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煉金聯盟

“起來了,兩只小豹!”

沒有清晨的陽光,沒有吵鬧的電子鐘,只有一個爽朗而輕快的男聲催人醒來,如振奮的起床號。

兩個少年少女咕哝着起來,揉着眼迎接新的一天。

商人還是披着垂有流蘇的羊毛鬥篷,風一樣走進來,琺琅瓷領扣純粹明亮,一頭黑亮的短發輕冉,點綴着紅色鹫羽的寬邊帽在他的指尖旋轉,像變魔術般,從裏面翻轉出一只樹脂做的瓶子,飛落在伊恩的毯子上。

“喏,免費的潔齒糖,早晚兩粒。”

“嗚~塞亞,有沒有清潔臉的東西?”艾娜用還沒有睡醒的聲音軟軟地道,伊恩也覺得心直癢癢。

塞亞露出被幼崽萌到無可奈何的神情,給了艾娜噴霧和三塊小毛巾,又扔給伊恩一把內有壓縮泡沫的剃須刀,對兩張還拉起來并在一起的小床泛起微妙的感觸:

“嗯……簡直是史多克星的拉缪爾樹,兩株長在一起,難分難舍。”

兩人微微臉紅,伊恩表态:“我們……嗯,關系還是很純潔的。”雖然感情上不純潔。

見塞亞禮貌地出去,艾娜和伊恩相視一笑,自在地整裝。他們已經習慣了再破舊陌生的環境,和根本無法分開的距離。在睡前互道晚安,在早晨一個牽手。

這就是他們僅有的,相濡以沫的世界。

又教了一遍航行方法,将收容了暴雪的寵物收納袋交給艾娜,黑發青年石破天驚地宣布:

“好,我們就在艾基爾碰面吧。”

“咦!!!”艾娜和伊恩像聽到世界末日級噩耗。塞亞綻開不意外的笑容:“一開始就陪着幼獸的話,是會讓他們産生不可有的依賴心的。”

他輪流捏了捏兩張悲催的臉蛋,由衷地道:

“一定要活着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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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小鎮艾基爾——

時計領永恒的中軸矗立在空島上,飛翔的鷗鳥穿透第一抹晨曦,在空蕩蕩的大地上游弋。艾基爾特有的工業構造隐蔽在廣闊的地底,在堅實的珊瑚礁地面延展出層次分明的機械臂架,連綴成一片湖藍色的反光鏡,将汲取的暗能量采集、分離、轉化、傳遞給社會的方方面面。那律動的銀白波濤遠遠看去,就像逼真的蒼茫雲海,形成完美的藍天反射奇景。

距離這片海面以上六千公裏的高空,屬于煉金聯盟的采礦衛星停留在那裏,萦繞着萬花筒般千變萬化的光暈圖形,展現出不屬于魔法的神妙技術。

螞蟻巢般四通八達的地下城市,酒店“快樂工坊”的木板門被一只手推開,機器女侍瑪麗碧綠的眼珠映出來人矯健優美的身姿和微笑如故的臉龐,頓時綻開妩媚的笑容,與來人交換了一個擁抱:“親愛的,你又活着來了。”

“我活得就像時鐘城的日冕一樣燦爛恒久,親愛的瑪麗。”黑發青年朝留着暗紅色絡腮胡的中年老板招手,“嗨,老沃克。”

“喲,塞亞。”看到走近的老朋友,老板立馬調了杯他愛喝的藍色夢露,傾身靠在櫃臺上攀談,“最近生意怎麽樣?”

“不知道,心情上很高興,碰到兩個可愛的幼崽,哦,是第一類接觸者。”

“找到第一類接觸者!?你運氣來了嘛!”老板吹了聲口哨。塞亞喝了一大口冰藍的醇厚酒液,感受着類似龍舌蘭的辛辣和融合了成熟果香的性感:“我的運氣不是一向很好嗎。”

“什麽話!幫烏拉拉那個老巫婆打工,你的運氣就已經跌破宇宙負值了。”沃克重重咋舌,“我一直很奇怪你能活到今天。”

“這就是低調做人的道理,女王陛下都沒見過我幾次。”

我怎麽聽說絕大多數時計者一生連一次都見不到烏拉拉女王?沃克暗想,好奇地問道:“喂,塞亞,烏拉拉陛下真的如傳聞所說,是超級大美人嗎?”那還算是個安慰。

“不,是LOLI……小女孩的樣子。”

哇噢!沃克真心遺憾不能把這麽勁暴的消息透露給酒客們,他還不想被剝奪餘生當個徘徊在瘋狂邊緣或早已瘋狂的時計者。宇宙四位極危人物——自由之章的死亡君主,星雲領的機械教皇,歸一會最瘋狂的羅切斯特大主教,還有時鐘城的白銀女王烏拉拉。其中烏拉拉的可怕度還位列前三位之上,畢竟永劫的死亡、神約的改造都比白銀女王的折磨手段幸福。

哦,對了,機械教皇克拉姆?維因那提亞位列其中只是因為誰都不敢得罪他,即使他一點也不變态……如果變裝癖算變态的話。

“哦哦,塞亞,克拉姆陛下給你傳話……”

“叫他去死!”

……我就知道。沃克由衷嘆氣:你們倆的追逐戰,已經把全宇宙的酒館旅店妓院都變成了單方面的傳聲筒,為了不讓烏拉拉陛下聽到風聲,所有老板都苦苦守着天生八卦的嘴,能不能不要這麽折騰人啊?

但是他也明白,這件事倒真的不能怪塞亞。

把讨厭的家夥抛之腦後,黑發青年一心一意品嘗喝喜歡的酒所帶來的閑适氛圍,快樂工坊總是彌漫着潮濕木頭的香味,也是他喜歡的自然氣息。

放松心情後,他的思緒又回到了記挂心頭的兩個小輩身上:

“他們應該這兩個周時能到……如果路上沒意外的話。”

伊恩和艾娜還真的碰上了意外。

出發前,兩人從商人驟然離去的巨大失落感中振作起來,就如塞亞所說,如果最初在心理上産生了依賴,他們永遠不能獨立前行。

艾娜還為是否在小屋多留一段時間,學習咒語猶豫了一番,最後下定決心:

“書任何時候都可以看,但是原地停留,在這個宇宙更危險。我已經用熟了塞亞教我的防禦力場,對于旅行足夠了。”

伊恩沒有反對,因為通常艾娜做完一個決定後是決不更改的。

何況這也不是什麽原則性的沖突。

像是蜂窩的操作裝置靜靜懸浮在空中,壯麗的星雲導航圖停留在它的上方,兩張光纖構成的椅子帶着不可思議的幻想氣息。與此相比,周圍的環境陳舊得如同原始社會。

依然是接觸、意識連接、視野與精神的膨脹……伊恩感受着與宇宙接駁的遼闊浩瀚;艾娜坐在他身邊,握着他的左手,精神錨牢牢扣住操作裝置,張開圓球形的防護力場罩住小屋。

驅動,一陣從脊椎上升的戰栗,伊恩穩穩推行,蘑菇小屋滑出懸崖邊緣,仿佛一只在狂風暴雨中起飛的雛鷹。

最後繞着艾薇因的領地環行一圈,他看到那座綠色的殘峰,日珥線照耀的地方回暖如春,而不受日照的地方困在恒霜中,是他和艾娜曾一路跋涉的雪原,而後,他們在那片暮春中邂逅了塞亞。

回溫了不會忘懷的回憶,伊恩毫不留戀地遠去。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個飛行小屋都破爛得可以,艾娜和伊恩卻沒有緊張,因為塞亞在這裏待過,詳細而認真地教會了他們如何航行,這棟小屋就好像能開去宇宙的任何地方,不用懷疑。

雖然現在的情況是有點兒糟。

一塊小隕石……不,是細小的珊瑚礁打中了防護力場,艾娜當場冷汗直流。雖然精神錨沒有松脫,但這種冷不防的沖擊,威力大得可比天威。她簡直有自己是一只恐龍,目睹燃燒的火球從天而降砸中地球的感覺。

湍急的負能量海流在小屋周邊打轉,卷起激烈的漩渦。禍不單行,伊恩發現一個重要的導航标沒有了!顯然那個小隕石來自被毀滅的空島站,不熟悉的向量計算法和修改航路的程序讓生手的他焦頭爛額。

一心兩用決不像天才以外的人所想的那麽容易,受到剛剛的震動波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還在小屋裏,可心裏的意識仿佛墜入了無邊的海洋,周圍都是驚濤駭浪,無數亂流激蕩盤旋。而勉強牽引在裝置上的一縷意念,就好像是海嘯之中的一條小舟,随時有覆滅的危險!

“艾娜,我們該拍手了嗎?”伊恩虛弱地道。

“不,再看看。”金發少女緊緊握住男友冒出汗水的手,明白他的難受,看着空中的星圖,腦中深刻地回想起塞亞的教導,“把杠杆調到36度,是暫時停止的意思對嗎?”

“對對。”

“那麽象限4調整,參數5轉移……”少女開始急促地操作,而少年漸漸緩過氣來,糾正她一些忙中出錯的施力。

人在絕境中,往往會激發出平時難以想象的鎮定和勇氣,如果旁邊有個夥伴,那麽就會翻倍。

終于,小屋在一片激轉的瀑流中停穩,短暫的攀升後,再次起航。

從光速的第八航法速降至亞光速,飛行小屋進入了一道陌生的奔流,那是漂流在文明世界之上的邊緣虹,圍繞空島環行的反粒子渦流逐漸下移,觸到了中軸的靜電場,散射的魔法光輝包攏住整個小世界。

無數肥皂泡般的晶瑩球體從小屋與空島屏障接觸的瞬間散開,藍色的海水從無邊無際的地面延伸,溫暖的日光照拂而下,波動的雲海霧岚倒影在金色的碧海中。

一座藍色的空島。

環行的小屋融入了清風,一圈又一圈均衡環繞的氣流中,托起了輕盈的存在,上面是藍得透明的天空,下面是白雲流淌的海洋。

直到此刻,伊恩才感到他是在飛翔,揚起風帆,展翼升空,飛鳥般翺翔的情結,永遠和藍天白雲相連。

每個男孩心中,都有個飛翔的夢想。

“艾娜,下次你來操縱。”伊恩由衷惋惜女友看不到這樣的景象,“外面的景色太美了……”

“嗯。”金發少女展顏一笑。

離得近了,伊恩才發現那些藍海不是“海”,而是倒映着天空的鏡面,卻有着逼真的粼光蕩漾,無數機械架構的鋼架橫跨其上,被晨曦鍍上一層亮彩,仿佛千千萬萬的金絲銀線。

“啊!塞亞來了!”其中一塊藍鏡蕩起微瀾,融出一個銀色的圓盤形物體,飛到空中,伊恩立刻認出上面熟悉的身影。

艾娜開心地蹦起來。

塞亞站在那個浮盤上,一道半圓的扶欄懸浮,與盤面水平相隔,但闖蕩星間的商人明顯不需要,只是自在地倚着,穩穩駕馭着平衡。

溫和的陽光微笑着灑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就如同他臉上的神情。

銀色的圓盤連綴着無數波動的銀紋,宛如不斷變化的液滴,可是它的表面又分明平整,在內部的旋轉中驟然擴大,吸引住小屋,顯出它機械構造的精妙本質。

“塞亞!”

少年少女相繼跑出來,差點熱淚盈眶:嗚嗚嗚,終于見到他了!

“看,拼命努力還是做得到的嘛。”黑發青年輪流捏捏兩張小臉蛋,歡迎他們到來。

兩人用力點頭,胸口漲滿驕傲和喜悅。

塞亞摸摸下巴:“兩個幼崽很聰明,我本來以為你們會在艾薇因多待一個禮拜。”艾娜昂起下巴:“當然,你不就是在考驗我們嗎。”

“呵呵。”塞亞輕輕抱住少女,“是的,宇宙的知識永遠學不完,而這個宇宙沒有能讓懦夫永遠龜縮的港口。”

伊恩暗暗驚訝,他只看過一個人和艾娜有這麽投契的性情。

路彌的哥哥——路凱。

自從父母雙亡後,他們兄妹倆的感情好得讓他羨慕。因此,路凱是他戀愛的最大屏障。

那是個超級妹控。

幸好塞亞不是路凱。伊恩打心底慶幸。

“來,獎勵。”黑發青年亮出一樣東西。

“哇——”褐發少年像聞到蜂蜜的熊一樣撲過去,那是把銀色小槍,槍身刻着奇特的符紋标記,像是胡桃木質感的握把摸起來舒适又沉厚,整把槍造型古樸典雅,又帶着槍械特有的硝煙與力感。

伊恩被這把槍迷住了,男人的夢想還包括武器情結。艾娜卻皺起眉頭:“塞亞,我們不能再拿你的東西了。”塞亞對她的拒絕并不驚訝,只是笑了笑:“你們幫我辦件事就行了。”

銀盤像個被壓扁的水泡般抖動了一下,瞬間分離出一大一小兩個圓盤,伊恩和艾娜站在塞亞一邊,而大的載着飛行小屋下沉,進入一面藍鏡。

這下視野更加清楚,伊恩環顧四周,藍色的天與鏡連成一片,雲海的波瀾橫浮其中,風景讓人驚嘆,不過他也有奇怪的地方:“我們就這樣随便進來可以嗎?”

“我已經取得停航許可了。”

艾娜隐約感到腳下的銀盤是一種液态的能量場,好奇地問道:“這就是你上次說的星術士的浮盤嗎?”

“不,是煉金塔制作的量子場移動裝置,我們就要去這裏的煉金聯盟分部。”塞亞詳細解釋,“我想帶你們取得煉金學徒的身份。第一類接觸者在宇宙的任何地方都是香饽饽,在還能自由選擇的時候,趕快把自己賣個好價錢。煉金塔的內部保密條例是最嚴格的,而你們倆的能力也有加入的資格。你們今後受到的約束就是定期接受一些實驗,相對的是知識和材料的交換。”

哦,兩人恍然大悟,雖然對實驗一詞有點發毛,但想來肯定比灰燼使者的神約改造好。而且仔細想想,遺民那麽多,他們的能力也未必有多特別。

果然塞亞道:“但你們的天賦不是最特殊的,這些實驗只是常規的研究數據。随着你們能力的提升,你們自己能争取的權利也會擴大,就像我一樣,我以前也是個煉金師。”

“現在不是了?”伊恩注意到“以前”這個詞,塞亞聳了聳肩:“是還沒正式開除,不過也差不多了。重點是,你們加入煉金聯盟時,可以一人許個願。”

“耶!?”伊恩和艾娜驚呼,這真是太豐厚的酬勞!

艾娜反應過來:“塞亞,你是想要我們給你一個願望吧?”商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是的。”

兩人也不介意,比起塞亞對他們的親厚和關照,這種回報簡直微不足道,何況他們還有個願望。艾娜想了想,患得患失地道:“不是所有的願望都能實現吧?”

“是的,具體的,你就到那裏實際體會吧。”商人辦事總是雷厲風行,輕撥右手食指的戒指,一道光線飛向艾基爾上空的衛星。

艾娜和伊恩這才注意到天上那顆變幻萬千的衛星,為它的瑰麗驚嘆不已。

更驚人的景象還在後面,空島被藍色覆蓋的表面,最大的一塊藍鏡突然律動着綻開,棉絮似的白雲倒影化為水銀般流動的物質,像噴泉湧向高空,扇形的光束一縷縷綿延出山峰一樣巍峨的光影。

光與影倒轉了。

平面和立體成為了一個。

在四散開屏的金色光芒中,那個二維成象的物體變成了宮殿,看起來如同層疊的金屬片密集接合而成,從側面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厚度,那光滑的表面卻散發出三維物體才有的反射光芒,合起的鏡面再度倒影出完美清晰的建築輪廓,美得宛如虛幻的奇景。

“這……這……”艾娜和伊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随機性的量子漲落找到一個概率點,充盈出能量粒子,形成這樣事相世界的實體,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技術,你們将來也會學到。”塞亞揉揉他們的腦袋,作為壓驚。

這還不是了不起的技術?艾娜感嘆,不過,她已經吸收了塞亞給他們的生物膠片裏的知識,知道艾基爾只是個工業小鎮而已,那煉金聯盟在這裏的分部,想必也不會如何高端。

真不知道宇宙科技的颠峰——星雲領的機械帝國,又是怎樣的規模氣象。

當銀盤接近時,那奇妙的金色建築投射出一道拱橋似的光路,同時在水平面開啓了一個小小的方形洞口,将他們吸了進去。

在煉金塔內部,兩個少年少女再次大大驚吓了一回,看不到頭的壁面高高聳立,平滑如鏡,難以想象切割水平能做到如此。穿過這座壯觀得不可思議的殿堂,高大恢弘的拱門後,延伸到地平線的寬闊長廊與兩邊完美銜接,看不出一點人工的痕跡。與四壁同樣色澤,純黑透出耀金的地面既有石材的厚重,也有寶石的光潤,更透出無法琢磨的神秘質感。

當技術應用在實際上,真是只能用佩服形容。不過,粒子層級上的能量構成加上概率定位,不就是完全的猜想嗎?當艾娜問起,塞亞笑了,這是自認識以來,他最溫柔也最嘉許的一個笑容。

“是的,目前文明史上最宏偉的那些構想,都是交給宇宙偉大的機率之美完成的。”

“噢,哥德巴赫猜想?”伊恩有感而發。塞亞敲了他一拳:“不學無術就不要賣弄。”

嗚。褐發少年在女友的竊笑中捂住頭。

走在長長的壯麗廊道上,塞亞有微妙的不愉快的神情:“煉金塔也開始學那家夥的惡趣味了,真不是好習慣。”

“怎麽了?”兩人不解。

“黑與金,是克拉姆……機械教皇喜歡的搭配色,簡稱騷包。”

撲哧!艾娜和伊恩噴笑,雖然他們覺得黑與金的配色是非常輝煌華麗的色調。

理論上他們在走路上消耗了很長時間,但不知怎麽回事,兩個少年少女覺得只有數秒過去,塞亞肯定了他們的猜測:“是的,煉金塔內部的時間是折疊的,煉金師是很講究效率的一批人。”

他有些不以為然地加了一句:“畢竟他們都發明了量子移動裝置那種多餘的東西。”

艾娜和伊恩倒不認為那種方便的銀盤多餘,可能塞亞是長壽物種,對短命的人類那匆忙的步調不能理解吧。

“哈哈,塞亞,你還是喜歡發表對煉金協會不滿的言論。”突然響起的蒼老笑聲吓了兩人一大跳,左近打開一扇門,在塞亞的點頭示意下,兩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還是宏偉得吓人的一個房間,令人懷疑煉金師們怎麽能利用完這樣大的空間,所以這個實驗室一樣的地方堆滿了書櫃、儀器、看不出用途的設備,依然不顯擁擠。

一張活動座椅從桌子後轉出來,坐着一個身穿白袍的老者,銀色的發須,臉上卻沒有多少皺紋,表情是對熟人特有的親近笑容,糅合了對看重對象的拉攏意味。

“在生命的航道中,我是最奔忙的一種人,但我依然比不上在圖書館和房間用銀盤穿梭,甚至不會停下和周圍人打聲招呼的人們。”塞亞冷冷地道。老者只能苦笑着接受他的評語。

“那你至少不要在結晶塔內部說……”

“哦哦,要開除我嗎?”

黑發青年一臉“快開除吧!快開除吧!”的快活。老者忍不住瞪他一眼,然後和藹地轉向兩個少年少女:“你們是塞亞的朋友吧,他推薦入會的第一類接觸者?”

“是的。”伊恩應聲。艾娜對那句“朋友”有點不舒服,這老頭拉攏人的意思也太明顯了吧。

不過,塞亞有這個價值?他說他能力很低啊。

“這位是柏利克大師。”不管有什麽過節,塞亞還是表現出了對長者應有的禮節,“他們是伊恩和艾娜,第一類接觸者,能力分別為真實位面感知和虛拟物質統合,初步判斷有四級開發的潛力,以純律守則第186條申請加入聯盟,保密等級A優,加秘銀章之約,對他們進行身份和血統掩飾。”

“嗯,可以。”柏利克麻利地辦好了手續:拉出一塊屏幕,輸入一些字,全息螢幕變成了古老的羊皮紙黃,他伸出手,拿到一個卷軸,攤開确認後,用印章指環敲下徽章。艾娜和伊恩稀奇地瞧着,一副悠閑的态度。自進入煉金塔的一刻起,他們就把自己的命運交給塞亞了。如果是“幼崽”能處理的問題,他自會丢給他們自個兒料理,不行就不行。

不過兩人還是聽出塞亞隐瞞了他們一點能力的邊角,這應該是為他們保留一手。

柏利克擡起頭,露出了辦妥的笑容:“塞亞對你們說了吧,可以向煉金聯盟許一個願,這其實是我們歷來對無限機率法則的一個挑戰。至今為止,我們見識過形形色.色的願望,也挑戰了無數次真實許願術之下的颠峰——現在,你們也可以開啓這扇煉金之門。”

艾娜深吸一口氣,想要把願望讓出,在她之前,伊恩舉起手:“我放棄,哦不,是把這個許願讓給塞亞。”老者有些驚訝,顯然商人之前并不用這種手段來獲利。

“有什麽需要幫忙嗎,塞亞?”他連忙問道。

“我希望煉金聯盟重建艾薇因到艾基爾之間斷裂的空路,幫助那裏的人引入藍珊瑚草的種籽并種植。”

“這種小事。”柏利克一哂。艾娜和伊恩很不是滋味,他們還以為終于能幫到塞亞,結果,他是為貝爾夫人許願,用掉了這次寶貴的機會!

看出他們的心思,塞亞輕輕将手放在兩人的頭發上,眼底劃過黯然的痕跡:

“沒有真正想要達成的願望是能夠許願成功的。”

“是的,等你們走進煉金術那殘酷又豐富的寶庫,自然會明白這個道理。” 柏利克贊同,随即對艾娜道,“你有什麽願望呢,小姑娘?”

“我……我……”金發少女手心出汗,不顧一切地大聲道,“我希望地球——我的家鄉能夠複活!”

“好的。”柏利克似乎一點不意外這個願望,“過兩個鐘時我會把相關的資料給你,小姑娘,你就在銀之鑰書館查閱吧。”

“……”雖然有心理準備,伊恩和艾娜還是垮下了肩膀:果然,許願這種事,就是坑爹啊!

塞亞拍拍他們的肩膀:“這些典籍還算近八年內較為齊全的,可以省去你們到幾處遺民領地奔波的風險。”兩人好受了些,點點頭。

柏利克看着他們,眼神忽然透出一股詭異:“好吧,對于新人,我也有一些教導。”塞亞立刻警戒地瞥過去,口吻明顯不悅:“你非要對每個我帶進來的人說我的黑歷史嗎,伯爾。”

從這個昵稱,艾娜和伊恩終于感覺出他們之間有一點超出世俗關系的交情。

煉金大師綻開狐貍般的奸笑,“既然來了,何必怕丢臉呢?就如同真理柱上的名言:我們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失敗,因為它是又一次失敗的臺階——這還是你說的呢,塞亞?依路安那。”

“靠。”塞亞說出一聲少年少女尤其覺得親切的咒罵,揮揮手,“那麽我去餐廳等你們,等這死老頭廢話完了,你們随便扣扣牆詢問,就能找到我。”

“好的。”艾娜和伊恩答應,目送他離去。

黑發青年一走,整個房間的氛圍好像冷清下來,少年少女轉向端坐的老者。艾娜打破沉默:“柏利克大師,請問您有何指教?”

“你們是塞亞的朋友,看得出來。”柏利克點點頭,“其實,他是我的導師。”

“啊?”艾娜和伊恩發出茫然的單音。

對不起,他們知道塞亞年紀可能很大了,可是聽到一個白胡子老頭說一個黑頭發青年是自己的老師,還是理解不能啊。

“我們沒有正式的師徒契約,但是他給了我很多指導,他是個很奇怪的好人……對不起我只能用奇怪形容。”柏利克蹙着眉頭。

艾娜和伊恩卻不覺得塞亞奇怪,反而覺得在塞亞身邊很舒服,有種落葉歸根的安然,這是仁慈的貝爾夫人也無法帶給他們的感覺。

這也是他們還沒有意識到的,與這個荒原宇宙的生物格格不入,只有溫情社會才能培養出來的氣質。

一種根骨。

卻聽得柏利克道:“他是個天才,他的隕落讓整個煉金聯盟都深感惋惜……”

“等等,請問是什麽意思?”伊恩追問。艾娜也情不自禁地凝神聆聽。成功引起他們的好奇心,柏利克道:“塞亞曾經是我們當中最優秀的一員,頂尖的煉金術師。”

兩人意外塞亞如此之強,接着注意到對方用了“曾經”一詞。

“可惜,他觸犯了禁忌。”柏利克的語氣殘留着餘悸,“如果說荒神在物質宇宙的最大表像是毀滅,對應的,煉金通向的極點就是創造——他渴望創造一個世界,這是誰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艾娜和伊恩同樣震驚,更不明白塞亞為何做那樣的挑戰。

難怪……這樣的願望,誰能許給他?

“他為什麽——”伊恩喃喃。柏利克沒有回答,腦海裏浮現出久遠以前,那位他尊敬的導師被所有人質疑,又一意孤行的身影。而更早以前,塞亞已經活了更長的歲月,至少是他不知道的時間長度。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麽有那樣發瘋的念頭!」記憶裏總是溫和閑雅,活潑歡快的男子變得焦躁而可怕,瀕臨破滅的絕望,「可是,我總想着,如果‘她’已經不在了,這個宇宙只剩下虛無,至少我要給‘她’準備一個桃源鄉。」

那就好像一場賭命的燃燒,燃盡所有的希望、失落、迷惘和悲哀。

從那以後,他認識的“塞亞?依路安那”又回來了,他不知道是那個影子徹底化為灰燼,還是死心不息地藏在那個男人的軀殼裏。

“理所當然,他失敗了。代價很慘痛,既然他想要創造的大地破碎了,他的身體将會永遠在虛無中忍受往返崩潰的痛苦。”

“這樣的代價……!”伊恩和艾娜無法接受。柏利克無可奈何地道:“獻祭是煉金的基本守則,誰也無法逃過的根源性法則,無論多少智者用了多少種方法欺騙回避它,也不能戰勝。何況塞亞是個有着古怪邏輯和自我要求的傻瓜,他承受無誤。”

代替說不出話的女友,伊恩想了想說道:“可是,塞亞的身體還很好?”

“這懲罰也可能是作用于靈魂上的,我估計他當時用煉金術強行縫合了。”柏利克言下有着佩服,然後說出重點,“但是從那以後,他不能再使用中級以上的煉金術。”

艾娜和伊恩終于明白商人本領低微的原因,不禁為他深切擔憂。

“我希望你們多留意一下他的精神狀況。”柏利克眼中透出一絲憂心。艾娜看在眼裏,終于對他有了些許好感。無論他對塞亞的表面關心出于多少私心,至少他還是對自己的導師有些感情的。

“是煉金術反噬的原因嗎?”

“不止。”柏利克沒有說下去,只道,“你們倆很優秀,既然塞亞說你們有相當于金鑰煉金師的四級開發的潛力,你們就一定能達到,成為他推薦的優秀人才。基于等價交換的原理,你們平時就多關注他,最好把他的健康情況時時與我們彙報。”伊恩和艾娜言不由衷地點頭,要是煉金聯盟能治好塞亞,他們肯定第一時間報告,參與治療的過程,可是看柏利克這架勢,只不過想壓榨出塞亞那位“前天才”還有多少剩餘價值而已。

不想留在這個讨厭的地方,兩人只想着和商人朋友一起去吃飯。

但是疑問同時在少年和少女心底種下:

到底塞亞為什麽有那樣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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