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波雷西亞大劇院一片死寂。
雷歐耐特控制不住內心的震動,他現在才明白,羅切斯特和歸一會不惜與教皇正面為敵也要争取到塞亞?依路安那的原因何在。
這個人,可以改變宇宙的格局。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角落傳來:“曼斯雷頓,殺了那個女人。”
“啊——”簡妮的尖叫被卡在喉嚨裏,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脖子以前,她瞥見一雙更冰冷的眼睛,心神劇震。
緊接着,雷歐耐特猛地松開手,發出不成調的慘叫。金色的旋律光芒圍繞住簡妮,将她傳送到塞亞身邊。
潛伏起來的尖晶石議會長老咬了咬牙,恍悟從發動那臺武器起,這裏就完全被塞亞占據了主場。
“為什麽背叛拉弟,簡?”塞亞垂下眼,看到友人失魂落魄的樣子,若有所思,“你喜歡他?”
女人神經質地笑起來,目光漂移着,甚至沒有看那個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而是深陷在一場不願醒來的夢境裏。
“那天,我想着一個程序代碼,站在花壇邊。他路過,摘了一朵黃玫瑰給我。”
黑發青年輕輕嘆了口氣。
“我生平沒有解不開的問題,可是那一刻,我完完全全懵了。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麽。對我來說,他就像一個‘無解’,讓我發瘋,讓我鑽研,讓我失去理智,讓我背叛自己、弟弟和所有人!”簡妮捂住臉,撕心裂肺地大吼起來。
還真是“無解”。塞亞想起自己對自然界的感慨,可是他感悟的層面,和簡妮遇到的困惑是截然不同的。
“姐姐……”不知何時,拉弟來到了劇院,站在走道上的模樣孤獨又蕭索,“真的是你……”
他知道表姐喜歡拉斯莫夫的偵探小說,有畫迷宮的業餘興趣,那天她的行動有些異常,戀愛後神不守舍的表現和外表的變化——他知道很多跡象!可是他隐瞞了這些,欺騙自己不會是簡妮,害得他的好友被卷入這場是非,差點喪命!
突然,簡妮眼中盤旋起一股七彩漩渦,朝塞亞撲了過去,要勒住他的頸項。一團綠光浮現在黑發青年頭頂,憑空出現的巨大藤蔓将她揮擊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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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拉弟驚呼着跑過去。
“她沒事。”塞亞托住救了他的蓋亞,轉向一個方向。一只白皙優美的手撩起布幕,羅切斯特走出臺後,輕輕一笑:“原來我的小蓋亞離開囚獸星了,塞亞?依路安那,你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
武器師心一凜,既然羅切斯特出現了,克拉姆那邊的戰鬥應該完結了。這空擋得想辦法應付過去,旋律之扉的力量擋不住歸一會大主教。
以前他從來不會把克拉姆的戰力考慮進去,也無需考慮,然而這一刻他驚愕地發現:由于為艾娜和伊恩奔波,他漸漸進入這些過去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大人物視野裏。又因為他本身的牽絆過多,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空間陡然裂成了數瓣,一枚水藍色的羽箭呼嘯而出,猶如巨大的洪流,将時間撥快了數倍。羅切斯特本來不在意,以為是塞亞用時計者的懷表調快了能量箭,而純時間和空間的操作,對他這種層次的強者都是低等的力量。
不料,光箭貫穿了他下意識擡起的左掌,不見血的刺痛令他驚悟:這是心靈之箭!通過銀海的傳播,超越一切物理魔法防禦,直接攻擊對手精神的可怕絕技!
塞亞?依路安那的第二類接觸者能力是心靈能力?
黑發青年握着魔法長弓,妖異的弧光不斷在無形的弓弦上閃現,依然是影響時空的扭曲,每支箭的速度看上去都不快,偏偏讓人無法躲閃。
大長老一插手,局勢立變!
蓋亞發出小小的悲鳴,本體的變故使她受到了沖擊:囚獸星的遺民都被種下了神約,而歸一會的人能夠通過這種控制異化他們的基因。見狀,塞亞兩手緊緊護住她,構築的精神防壁擋住了神約的蠶食,卻無法再顧及羅切斯特的心靈鎖鏈。
銀屑般的光輝在青年身邊爆開,三個身影出現在劇院裏。
“哥哥!”
一來就看到這麽危急的場面,艾娜擔憂地喚道。塞亞搖頭表示無礙,檢視了蓋亞後,目光從妹妹和伊恩直接落到另一個人身上:“克拉姆。”
“塞亞塞亞!”教皇開心地揮手。雷歐耐特和拉弟瞠目結舌。
就算他是這副德性,羅切斯特和尖晶石議會長老可不敢小瞧他。
“好吧,塞亞?依路安那,我就以這個女人的命為要挾,問你一個問題。”羅切斯特指着簡妮,塞亞不意外他動手腳,剛剛的偷襲就是個例子。
“我不保證回答。”
歸一會大主教不介意,他确定對方會回答,除非塞亞想永無寧日。
克拉姆的保護,不是萬無一失。
“你的邏輯之罪在哪兒?”
伊恩一挑眉,緊張地注視塞亞,只見黑發青年神色沉靜:“在它最不需要的人手裏。”克拉姆大方地指着自己,用口形表示“我!”
羅切斯特和大長老交換了一個失望的眼色,不管塞亞制造這把神器的目的如何,他和克拉姆并不是仇人,也算是個情報上的收獲。
……只能這麽聊以安慰了。
“好吧,這次我們老實地離開。”繼消失的大長老,羅切斯特輕笑着打了個響指,“教皇陛下,這個是賠禮。”
砰咚!
克拉姆等人轉過頭,塞亞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劇院裏徹底炸開了鍋,都沒人去管那個偷偷溜掉大難不死的曼斯雷頓家主。艾娜和伊恩驚叫着撲了過去,克拉姆第一時間趕到戀人身旁。
“可能是姐姐。”拉弟的聲音雖然微弱,卻不容忽視,扶着表姐的手顫抖,“這幾天的菜都是姐姐燒的。”
科學家的頭腦總是這麽靈活,而克拉姆的反應更快。
變回砂金色長發的青年,教皇一把抱起愛人:“伊恩,艾娜,和我回公寓。”傳送随着他的意志達成,房間外的走廊上,艾娜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克拉姆,克拉姆,哥哥到底怎麽樣?”
塞亞的樣子很奇怪,一開始倒下還全無意識,被克拉姆抱在懷裏體溫就明顯升高,呼吸頻率混亂。伊恩隐隐有點不祥的猜測,和克拉姆對上目光後,那種男人間的默契立馬建立了。
……靠。
堂堂歸一會大主教居然這麽不入流。
拜托。克拉姆無聲地瞥向艾娜,伊恩點點頭,拉着女友退出卧室:“沒事了,艾娜,我們明天早上來,塞亞就好了。”估計要一晚吧。
“是嗎。”金發少女放下心,就算她還不能百分之百相信哥哥的“朋友”,男友卻是信任的。
克拉姆把戀人放在床上,塞亞臉上的紅暈卻沒有消退,喘息開始破碎,身體也微微抽搐起來。克拉姆神色凝重,羅切斯特從來沒把精神暗示的“種子”用在這種用途上,真不知道他發什麽瘋。
解開的方法很簡單,不是結合,只要另一個人從最安全的口中吸取就行了。不過技巧不過關的人很容易被反噬——這算是個考驗?什麽啊!
“塞亞。”克拉姆沒有多想,扶起戀人,讓他暗暗傷心的,即使被種下的欲望折磨,黑發青年在接觸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軀後,就興致全無,嘴也不肯張開。
在他的視線中,種子已經迸開,抽長出枝條,呈現妖豔的紅,開出更多的芽孢,肆無忌憚地沿着青年的軀體攀升。一旦它開花,進入心髒結實,就晚了。
收攏臂彎,教皇吻住戀人的唇,令他心又是一抽的,連在意識迷糊的狀态,他心愛的人也牙關緊閉,絲毫不得寸進。
“塞亞,是我。”
舌尖悠忽滑入他齒間,克拉姆一呆,靈敏的熱度從他的上牙龈細膩地舔過每一個齒列,持續着加深,擡起的手壓住他的後腦勺,提醒着所有權。
這個吻狂猛激烈,像要把他揉碎了似的魄力十足,越來越霸道、越來越熾烈,帶着急欲宣洩的狂暴。
俊朗的容顏漾着薄紅,總是蘊藏着自我克制的淡色唇瓣染上了晶潤的水光,反複索取的舌帶動克拉姆一并起舞,先是溫柔地輕舔、再狂野地緊纏而上,不斷變換角度,将彼此的欲念煽動得更加高漲,似乎要掙脫平時禁锢的某樣東西,在理性不存在的一刻盡情放縱。
我該慶幸塞亞至少想吻我嗎?克拉姆深深苦笑。
可是他身體的其他地方一點反應也沒有啊!
嗚嗚嗚。
(抱歉,塞亞,我們得辦正事了。)遏制吻得忘情的戀人,克拉姆反過來捧住他的腦後,無形的吸引力從唇舌間蔓延開來,淡金色的光紋覆蓋住黑發青年體內紮根的荊棘。
塞亞的身體跳動了一下,已深深遍布的欲望的拔除,就好像一株植物賴以為生的水分被吸幹,連根拔起,說不出的難受焦渴。
“嗯……”青年反射性地掙紮,磨蹭間松開的領口露出夜晚的空氣中依然火熱的頸項,被滲出的汗水濡濕,淡青色的血管流動着生命,那特別脆弱的部位令人心悸的鮮活,每一次細微的戰栗都透出致命的波動。
克拉姆大汗淋漓,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這麽狼狽,短短片刻的時間,他雙臂間的身體就濕透了,那一波波精微的震顫更像是挑逗而不是來自痛苦,連同青年的低吟,這些訊息都鼓動着他更進一步,放棄這無聊的行動,反正被區區這種暗示種個小芽,也不過是比較難以壓制欲望……
去死!他的塞亞腦子裏,怎麽可以有羅切斯特那種人的東西!烏拉拉一個就夠了!
克拉姆毅然吸出化為實體的綠色種子,咬碎,托住滑下來的戀人。
散發出高熱和顫抖的身體恢複平靜,倦然靠着他,像栖息在一個長久追尋的港灣。
當克拉姆自己的心跳和喘息也在意志的平複下逐漸低緩,塞亞早已真正睡着,毫無知覺地躺在他的懷抱裏。
教皇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失落還是悲哀,總之不好過。
一定要狠狠收拾羅切斯特和歸一會!這樣的報複太他媽折騰人了!
但是以羅切斯特的腦溝回路,這反而是“暫時和解”的意思——我都把你心心念念的人下了藥送到你床上來了。
所以人和人之間的代溝,就是争端的由來。
悠遠的潮聲滲入聽覺水位,塞亞模模糊糊睜開眼,只覺全身難以形容的倦怠,好像退潮的幹涸海岸,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很久很久以前,當他還沒有适應宇宙旅行的壓力和一股無時無刻的荒蕪感,時常在妓院荒唐一夜,瘋狂地宣洩。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自從對克拉姆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不再涉足聲色場所。即使理論上,機器人不過是充氣玩偶那樣的存在。
溫熱的感觸從身旁傳來,伴随着熟悉的氣息,黑發青年轉過頭,猛地跳起來。
金發青年一手搭在他胸口,睡得正香——确實是睡着了,他看得出他臉上安詳的滿足。而在塞亞驚醒後,克拉姆也醒了過來。
“啊,塞亞。”克拉姆精神上疲憊地揉揉眼,只見他的心上人臉色風雲變幻,突然一把扯開他的襯衣,檢查他身上有無吻痕和更深的印記。
攻受本能,就是這麽明确。
塞亞松了一口長氣,袒露的身體光潔如新。盡管以克拉姆的體質,就算他像神風霹靂手一樣武勇,也無法留下任何痕跡,但是這個不懂害羞為何物的家夥絕對會保留那種東西回味。
接着,他開始回想為什麽會出現這樣并排睡的情景,立刻找到了答案。
該死的羅切斯特!
教皇一臉傷心欲絕:“塞亞,你都不想幹我。”被指控的人十分尴尬,他不是不想幹,只是……
他實在對男人的XX和XX沒興趣啊!
就算他設法從數學和藝術多角度欣賞男性的體态,勸說自己要海納百川,但是天生的性向就是這麽誠實,他還是只對女性曼妙的曲線有感覺。
而麥姆國的事件後,他對異性也不再有生理上的欲望。男人性冷感很可恥,但昨晚的結果給了他相當于醫學報告的一擊。
他這輩子估計完了。
“你還是別守寡了。”教皇的戀人掀起被子準備起床,克拉姆從後面抱住他,清晨的陽光融化在他們之間,由遠及近的潮汐帶來湛藍的節拍,在浮動的曦光中滲透開來。
那雙深綠的眼眸清澈又沉寂,一瞬間,塞亞感到洶湧澎湃的思緒沿着這雙扣住他的手湧入大腦,長久的離去與回頭,無數的歲月厚度,與狂熱的愛戀交纏在一起,酸澀又苦痛,卻在意識到的剎那,無止境的甜蜜泛濫開來。
甚至連割舍都無力。
“塞亞為什麽這麽說?”克拉姆悶悶地道,他沒想到在這樣的場合,會聽到這樣殘忍的一句話。
叫他別再等待。
黑發青年沒好氣地道:“我幹不動你了!”
這是很糟,可是總糟不過你不來星雲帝國了。克拉姆偷偷地想。
“沒關系。”教皇在戀人背上挨挨擦擦,敏銳地找到他糾結的根源,“麥姆國‘粒子層面性.愛’的原理是通過粒子和反粒子湮滅産生的能量輻射,在時間反演過程中激發人在微觀層次的感受力,将感官擴大到極其宏觀的領域——它需要人的想象引起最初兩種粒子的碰撞過程,你肯定是想我——所以在幻想層面,我們已經結合了,塞亞。”他幸福地道。
“……你去死一百遍。”
當塞亞黑着臉走出內室,等在客廳的兩人立刻迎了上來。
“呃,塞亞,克拉姆還好嗎?”
伊恩偷瞄關上的門,他的直覺,在非戰鬥領域也這麽好使。艾娜肩上停着貓頭鷹,用嗔怪的眼神注視兄長:“哥哥,你早就可以告訴我。”
昨天他們理所當然住在教皇家,而雷比克也巨細靡遺地披露了自家主子和他戀人長長的情史糾葛。
塞亞的臉色更難看:“我和他之間清清白白!”
不會吧,克拉姆只用嘴和手就解決了?伊恩難以置信地盯着門板,為教皇的“忍辱負重”感到不可思議。
“小弟,你想什麽呢?”輕柔又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看透少年不純潔的思想,黑發青年按着他的腦袋。伊恩打了個寒噤,連連搖頭表示不敢造次。
艾娜似乎想到什麽,神情忽而有些不安。塞亞正色道:“拉弟和簡怎麽樣?”
“昨晚拉弟有打來電話,簡妮被轉進醫護室了,他守着她。”艾娜清楚地彙報,“哥哥,現在埃維亞上層已經亂成一團了,諸國聯席會議商讨了一夜,寰宇聯盟請你醒來就過去一趟。”
塞亞點點頭。
這棟建築內是永恒的深夜,廣闊的沙漠靜靜橫亘在群星下,世界顯得簡單而深邃。
“一粒沙中有一個世界”——這是首任埃維亞市長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友人留下的奇妙格言,現在這裏的人們知道他是誰了。
想到這些奇聞轶事,又想起克拉姆那奇怪的打扮,艾娜覺得,地球文化已經在哥哥的無意識作為下,完成了對負宇宙的報複性逆襲。
塞亞帶着兩個少年少女,走進這座埃維亞最高學術會議,“寰宇暢想”的所在。
當年一個旅行者在這裏遇到一個懷抱着無盡夢想的少年,停下腳步,與他一起暢想一顆星的未來。
這個本來只有一朵小小玫瑰的星球,如今已經有很多玫瑰了。
「我們可以建一個體系,讓所有人參與進來,不斷思考完善它。」
「法律是自由的人們的契約,所以應當交給思想上最自由的人們。」
……
「創造恒星?為什麽?」
「星星很重要,埃維亞,當生命第一次仰望星空,意識到宇宙奧秘的存在,才會想和她融為一體。」
……
「塞亞,你對數學和宇宙奧秘太狂熱了,你的愛人會很不幸。」
「不一樣,我和他肉體接觸,比不上兩顆粒子在茫茫宇宙中的碰撞和結合,那遠遠美妙得多。不過……我已經老得不适合承載一顆孩童般的心靈了,探索終極的追求屬于你們,和這顆星将來的後人。」
……
「我太幸福了,塞亞,我愛她。」
「呵,你們結婚的那天,我會拉一曲小提琴,小波雷會彈鋼琴吧。現在你知道了,相聚不是那麽重要,不過等你們老了,你們會無時無刻想相守。」
黑發青年從回憶中醒來,低下頭,輕笑:“其實,這裏的風景可以換一換,在夜晚裏,聽着風吹動草海的歌唱,美極了。”
一些小小的金字塔懸浮在半空中,似真似幻,每個金字塔中都坐着一個人,面目清晰,有着學者共有的謙和嚴謹的氣質。
“塞亞,你那音樂家的心靈,和你的頭腦還真是不匹配啊。”一位老者開口,他微笑,平和而禮貌。
“是嗎。”黑發青年一樣微笑,“正是要兩個個體,才能達到和諧嘛。”
“那我可以理解為,您和教皇也達成了這種對稱和諧?”一位女學者質問。艾娜和伊恩無語地看過去:原來學者也會八卦。
塞亞挑了挑眉:“等你們能把引力歸納進超統一理論,再拿規範來要求我吧。”衆學者露出吃憋的神情。讓埃維亞為之自豪的大宇宙公式,從來沒有完整過,原因就是引力這永恒的難題。
“學術精神不代表無私,正如克拉姆也不代表極權。”塞亞淡淡地道,“好了,難道你們找我來是商量《明星周報》的娛樂版新聞嗎?”
“當然不是。”學者們正色以對。最先說話的老人道:“曼斯雷頓家族的艦隊已經從埃維亞附近的空域消失了,很遺憾,這是一場生命的屠殺,我們有必要就《法典》的精神做一些讨論。”
“等、等一下!”會意的艾娜叫出聲,“我的哥哥擊退了侵略者,你們卻要為此審判他?”伊恩也目瞪口呆。
“當然不是。”衆人的回答還沒來得及讓艾娜高興,只聽得他們道,“塞亞并不是埃維亞的正式公民,我們無權對他進行裁決。”
艾娜和伊恩感覺他們來到了一群外星人當中,或者腦子鋼筋水泥塑造的未知生物。
“還有,‘哥哥’是什麽?”那位老者感興趣地問。一名語言學家興奮地道:“我從來沒聽過這個發音,小姑娘,不介意的話,可以指教嗎?”
“才不告訴你!”艾娜生氣地道。語言學家雖遺憾,卻不生氣。塞亞摸了摸妹妹的頭,對衆人道:“他們是我的家人。”
“我們很高興如此。”學者們交頭接耳了一陣,喜悅地表示,語氣充滿感情。艾娜和伊恩被他們搞糊塗了。
這些人分明非常關懷,甚至愛戴着塞亞,可是為什麽……
老者看透他們的困惑,目光溫和地道:“親愛的朋友,也許你們不理解,但這就是埃維亞由古至今的宗旨——決不用學術殺人。外界評價我們是僞善,因為從埃維亞賣出去的技術,早就造成數不清的流血事件了。可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住這最後一塊純淨的學術土壤——政治對研究只需要出錢,而知識因經手的人的罪惡而罪惡。”
少年少女半知半解,黑發青年點點頭:“我的事我很了解,沃爾,你們是想到簡的問題?”
“是的,有些事一旦揭破,就無法收場了。”一位經濟學家憂心忡忡地道,“以前諸國不聯手,是因為他們內部無法信任,現在也不能。但是一旦有人用黑暗和強權為他們強行分配利益,埃維亞的歷史,會在一夕間斷絕。”
艾娜和伊恩聽出了他的憂慮,過去,一方面是埃維亞人寧死不彎的精神,另一方面是諸國的互相扯皮形成了拉鋸。當有後來者試圖打破這種關系,擔心埃維亞會成為後來者的大蛋糕,他們也會攜手抵制,使得這個脆弱的星球奇跡般生存了下來。可是如今,一只黑手挑出了埃維亞隐藏的弱點,埃維亞的學者們又不會用“旋律之扉”殺人。今後可能有別的黑社會大佬和星際大商團插手,把這裏的科技和人才瓜分殆盡,踐踏學術精神。
想通後,少年少女也擔憂起來,埃維亞真的是他們見過最和平美好的地方了,何況迪諾也在這兒。
“有茵蒂克絲在,不必擔心。”塞亞言不由衷地道。
克拉姆演的角色,就屬這個時間最長吧,那位政壇修女。
茵蒂克絲?伊恩一怔:這名字好熟。艾娜沒反應,她沒看過那部宅男動畫。
學者們再度交頭接耳,微微浮起放松的神情:“是的,有大小姐在,我們還有希望。”塞亞勉強把抽搐的嘴角維持水平,道:“我會和她聯系,我們有‘一點’交情,她會買我的面子。”學者們大喜。
等等!該不會——伊恩悟了,因為當初塞亞說我和克拉姆有一點交情,也是這副口氣。
你們倆是想把這個宇宙變成二次元情場嗎?
伊恩整個人斯巴達了。
“塞亞,您真的是‘埃維亞之母’啊。”一位文學家聲情并貌地道,“埃維亞?星士是埃維亞之父,你們共同孕育了這個古老的文明。”黑發青年渾身雞皮疙瘩起立:“別說這種話啊!我有心上人了!”
“是誰?”學者們立刻一臉盤問,七嘴八舌的聲音接連響起:“塞亞,R2不是良配,你要考慮清楚。”
“他的服飾不文明,三次穿着拖鞋去買飲料,一次扛着大布偶回去,因為看不到路撞塌了電子指示牌。”
“他已經五次因為在陰井蓋上畫畫被拘留罰款,這種毫無公德的人怎麽可以成為一國之母!”
“他還無照駕駛!雖然那是輛兒童灑水車,但是你要知道,惡習的第一步就是從少兒期的放縱開始。”
……
艾娜和伊恩越聽,越覺得教皇可愛,尤其是艾娜,心道:完了。
她家哥哥對可愛的東西最沒抵抗力,更別說克拉姆這種可愛到沒天理的。
現場頃刻間從嚴肅的法律政治讨論會變成潛在的八卦聊天茶室,吵得塞亞頭兩個大,連忙瞅着衆人口沫橫飛的空擋帶着弟弟妹妹溜之大吉。
第二天,拉弟向寰宇聯盟遞交了陳情書。
而前一天,艾娜和伊恩就知道了簡妮會被判無期徒刑。她做的是埃維亞誰也沒法忍受的背叛——對學術精神的背叛,對法典的背叛。
埃維亞沒有死刑,不過對于學者而言,剝奪學士身份終生的無期徒刑,估計是比死刑更嚴重的刑罰。
簡妮還在醫護室,進入了精神封閉的狀态,她體內的暗示解了,是自己不願醒來。艾娜去看過她一次,樣子像是被燒毀的憔悴,她難以想象,是什麽樣的愛情把這個前途無量的天才折磨成這樣。
為了她,她的弟弟也放棄了自己的成就。
得知陳情書可以換來從輕判決,當初艾娜和伊恩還覺得不公平,塞亞卻道:“你們世界的孔老先生不也說了,兒子不能告發父親。法律應當尊崇人性最基本的領地——人倫。”
“可是……”想當警察的伊恩還是覺得不釋然。
“陳情書一交,德勳牆從此陌路。”塞亞揉揉他的頭發,“這是埃維亞的規定,最高學者會議只為無法律污點的人開放。拉弟放棄自己的學位和名聲,換來簡的名譽得保。”
……這倒公平。兩人無言了,心情沉重下來。
“你真的決定了嗎?”看着友人手裏那份沉甸甸的信件,塞亞嘆息了一聲。拉弟苦澀一笑,這些天他也瘦了一大圈:“沒關系,塞亞,我還是會把這個項目搞下去。回頭想想,外界的承認不是我原先想的那麽重要。在為工作奔忙時,我忽視了很多。姐姐一直在照顧我,放棄她的主業支持我。如果我平常多關心她,在她愛上那個人渣時及早發現,開導她,也許……也許她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塞亞拍了拍他的肩膀。
拉弟捏着信,突然感到手心的陳情書像火鉗般滾燙。
“塞亞,你會看不起我嗎?”
“為什麽……”黑發青年一呆,随即,神色沉寂下來,轉為一種明淨而坦然的透徹,“我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安慰你,拉弟,你的祖先也曾經有所謂的法律污點,為他的曾孫求情,保釋了他兩次。”
聽出友人的言下之意,年輕的學者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塞亞輕輕地笑起來:“是的,我認識你的祖先,弗斯科是埃維亞娘家的姓氏——你的祖先就是第一任星球大法官埃維亞?星士,我們是好朋友。”
猜測成真,拉弟呆若木雞,只見友人眼中漫長的時間濃縮成一股醇厚的親切,深深睇視他。
“那,你不是埃維亞大法官的妻子?”回過神後,拉弟大失所望。學界對創始人朋友的身份有兩種猜測,一種是真正的“友人”,另一種就是結發妻子。而拉弟是第二派,那是他對愛情最高的幻想——事業的助手,理想的伴侶,志同道合的奠基人。
黑發青年的額角冒出一根青筋,他這兩天快為這個謠言抓狂了:“開什麽玩笑!埃維亞那個暴熊脾氣,我們一言不和吵架是三天兩頭,筆筒是随時準備的兇器,火起來都會朝對方的臉上揮拳頭,我才不會這麽對我心愛的人!”
無論他怎麽對克拉姆家暴——其實都是輕輕的敲——也不會毆打那張臉。這和克拉姆是否美絕塵寰毫無關系。
看到友人的表情,拉弟捧腹大笑。
倚着門,塞亞微笑着目送明顯開懷了許多的摯友後代坐進車子。
黃昏的光線落在前庭,時光像是發舊了,回憶的昏黃味道緩緩飄浮着,落得到處都是。
也該離開這個地方了。
在艾娜和伊恩商議下一站以前,克拉姆就找上了他們。
“塞亞,你們跟我回星雲帝國吧。”
少年少女無語地看着教皇陛下拉着戀人苦苦哀求。
“不去。”聽到星雲帝國四字,塞亞眉間浮起記恨。兩人奇怪他們倆有什麽舊怨。
見狀,克拉姆的神色越發沮喪了:“跟我回去嘛~回去嘛~”
喂,你是天下無敵的教皇耶,至于這樣嗎?伊恩快看不下去了:還是你真是小M?
黑發青年心如鋼鐵:“就算天上的星星都掉了,海枯石爛,我也不會去。”
哥哥,你也不必這樣說啦!艾娜不忍心了。
果然,克拉姆像被打敗了似的,怏怏垂着肩走開了。少年少女心髒抽痛地目送他的背影,心想你們有什麽過節要吵成這樣。
事後,少女勸說兄長,塞亞搖了搖頭,神情恢複冷定:“克拉姆是時鐘城的夙敵,女王陛下不會允許我和他在一起。”
咦!沒想到還扯上白銀女王,艾娜恍悟兄長為什麽态度那麽堅決,一旦觸及烏拉拉的命令,他就像換了個人一般無情無義。
艾娜感到沉沉的陰雲壓在心底,如果說有什麽對塞亞的控制力最大,就是這個人。
寬大的王座鑲嵌着醇金和寶石,椅面是柔軟的金色絲綢,在幽暗的大殿映射出一道道宛如流動的明亮光輝,說不出的莊重奢華。
端坐的青年睜開眼,金發讓人目眩的燦爛,他精致的眉骨微微一蹙,感應到什麽,湛青的眼眸平視前方。
那裏出現一縷縷微波,火炬的光妖異地舞蹈,顯出一張淡紫色的大床。
“克拉姆。”
那是洋甘菊般甜美的女聲。
世人都沒有見過此時此刻教皇的表情,如烏雲密布的天空,隐隐透出一絲凜冽和痛心,随即沉澱為風霜洗淨的淡然,浮起他一貫的張揚自若。
“烏拉拉。”他換了個坐姿,慵懶地斜躺在椅上,一只手托着腮,額前的黃金碎星墜子沒有他的劉海更閃亮。而他的容顏,是世人歌頌的至聖,因他的氣質而絕美輝煌。
“你知道,我只喜歡和這個你說話。”白銀女王的語氣和對任何人都不同,充滿了幾乎可以稱為柔情的情愫。但是克拉姆知道,那裏面全是令人骨頭裏都刺痛的毒素。
“我以為,我們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聊了。”克拉姆輕嘆,語氣微微黯淡,“妹妹。”
烏拉拉輕輕一笑,顯然不喜歡這個稱呼,她閉起的眼睫也顫動了一下。
“我們還是未婚夫妻哦。”
克拉姆的唇抿成一線,撲湧而上的回憶使他焦躁:“好了,烏拉拉,你想幹嘛?”白發女孩掩嘴直笑,笑聲滿是愉快:“你還是老樣子,這樣會更讓人想欺負的。克拉姆,你最近鬧得太兇了,我和你之間的事情,和可愛的塞亞沒有關系,可是你也不能撈過界啊。”
“哼,整個宇宙都是我的地盤。”教皇恢複嚣張的态度。
“那就定個協議吧。”烏拉拉漫不經心地把玩一簇從部下頭上拔下來的黑發,“我可以不對塞亞催加暗示,你把二號撤回來,只用你那堆玩具跟他們周旋,保護你的小情人。游戲失去平衡就不好玩了,羅切斯特向我求助,我很喜歡那個小子,我的時光之眼看出他會有大作為。”
“我不相信你。”
“我殺你,傷你,但我不會騙你,哥哥。”烏拉拉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