更為細心:“可能是不容易得到吧?塞亞剛才說他是在邊荒收集到?”
“是的,只有邊荒廢土世界還有少許這類遺物。”塞亞肯定了少年的猜測,“因為空島事實上沒有可做陶的黏土和貴金屬,這裏的土壤細化物是從暗粒子組合進化出的珊瑚群礁。你們沒注意到嗎,所有的器具都是黑土和灰膠混合,空島人民需要的也主要是灰膠。灰膠能中和毒素,空島的珊瑚礁可以造房子,但暗物質是有劇毒的,所以沒有辦法進口灰膠的空島就會很快衰亡。而且珊瑚礁裏的珊蒂幼蟲在成熟後也會有毒,變得巨大而兇猛。”
艾娜和伊恩聽得心寒不已,原來他們從這麽危險的土地上走過。
“所以每到一個空島,安全起見,都要服用一種藥物。還有種青旅蟲可以取代,它是珊蒂蟲協同進化後的一個變種,人工培育也可以,只是比較麻煩。這種蟲子吐出的氣息能使攜帶者體內的酶催化出抗毒性,你們倆不要緊,仁慈的貝爾夫人不是送了你們一人一條。”
兩人深感震驚,艾娜更是愧疚又後悔,她當初真是鬼迷心竅,竟然對恩人的世界做出那樣醜惡到極點的事。
塞亞溫和地道:“你們以後旅行時,多注意觀察空島群落的沉浮,這對你們預測諸海的密度和波動很有幫助,回避暗粒子濃度深的海域。當然,一般的空船也有這個功能,不過要是沒錢乘坐,就只有靠自己了。”
因為學過生物,伊恩能夠理解商人的意思。在地球上,珊瑚礁就與地殼運動有關,觀察低潮線能測算出大概的海域情況,這裏空島和反粒子海洋的原理應該類似。
“對了,還有件最重要的事。”塞亞臉上浮起一絲凝重,“你們和那個沒下巴的人做了交易吧,是什麽?”艾娜和伊恩面面相觑,最後,艾娜不好意思地道:“他要我們毀了艾薇因後和他聯系,召喚他的名字。呃,我不能說,說了他可能就出來了。當時我還要求他給我一把武器,用來威脅那裏的人,他同意後,身上多了這個。”
說着,她伸出手,手心有個深青色的絞纏圖案,像植物生根發芽一樣,深深紮入肌膚裏。
“……不要随便把命豁出去啊,小姑娘。”伊恩注意到塞亞的眉頭緊緊蹙了下,因為太快,完全無法用僞裝形容。
他對艾娜真的很關心。褐發少年有些奇怪,他無法從中感到任何情愛的成分,而對所謂的幼崽或投合的朋友的照顧來說,又太超過了。
“什麽意思?”艾娜不解。塞亞嘆了口氣:“因為你當時是抱着賭命的決心去的,他也給了你一把可以殺死任何凡物的武器,所謂的魔法,本質就是這樣的東西——溝通與約束。所以他根本不怕你反叛,你的生命已在他手中。”
“沒辦法了,如果你們信任我,就用真名和我做連接,那麽他的召喚術不會再對你們起作用。”
少年和少女點點頭,相繼道:
“我叫徐朔。”
“我叫路彌。”
塞亞做了個手掌向下抓取的手勢,兩排流動的文字交纏着進入他的掌心,兩人希奇地瞧着這一幕。
這一刻,艾娜也有由衷的失望,塞亞聽到了她的名字,卻沒有任何反應。
這時,塞亞卻擡眼看了看她,眼神有點古怪。
伊恩心一動,想到一件事:如果魔法是溝通與約束,在收了他們的真名時,塞亞的真名也該被他們知悉,可是他沒有這種感應,看艾娜的樣子也沒有。
那麽,塞亞沒有真名?
商人起身,伸了個懶腰:“好,我教你們驅動小屋。”兩人急忙起身,看着他打開角落被毯子包着的木箱,拿出個灰撲撲的東西,很像馬蜂窩。然而操作後,懸浮出來的光粒又漂亮得不像話,那是幅精密的導航線路圖。
艾娜發現,這個世界很怪異,技術含量高得吓人,但表現出來的外在總是破爛又陳舊。
伊恩看一遍就會了,确實簡單,只要把“蜂窩”裏的杠杆扳到45度角就行。塞亞接着教他其他的杠杆定律,簡直是教打游戲的态度。
“有沒有傳送魔法?”艾娜興致勃勃地湊過去。
“沒有,那玩意兒只有在正常空間還有施行的概率。把白紙彎起,兩端相連,是嗎?小孩都知道——但負能量海洋會給所有敢看扁它的人厲害瞧。自恃神之使者的灰燼使者也不例外,除非他們想從此找不到身上的零件。”以法師的嚴謹态度嗤之以鼻,塞亞又摸了摸少女的頭,“等你懂得了建立微觀層面的法術模型後,就可以用曲率轉移或量子場交換來進行遠距離移動。慢慢來,別一步跳太遠。”
“嗯。”艾娜下決心一定要看會塞亞給她的書。
塞亞又給她示範了如何張開氣元素和暗元素的球形力場,這就是真名賦予的好處,他的精神力直接在她腦中形成清晰的結構,包括每一個數據參數。
“負能量海洋裏最需要的就是防禦,你要和伊恩好好合作。加固的方法就是我教會你的,把精神以錨的形式固定在這個裝置上,不過真正的恒定術還是要到大城市學。”
“對不起,塞亞,我還沒有時時保持專心的能力。”艾娜很慚愧,看來她要經常冥想了。
“見鬼,如果你真的那樣‘專注’,遇到危險就反應不過來了。荒原宇宙的法師不是那種小說職業,随機應變更重要。”糾正了法師少女的錯誤認識,商人對戰士少年道,“伊恩,來,駕駛這樣的飛行屋是靠精神同步,這滋味可不好受。但是腦力計算和毅力的活,就要男孩子來了哦。”
他移動了一下杠杆,那個裝置浮了起來,穩穩停在半空,旋轉出七彩的韻律,從中浮現出座椅、屏幕和操縱杆一樣的光纖物體。艾娜試着坐了下椅子,竟然是實體。
太颠覆常理了!
“我先帶你一程。”塞亞露出不情願的表情,朝伊恩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嗚,塞亞,我也不喜歡和同性牽手,但你也不要表現得這麽讨厭。”伊恩倒不如何排斥,大概自認識以來,塞亞就給他們大了一輩,很可靠的兄長那樣的感覺吧。
“不是,只是想起……”塞亞摸了摸頭,咽下差點漫溢而出的情緒,“算了,我都已經躲到這裏——我們開始同步。”
伊恩和艾娜不解,只好忽略這小小的疑惑。少年坐到青年身旁,和他雙手相握的一剎那,似乎有無數的東西,細小的光絲一樣,溫暖地接駁上他的神經網絡,膨脹開來……物體的障礙一眨眼褪去,視野越來越大,他感到無盡的宇宙,黑色的、灰色的粒子,洶湧的潮汐波動,木屋外的每一條紋路,不知名的動力中樞發動時力量的震撼。
“天啊,這是什麽……”他無意識地呢喃,張大眼睛看着這一切,他變成了……船?不,是這棟飛行小屋本身,進入宇宙中,進入那空曠又浩淼的荒原,感受它的古老洪流,感受它的生命脈動。
此時此刻,他唯一還有的作為人類的感覺,就是左手傳來的觸感,穩定又踏實,就像這個小屋必然會回去的港岸。
當小屋從外界回到空路上停穩,結束了這次試航後,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都不想動了。
不過,比起恐懼,他更多是覺得玩真人四維游戲的帶感。
塞亞行若無事地跳起來:“差不多過關了,這一帶相對還比較安全。宇宙中有許多型號超規的生物,長得撐開幾個多元位面的史萊姆,舌頭超過星系長度的混沌巨蟾,把星星當點心吞的魔狼等等。”
哪怕一千只羊駝奔過,也咆哮不出伊恩和艾娜內心的苦逼:這什麽世界啊,能不能再犯規一點?
“不過它們通常會回避兩足動物,因為灰燼使者橫行期間總是不吝于給所有物種平等的毀滅——這是他們唯一帶來的‘福音’。”
兩人無語,塞亞又道:“但是,不排除它們沒看到我們,壓扁或擦過之類,然後死得透透的。”
艾娜和伊恩表示理解,就像人類從來不會為踩死螞蟻感到抱歉一樣。
至今為止,塞亞提供的資訊非常龐大,但人為了生存拼命時,往往會激發出不可思議的潛力,兩人一點也不感到頭暈,還指望他多說些。
商人卻打了個哈欠:“好啦,孩子們,睡眠時間到了。不養足精神,也沒法應付宇宙中的危機。”
原來塞亞也要睡覺。伊恩暗暗驚訝:真的好像人。
艾娜先把幾本書都翻了一遍,再用腰帶小心地紮起來,準備明天一早看。
當伊恩盯着兩張床,想今晚可能要福利榮升——塞亞一張,他和艾娜一張時,商人輕快地竄了出去。
“啊!太狡猾了!”看到他占了金錢豹寬闊又柔軟的背,伊恩羨慕地嚷。
不過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那恐怖如地獄的洪荒世界中睡覺。
孤懸在文明之外的空路還是仿佛搖搖欲墜,環繞艾薇因的魔力場與無數反粒子擦撞出絢麗多彩的光芒,像燦爛盛放的煙火,是凡間的短暫絢爛,而天威永恒地橫亘其上,不可抵擋,不可對抗。
……要多久的時間,才能有這樣将宇宙當被蓋的胸懷?
褐發少年凝視恩人朋友的身影,他的右臂枕着臉側,趴在金錢豹上面幸福酣睡,很自在,也很孤獨。
帶着一股難言的感受,伊恩回到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