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換乘卡厄鎮的定期航船,艾娜和伊恩來到了堇花聯邦的第一站——卡尤星。
這是第一次,他們降落一個行星。朱黃色的大氣層主要由氫氣和氦氣構成,這是氣态行星的特征。單分子鋼線将松散的岩石和金屬密實地緊合在一起,這種像鑽石一樣單獨一個分子構成的鋼線有着強大的化學結合力,利用重離子對撞獲得能源的行星內核提供它近乎無限的張力。
盡管如此,人類無法在這樣的空氣裏生存。負宇宙的原住民對一切險惡的環境有着天然的适性,遺民卻不行。艾娜和伊恩穿着抗壓力極強的高等煉金師服,又用魔法對身體做了相應的調整,才适應這裏的氣體和超過地球1.5倍的重力。
穿過有無數小隕石圍繞的大氣層,極為龐大的城市全貌映入眼簾,這是行星特有的規模。綿延近百英裏的主城四周拱衛着衛星城,高架、公路、鐵路和運河縱橫交錯,遠方的冰川和幹冰河床閃閃發光。兩人還看到了太陽,和月亮分開——時計領的太陽和月亮是一個。不過他們後來得知卡尤星有三個衛星,他們認為的“太陽”是最大的那顆。
艾娜和伊恩在煉金聯盟花苦功學了多門語言,下了船,他們沒有任何障礙地用堇花聯邦的公共語和路人溝通,找到了下榻的旅館。
關上門,布下數層魔法結界,他們終于可以處理連日來最大的問題。
金錢豹吐出一個深青色的氣繭,裏面赫然是在卡厄鎮被兩人救下的小男孩。一吐出氣繭,暴雪就委頓在地,身形也縮小了一些。艾娜心疼地喂她凝結的氣元素團和地元素結晶。
雖然這些比不上真正的自然元素,暴雪還是高興地大啖,很快恢複元氣,毛色變回光色亮麗。
伊恩輕柔地将小男孩抱到床上,他氣息奄奄,還是骨瘦如柴的樣子,但是比起在卡厄多了點生氣。當接觸到床鋪,還微微睜了下眼。
“我們要商量一下怎麽安置他了。”伊恩刻意用艾薇因語說話,以免這孩子聽到不安。
“對不起,伊恩。”艾娜知道自己的行為還是太輕率,他們的旅程很危險,未來更是包含着極大的隐患——他們要對抗的,是宇宙第二強者,時鐘城的白銀女王烏拉拉;他們要尋找的,是諸海之神,期間肯定會和強大可怕的歸一會沖突。
他們沒有保護這個孩子的力量。
只有自己承擔起責任,艾娜才感到當初塞亞的心情。
“你說什麽啊。”伊恩笑起來,輕輕拍撫男孩的發梢。這孩子長得和人類一樣,只有耳廓略尖,邊緣是細細的羽絨。博覽群書的艾娜也不知道他是什麽種族,因此一路上,都不知道該給他吃什麽。不過這孩子很好養——受過折磨和苦難的生物多半都有這個傾向,對艾娜給的面包和清水照單全收。
事實上,泡軟的白面包口感很好。有醫療知識的兩人覺得,還是這種食物安全。
由于長期的牢獄生涯,男孩幾乎失語,偶爾吐出一兩個單詞,少年少女也聽不懂。至少在他有一定體力以前,溝通是徹底沒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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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我有個建議。』艾娜只覺腰包一熱,一個深沉的精神波動在兩人腦中響起,正是巴哈姆特。
『我可以和他締結契約,讓他成為我的召喚士,那麽,他就有資格進入埃維亞的學院讀書了。』
巴哈姆特是龍種,早年歐姆族的遺民有一些龍蛋流落出去。其中有的經過人為的改造,巴哈姆特就是,它有控制慣性、重力和引力的能力。只是不知如何落到塞亞手上,又給了艾娜和伊恩。
少年少女聞言大喜,巴哈姆特又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就不能在你們身邊了。』
“沒關系,你今後的任務就是保護好他。”艾娜毫不猶豫地道。龍回應的聲音含着一絲笑意。
“不過,埃維亞不是星術士的國度嗎?”伊恩困惑地道。埃維亞是位于天使之國瑞泰爾邊境的獨立小邦國,收藏着最齊全的星路圖和塞亞推崇備至的大宇宙公式,是一群學者和天文學家鑽研學術的基地。
『埃維亞是學府之國,那裏有煉金聯盟和冰島法師協會招生的學院、以及各國開設的學校,擁有完全獨立的自治權。』巴哈姆特道,『雖然塞亞主人說,那裏的政治勢力非常複雜,但是大體還算平和。』
艾娜和伊恩放心下來,相比宇宙的其他地方,這樣的埃維亞确實算是天國了。
“你有了一個歸宿哦。”金發少女溫柔地撫摩被收養人的頭發,她的笑靥,在男孩模糊的視野中留下了清晰而深刻的印象。
男孩這個樣子,接下來幾天艾娜和伊恩都沒法離開他。不過一個星期後,他就可以下床走路。伊恩給他買了個鬥篷,艾娜對他的外貌做了些僞裝處理,帶着他上街,想去城市的信息處理中心留言,尋找塞亞的下落。
“迪諾,累的話,就讓伊恩哥哥背你。”路上,艾娜連比帶劃地道。迪諾是她和伊恩一起給男孩取的名字。
乖乖把自己包在鬥篷裏的男孩連連搖頭,表示能走。他性格上的确一點也不嬌氣,艾娜和伊恩因此更加心疼。
卡尤星的主城叫奧爾恩,當地的意思是“掘金”。覺得其名拗口的艾娜和伊恩,當場就決定叫它金城。不過這裏不盛産金子,出産一種非導體礦,有極強的隔熱性和耐能性,在北方的冬牆原野和永凍區大量開采。
密集的城市道路上空交錯架設着礦道和工業流水線,貨運列車和私駕浮車橫沖直撞,側面看出當地規劃和管制水平的低落。少年少女習慣了這個荒原宇宙一點不人性化的社會構造,但是有些路窄得暴雪都過不去,要從牆上跳過去再跳過來,他們極少騎她,而是當友伴看待。
聽出迪諾的喘息粗重,伊恩不顧他輕輕的肢體抗議,将他放到金錢豹背上。這時,他們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輕快男聲:
“咦,怎麽又多了個幼崽?”
“塞亞!”
艾娜和伊恩喜從天降。
從小巷走出的正是在通天塔分別的夥伴,依然是風塵仆仆又清新自如的裝束——褪色的亞麻襯衣、淺灰的長褲和老舊卻擦拭得很幹淨的短靴,披着羊毛鬥篷,面容俊俏,神情歡悅。
“塞亞……”伊恩高興極了,但是他的喜悅還比不上艾娜。
“哥哥——”
“哎?”正擡手想誇獎她發型的塞亞一呆,被撲了個滿懷。金發少女用力抱緊他,眼淚奪眶而出,心底長久以來的失落和痛楚,都在這個最依戀的懷抱得到撫慰。
過了一會兒,她拉起青年的左袖,那裏赫然是兩根串着金飾的紅繩,她仰起頭,無比确認地道:“哥哥。”
塞亞的神情從震驚到平複,心念電轉:大約是我體內某個靈魂碎片的妹妹。
他自然地露出笑意,喚出腦中首先浮現的昵稱:“小彌?”
伊恩消融了內心的疑慮,是路凱,只有他會用這樣的語氣喚路彌。
艾娜再次開心地撲進兄長懷裏,和在地球的時候一樣親昵地磨蹭。塞亞卻有點不知所措,思考如何應付接踵而來的問題。
“哥哥,你叫路凱,可是你不認得我。”艾娜不是疑問,她已經猜出兄長出了什麽問題,只是希望從他的回複得到更多線索。
“哦,我的記憶有點……損傷,靈魂也是。”塞亞一時不知如何說明。艾娜和伊恩卻點點頭:果然是因為這兩件事。
“沒關系,哥哥,小彌回來了。”艾娜緊緊抱住她,“我不會再離開你。”
“……”黑發青年一動不動,似乎僵住了一般。
他分明就不是路凱,可是這種從心底湧出來,把他破碎錯亂的靈魂都拼和的感情,是什麽?
拉着久別重逢的兄長和朋友,兩人說了好一陣子話,尤其盤問他有沒有受傷。商人放下剛才的僵硬無措,恢複健談和活潑,也是艾娜和伊恩認識的,“塞亞?依路安那”的面貌。
“兩只小鷹走了後,叔叔…啊不,哥哥我當然是馬上找到路出去了。”商人表示一切盡在掌握,萬事太平,還奚落兩個小輩,“甩包袱的感覺太好了,話說你們怎麽給自己找了個小行李袋?”他打量旁邊坐在金錢豹上面的男孩,艾娜的僞裝魔法很完美,不過他的右眼能看穿一切法術效果,詫異地低呼:“哎呀……”
“迪諾怎麽了?”兩人不解地看向男孩,艾娜還做了個“安心”的手勢。
塞亞的左眼閃動着異樣的情緒,顧左言他:“我猜,兩個幼崽是做好人好事了吧。”艾娜和伊恩紅着臉默認。
“嗯,有想過怎麽收場嗎?”
“有的,有的。”兩人小雞啄米點頭,當然他們還不會在外面就把方法說出來。塞亞也沒有問:“你們來得比我預想的早,是找到什麽線索了嗎?”
“是的。”艾娜捉住他的袖子,“哥哥,和我們一起回酒店吧。你今後不許再溜掉,要和我們一道走。”
和過去喚“塞亞”一樣的語氣,她的稱呼卻讓商人感到一陣刺耳。
當少年和少女開懷地帶着迪諾在前面領路,黑發青年默默将手伸進襯衣口袋。
他本來買了兩根漂亮的發帶想送給疼愛的少女,不知為何,如今無法拿出來。
……反正,艾娜換了發式,也不需要了。他給此刻心中莫名的排斥感找到了答案。
伊恩和艾娜入住的酒店靠近空港,周圍交通繁忙。但是一進房間,隔音力場就劃出一方清靜的空間。
迪諾不出聲地坐在椅子上,不時偷瞄新面孔,商人平易近人的氣質讓人不會産生害怕的心情。
金發少女開心地用珍藏的茶餅泡茶,還拿出舍不得吃的點心。這些從煉金聯盟打包的食物用魔法保存,還保持着最新鮮的色澤。
彌漫在空氣中的水果甜香令迪諾驚奇地睜大眼,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香噴噴,聞起來無比誘人的小東西。擔心他的胃不能消化,少年少女一路上都沒給他吃。
“只能吃一點點。”艾娜切下一小塊,放在他的盤子裏。迪諾連連點頭,努力克制着舔了舔,接着就忍不住塞進嘴裏,囫囵吞下去。
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見迪諾還依依不舍刮着盤裏的奶油,比女友心腸軟的伊恩又把自己的給他,對商人朋友詳細道出分別後的經過。
聽到少年形容的“蛇骨”的外貌特征,塞亞微微挑眉。
“哥哥,這個人有問題?”艾娜捕捉到了他的情緒變化。塞亞悠閑地喝茶:“沒,只是堇花聯邦的情報販子,89%也是人販子。”
艾娜和伊恩對蛇骨一點還算可以的印象頓時蕩然無存。塞亞打量吃得太急而噎住,正被艾娜輕輕拍背的男孩:“你們打算怎麽安排他?”
伊恩解釋了他們的計劃。商人點頭:“可以,就由我送他去埃維亞吧。”
“塞亞,又麻煩你。”艾娜十指輕點,突然怔住:我對哥哥這麽客氣做什麽?這簡直是對“塞亞”的心态。
艾娜發現,塞亞一直保持着原來的态度,使她不知不覺被牽引進他的步調。
她第一次深刻意識到:她和這個人之間隔着未知而漫長的時間藩籬,即使她可以穿透這道障壁,觸碰到他的靈魂和血緣,可是塞亞自己站在時光的高牆後,靈魂在身體的一角冷冷注視她。
艾娜抿緊唇,心口一陣揪痛。
伊恩感到了氣氛的僵硬,卻無計可施。相比路凱,他倒比較熟悉塞亞。
黑發青年笑眯眯地道:“不麻煩。”灰藍的眼眸看不出冷酷,但也并不溫暖。
“塞亞,你又想偷溜。”少年手指着他,一臉“你這個跑路大王”的指責,完全如常的态度,因此商人也稍微緩和了表情:“不是,他是我一個朋友的族人,我也很意外化物族還有旁系生存。”
“化物族?”兩人都沒聽過這個種族。
“嗯。”塞亞看了迪諾一眼,眼光十分溫柔,“帶他去埃維亞的沙庭魔導學院以前,我會先帶他去個地方。我那位朋友見了他,會很高興的。”
“哥哥,塞亞,你會回來的吧?”少女沖口道。青年立刻轉過頭:“當然了,小鷹。”
艾娜注意到,這回塞亞看她的眼神溫暖放松多了。
她在心裏勾起唇:原來他的隔閡不是那麽難打破,只要将哥哥和塞亞兩個身份一并包容就行了。
反正,對她而言,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塞亞也有着特別而無法取代的意義。
接下來,金發少女都自然地呼喚兄長的名字,偶爾加上一聲哥哥。
“哥哥,晚飯想吃什麽?或者你來做?”
荒原宇宙的旅店多半都不管飯,食材還要購買。
“我喜歡在料理裏放酒,兩個幼崽還未成年吧。”塞亞推脫。艾娜卻不怕:“你做!”過去哥哥最擅長的就是一道白酒蛤蜊意大利面。因為父母早亡,沒人管束無法無天做各種嘗試的兄妹倆。
“哼,我今天就做牛鞭草菇湯。”塞亞故意用怪味料理表示對強迫行為的抗議。
“誰怕你。”少女起身,朝男孩招招手,“來,迪諾,我帶你去洗澡。”伊恩羨慕地看着小鬼被女友帶走,他都想縮小十歲,然後和艾娜一起去洗泡泡浴。
看出他的心思,塞亞壞心地笑了,擺出“我們來說男人話題”的表情,讓少年的心撲通直跳,還拿出一瓶高度數的蒸餾酒,直接倒在兩人的茶水裏。
“小弟,如果你想去妓院,有件事要告訴你哦。”塞亞啜了口味道接近威士忌的酒,壓低聲音,語氣就像惡魔勾起伊恩心裏蠢蠢欲動的邪念。
“這裏的妓.女全部是機器人。”
“咦——”伊恩的感覺就和剛剛下載錯一部毛片沒兩樣:搞毛!這裏的男人都喜歡充氣玩偶嗎?
“因為負宇宙生物的特性,他們的女性特別容易懷上。只要一做那事,就一對一個準,孩子數完全根據結合的精子和卵子數決定。所以夫妻都會去煉金分部做一種手術,确保他們想有幾個孩子。但是妓院不受這條規定保護,不知何時起,就全部用機器人了。”
塞亞賊笑着安慰:“其實高仿的寵物型機器人和真人沒區別,她們溫柔細致可人的性情更令男性得到最佳的情趣和放松,我就有一些固定的朋友。當然,那裏也有不介意多子多孫的大蜘蛛啦,不會懷孕的娜迦族啦,會用八只腳和蛇尾跟你玩。”
伊恩嘴角狂抽:你就是警告我看好下半身,別背叛路彌吧。
雖然他本來也不會去,可是這太……
青年得意洋洋地往他茶裏加酒,晚上的料理更是大放酒而特放酒。
第二天淩晨,當喝醉的少年和摟着男孩酣睡的少女都還沉浸在夢鄉中,商人獨自走出旅店。
一條曲折的暗巷裏,游移的黑暗和清寂被一個聲音打破:
“嗨,蛇骨。”
就像淡淡的陽光透過打磨得剔透的藍寶石,平靜地将幽藍的光斑撒在黑色的地面上,那樣雍容而神秘的閑雅。緩步走出陰影的青年有着歷經時光洗滌不變的容顏,和宛如在黑暗中跳動的火光的笑容。
叼着煙靠牆享受獨處的中年男子怔怔轉向老朋友,好半天才回過神,咂巴着嘴試圖整理出他突然出現在這裏的緣由,然後有了猜測:
“搞什麽,那兩個小鬼說的遺民是你,塞亞?”
“其實,是他們搞錯了。”塞亞雙手環胸,一副“真麻煩”的口吻。
“哦,真的搞錯嗎?”蛇骨笑道。塞亞瞥了他一眼,直接透露出疑問。
“塞亞,我從沒見過比你更不像聰明人的聰明人,你天生就不是屬于這裏的人。”
商人沉默片刻,道:“你這麽說,只是想賴掉欠我的746枚紋幣吧。”
“啐,被你識破了。”
很快,地頭蛇和外來商人就融洽得像穿一條開裆褲長大的朋友,自然地在牆角吞雲吐霧。
塞亞咬着人販子貢獻的高級煙,笑眯眯地道:“那種溫情的話适合16歲的熱血小男孩,不适合我們兩個老大叔。”
蛇骨心頭滴血地又給他上貢一包,這個朋友總是抽煙抽得特別兇,還只抽貴的。
“你還敢抽‘禁獵區’。”
“這種東西。”塞亞嗤笑。
是是,你連白銀女王的禁斷令都嘗過,這種絕頂的毒品是不被你看在眼裏。蛇骨暗暗咒罵那你就別坑害我的錢包。
那個時候,他覺得世上沒有比塞亞更頹廢的男人,簡直像團該直接丢進廢品清理站的破爛。
他心情糟透了,這誰都看得出來,那一點一點不斷打擊的火星就是明證。更可怕的是他身邊灰燼一樣的情緒,冰冷的目光散發出虛空般的寧靜。
“你錯了,蛇骨,我是個最聰明的聰明人。”黑發青年自在地抛擲轉眼只剩一小半的煙,眯起的眼透出清醒的冷靜,“自己的人生該怎樣過,我計算得完全準确。”
“所以你沒辦法像我們這樣輕松。”蛇骨不以為然。
塞亞輕笑,同樣不在意。
極致的克制,也是為了追求極致的自由。
“蛇骨。”他偏了偏頭,溫和地道。地頭蛇立馬警戒細胞全部起立:“知道了,你該死的不就是來警告的!”
“是敲詐,加警告,還有敘舊。”塞亞親熱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蛇骨全身抖了抖:“別,我不想被教皇陛下分屍……”
“你想死嗎?”青年陰冷地在他耳邊道。蛇骨頓時想起機械教皇在塞亞面前是絕對的禁區。
“你當沒聽見吧。”其實,蛇骨滿同情這個老朋友——直男被同性看上還不可憐?
雖然他還是覺得塞亞是頭殼壞掉才會拒絕那樣有權勢的教皇。
不過就是被包養嘛。
“嗯哼。”塞亞滿意地輕哼,說回正題,“謝了,蛇骨,你沒有把那兩個孩子當糕點吃掉。”揮了揮手,他歡快地朝巷口走去:“他們是我的‘點心’哦。”
“還真是像黑加侖蛋糕和草莓布丁一樣的甜點呢。”蛇骨沒好氣地道,“想必你把他們擺在桌上,連碰都舍不得碰一下吧。”塞亞轉頭,甜美地笑了。
蛇骨注視離去的朋友,走出小巷的男人步履輕快,背脊挺直。
塞亞,我最初認識你,就覺得你背上有一對無形的翅膀。
即使被人撕下,全身都抹上污泥,你還是會長出來,遠離一切泥濘肮髒。
“塞亞,你居然和那個人販子躲在小巷裏抽煙!”
少女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商人無奈地喝香片茶去除嘴裏的證據,半路他就感到被法師派出的窺探魔眼跟上,不過這事沒什麽好隐瞞。而且,設法屏蔽的話,艾娜肯定會從旅店裏沖出來。
“你不學好了!你變不良青年了!”做妹妹的痛心疾首。伊恩是覺得抽兩根煙沒啥。好在窺探魔眼沒有竊聽功能,不然艾娜還要當場噴血。
“我只是跟朋友聊聊天。”塞亞一指頂着茶杯轉,迪諾被他特技般的動作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瞧着。商人把杯子轉到他頭上,一滴水也沒濺出來。艾娜被他無所謂的态度氣得半死。
“哥哥,你怎麽會認識蛇骨那種人?”
“哦,有段時間過得很頹廢,就跟那幫兔崽子混熟了。”塞亞笑眯眯地咬着長長的白巧克力,在妹妹面前,就要端正形象了。
到底有多頹廢啊。伊恩不敢想象,艾娜更是心疼。
她懷疑是煉金失敗那次打擊,從蛇骨的年紀來推斷是如此。
現在,她也明白塞亞為何會做那次慘烈的挑戰了——哪怕失去記憶,他也想給她一個世界。
那時,當他們父母雙亡,他就是這樣。
……他的一只眼睛也是為了救她而瞎。
自從相認後,艾娜知道,塞亞反而對她有了奇妙的疏遠。
就像從靈魂深處拉開距離,又有着隐忍不住的失落,一如他眼中隐隐的渴盼。
她沒有在意,只想拉着他的手對他說:你是我的哥哥,不用懷疑。
如果之前還因為愚蠢的理性止步,那麽在血緣呼應的一刻,她就清楚地知道:這是我的親人。
可是這個笨蛋,卻把自己的靈魂搞得破碎!
幫一動不敢動的迪諾把杯子拿下來,塞亞道:“我送小小鷹去埃維亞再回來,接下來這裏可能有事發生。”艾娜和伊恩不解:“怎麽?”
塞亞沒有回答,摩挲下颌:蛇骨的一些态度,需要查證。
商人帶着男孩離去後,少年少女失落地走下樓。
城區中心有專門的信息處理站,卻禁止居民個人攜帶數據交換器,因此酒館、旅店等設施還是作為交流信息的場所,人們聚集在餐廳裏,喝酒,談話。
只是這裏來回穿梭的車輛和貨物太多,需要時刻注意回避。不時有沉重的金屬塊穿破天花板掉落,新手駕車撞穿牆壁翻倒進來,再若無其事地收拾走人。工程機器人效率太高,人們也因此變得更目無法紀。
伊恩和艾娜坐下才十分鐘,就經歷了兩次現場車禍,不禁抽了抽嘴角。
酒店不提供食物,也不會強迫推銷飲料。不過兩人還是嘗試着點了一種甜樹汁,這時,旁邊一桌的對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歐姆族滅族了!?”
遙遠星河另一端的小小悲劇,終于傳遞到了宇宙的這一頭。艾娜和伊恩屏息靜聽:“歐姆族那個絕世美人的大祭司也死了,真可惜。特蘭族族長的孫子還活着,帶領剩下的族人繼續造通天塔,獻給白銀女王。”
凱瑟琳……
兩人一時都沒了胃口。
雖然那個女子對他們做了過分的事,他們還是無法忘記初見面時,那個熱情而真摯的紅發女郎,她給予他們的寶貴情報。
這是個被自己種族壓垮的可憐人。
(艾娜,我們要是完不成讓地球複活的目标,就想辦法延長壽命,繼續完成,不要給我們的孩子這樣的重擔。)
艾娜答應後,反應過來,瞪起漂亮的碧眸:“你怎麽肯定我會幫你生孩子?”
“難道你不幫我生孩子?”伊恩信誓旦旦。
少女輕輕咬了他一口。
少年被咬得很幸福。
一個星期後,兩人照例上街打探消息。雖說凱瑟琳告訴他們「瓦爾哈拉扉頁」在盜賊工會,但他們又不能随便問人“盜賊工會”在哪兒。對酒客的旁敲側擊,給老板塞小費也無果,只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期盼商人趕快回來給他們個準信。
突然,艾娜雙目一亮:(塞亞!)
黑發青年站在一家煉瓦店前面,和一個女子低聲說着話。
當他隐匿人群時,總是掩藏得不引人注目。但是當他和人交流時,那種誰也無法忽略的氣質就顯露出來——令人着迷的自由和絢爛。
然而,驚喜的兩人沒有馬上過去,而是張大了眼,打量和他交談的人。
那是個風塵女子,誰都能一目了然:領口開得很低的長裙,披着褪色的裘皮大衣,酒色微紅更添嬌豔的臉龐。
艾娜和伊恩已經知道,盡管妓院只有機器人,但民間不乏有特殊避孕手段的女人招攬顧客。事實上,很多遺民女性就是做這一行的。
(哥哥真的學壞了。)艾娜咬牙切齒。
當他們的談話進入尾聲,那女子還給了塞亞一個露骨的擁抱,而青年也不介意地在她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艾娜當場爆炸了。
“啊,親愛的小倉鼠,逛街嗎?”塞亞早就發覺身後的火藥庫,揮別友人後,裝作無辜地回過頭,此時最聰明的手段也是裝無辜。伊恩同情地看着他——在艾娜面前裝無辜是沒用的。
“親愛的塞亞。”少女陰恻恻地道,“你今後就跟我們睡在一起。”旁邊不巧聽到三人行字眼的路人看過來:喲!
“好的。”塞亞從善如流,“每天晚上都行。”
伊恩一臉苦逼,塞亞是他的好兄弟,可他真的不想和他擠一張床。
回到酒店,商人告知迪諾得到了妥善安置,又敘述了當地的具體情況和入學細節,兩人放下內心的大石。
接下來就是正題,不在迪諾面前提起,是為那孩子好。埃維亞政治勢力複雜,進入學院會被檢測記憶,迪諾和他們牽連越少越好。
“瓦爾哈拉扉頁嗎?”塞亞沉思,“這個我也沒聽過,看來有點意思。盜賊工會的真名是‘彩虹會’,屬于殺手總公會‘薔薇十字會’的支部,他們只接大生意,在卡尤這樣的工業小行星是沒有的。要經由‘玫瑰航道’前往希歐琴,那裏有隐士修身會,可以幫我們打入總公會的內部。”
喝了口甜樹汁,商人面對兩人越來越困惑的目光,道:“要解釋這些工會的成立背景,就必須提到堇花聯邦的來歷。衆所周知,西瑞亞姐妹帶領一群女性法師脫離冰島法師協會,創立堇花聯邦的初星‘鑽石星’和獨立的組織——霧塔。但是,當時的法師協會長歐加德立刻發動了一場殖民。”
艾娜和伊恩睜大眼,全神貫注地聽塞亞說起隐藏在歷史中的秘辛。
“那是場災難,附近流放島的罪犯、亡命者、還有無辜的遺民都大量湧入這個行星。最初的霧塔允許了他們的進入,當事态惡化,西瑞亞的妹妹,‘夜星’茱麗亞斷然發動對大批殘暴殖民者的清洗屠殺,鑽石星一夕之間被染紅,霧塔也損失慘重,建立獨立公會的夢想就此破滅。”
“在這個過程中,真正受到傷害的是霧塔的女性法師和那些被當作炮灰的遺民。但是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冰島宣揚霧塔‘以文明奴役落後’,‘慘無人道地鎮壓移民’,是殘忍的劊子手,還趁亂擄走了西瑞亞,最後她死在了不為人知的地方,死法很糟。所以很長時間,霧之塔的女性法師都被稱為‘婊.子’,現在堇花聯邦的霧塔女巫也常常被這樣污蔑,它真正的成立時間只有短短五周的時間。”
“這個歐加德是畜生。”艾娜怒道。塞亞有些無奈地拍拍後腦勺:“據說裏面有樁情感舊怨,西瑞亞當年是冰島最美麗的法師,傾慕者無數,包括歐加德。不過,狗血的東西配上真正的鮮血,就不怎麽美妙了。”
艾娜和伊恩點頭:真相果然是最狗血的那個。
“之後堇花聯邦的建國初衷就被扭曲了。西瑞亞的妹妹,那位可敬又冷酷的茱麗亞夫人還活着,統治霧塔、隐士修身會和薔薇十字會,以複雜的政治關系維持聯邦的均勢。畢竟在冰島協會的壓力,煉金聯盟的趁火打劫,時計領和樹母之國的幹涉下,要完全驅趕殖民是不可能的事。”塞亞漸漸說到正題,“瓦爾哈拉扉頁在彩虹會,很可能是真的。”
少年和少女頓時振作了精神,聽得更加聚精會神。
“因為羅切斯特——歸一會的大主教,是茱麗亞夫人的外甥。”
“耶!”兩人大吃一驚:這可真是太讓人驚訝的秘史。
“當然他本人是不承認這樣的關系的,茱麗亞夫人也沒有對外宣布。他是七百多年前加入歸一會,短短這些年就能爬到最高位,少年時期的人格扭曲對人生的影響太關鍵了。”塞亞感嘆。艾娜和伊恩連連點頭:不過,這個世界的人的壽命,真的好長啊!七百多歲都算短?
兩人不敢想象塞亞有多大年紀。
“羅切斯特也是冰島協會無法徹底占領堇花聯邦的因素,他對剿滅法師有着極大的熱忱。”塞亞的眼神透出“你們要小心”的嚴肅意味,“當然他沒用這個理由,只是說荒神以外的魔法都是違禁,亵渎的産物。還經常和煉金聯盟牽牽線,給冰島法師添個堵之類。”
冰島在這兩大組織夾攻中能挺立,也不容易。艾娜心想,雖然這件事上,它完全是活該。
伊恩好奇地問:“那麽羅切斯特大主教就是那位美麗女法師的兒子?”
“是的,所以他也是全宇宙第一美男子。”塞亞心道:如果不算克拉姆的話。
靠,恐怖份子頭目長那麽美幹嘛。艾娜吐槽,她對長相陰柔的男性沒有興趣。
“塞亞,如果我們把彩虹會的扉頁偷出來,你能僞造嗎?”艾娜問道。
“我不能保證。”首席煉金師道,“如果應用了神力,那就是我還沒有研究透徹的領域,不過短時間蒙混過去沒有問題。你們要考慮的是如何在獲得扉頁後,最短時間到樹母之國取得下一份,核心樹娜提亞的戰力至少是你們目前的三百倍,更別說她有那麽多子子孫孫。當然,如果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的名字和相關信息就在第一份扉頁上,這一步就省了,但是我們必須考慮所有的可能性。”
艾娜和伊恩點點頭,開始和他讨論具體的細節。
蛇骨無聊地走進貿易黑市的地下會場,這種例行公事總是讓人打瞌睡。
奧爾恩的非法集市賣的都是真正的大人物看不上的玩意兒,不過它有個“中介商城”的美譽,以最公正的抽成給那些大商鋪的代理人作為協商的好地點。
塞亞當年樹立的榜樣。雖然蛇骨自己已遺忘當初的熱血,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