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醒來
太過于純淨的人忍受不了污穢,而無法消除的污穢可以将天使變為惡魔。
——題記
羅切斯特穿過幽深曲折的長廊,這裏的牆壁殘存着古舊的斑斓色彩,零零星星點綴着失傳的古老文字,金色的時之砂從天花板流淌而下,鋪開一天一地的紗帳,隐約從不知名的地方回響着古早的歌謠,這種神秘而詭異的美能夠吸取人的靈魂。
突然,他疑惑的目光投向角落,一個拉利瑪影武者從陰影裏走出來,雙膝跪地,身體不正常的發抖。
“羅切斯特大人。”影武者咽了口唾沫,“‘瑪拉達’動了。”
得知蓋亞和麗薩成為了第三類接觸者,雖然懷抱着沉重的心事,伊恩也大吃一驚。
有升級這麽快的嗎?
他和女友對視,現在只有他和艾娜……不對,艾娜的精神也突破了,只有他還停留于第二類接觸。
至于塞亞,誰能要求一個戰5渣的技術宅爆SEED?
想到白銀女王的惡毒行為,伊恩握緊拳頭,前所未有的戰意升騰:賭上大宇宙的意志,我要用光的速度前進!
“喲,小鷹,熱血沸騰了?”塞亞打趣,故意把手肘擱在他的腦袋上,欺負妹婿是他的愛好,即使心裏對伊恩同樣愛護。
艾娜好奇地問:“蓋亞的第三類接觸者能力是什麽?”至于麗薩,塞亞已經說過了她的天賦方向,只是那時誰也沒想到她能突破。
綠發少女的身邊隐約浮現出藤條和葉片的淡綠光紋,在她皮膚外大約一毫米處把她包圍在裏面,散發出沉靜悠遠的氣息。當手掌接觸時,仿佛同步了心跳,觸摸到樹木脈動的奇妙感覺。
塞亞感嘆地看了看:“我本來以為蓋亞的‘石化’,是化學鍵組合,加強分子間的相互作用力,強化身體結構。其實她是真的石化,也就是地質過程中,地下水溶解樹木的木質成分,将自己攜帶的矽質成分沉澱于所溶解的孔洞中,發生物質交換替代的現象——她能力的奧秘就在裏面。”
伊恩和艾娜恍然大悟,所以蓋亞才能“吸收”植物基因,其實那不是吸收,而是相同的溶解,交替,分子相交換過程。
“還包括了同化效應和異化效應。”見麗薩聽不懂,塞亞扼要解釋,“同化是将其他物質轉換成自身所需的物質,和你吃飯消化一樣;異化是将身體的物質轉換成其他物質,比如代謝。但蓋亞的異化是分解出自身轉化的有機物,釋放能量供其他生命活動所需。”
Advertisement
“也…也就是說……”伊恩顫聲道。
“妥妥的補魔。”塞亞由衷高興自己奶媽的職務可以正式甩手,交給更勝任的軟妹子,“紅瓶藍瓶紫瓶任君挑選。(注:紅瓶是治療藥劑,藍瓶是法力藥劑,紫瓶是回複活力藥劑)”
要不是心情沉重,伊恩會撲到蓋亞面前大喊“請包養我吧!”,不過肯定會吓到這個老實的女孩。
阿爾托莉亞告訴麗薩思鄉計劃,鄭重地道:“麗薩,你可以助塞亞,艾娜,伊恩,蓋亞一臂之力嗎?”
……你真是坦率。艾娜和伊恩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畢竟,麗薩有家人,有幸福和平的生活,她和他們不同,參與這個旅途太危險了,可能還有性命之虞。
“當然!”紅發少女爽朗的笑靥毫無芥蒂,對蓋亞擔心的眼神,揉了揉她藤蘿般嫩綠的秀發,“朋友有困難就幫助,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對于這個勇敢善良的蜥蜴人夥伴,大家真誠歡迎。
麗薩心中舍不得阿爾托莉亞,又想到一件事,瞪着塞亞:“你真的三萬多歲了?”老妖怪啊!
不止。艾娜和伊恩默默地心想。
“怎樣,嫉妒我青春永駐?”黑發青年挺直腰杆。
“阿爾托莉亞,和這個老頭子分開吧。”麗薩兩手拍在好友肩上,認真地道。
克拉姆年紀比我大多了。塞亞惱怒,拽住麗薩的桔紅色馬尾:“在戀人之間挑撥離間的人會被鲇魚吃掉。”
哥哥,你發明的什麽話。艾娜無力。金發騎士輕聲直笑。
“塞亞,你又用那數字投影溜進魔晶裝置的房間,一路沒碰到人?”伊恩裝作無意地試探。塞亞一怔,有點奇怪他的問題:“是啊。”
果然不記得了。伊恩心一沉。
他看着塞亞繼續和麗薩鬥嘴,摟着阿爾托莉亞示威,各種被戳心肝。
喂,你們越秀恩愛,我越感覺苦逼啊。
記挂這場叛亂真正危險的後續——瑞泰爾的暗中支持,塞亞本想即刻上路,魯道夫四世和寇濤魚人皇帝門德利安邀請一行人參加下個月的海神祭,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
梅塞德絲能夠處理。
雖然那個朋友總是以少女的姿态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作為她的“父親”,黑發技術者清楚,瑞泰爾的機母,聖帕特裏克七國的天網,是一臺融合了所有集群生物智慧的智能生命體。
不過,塞亞也決定此行結束,就前往瑞泰爾。要說梅塞德絲的程序有什麽缺陷,就是為了配合瑞泰爾的種族觀,設置在源代碼中的道德機制過于嚴謹。人心思變,也許在處理中,梅塞德絲自身的情緒會有難以調和的問題。
而且,麗薩也要回去叢莽之域,取得父母對遠行的諒解。
蜥蜴人對孩子的勇闖天涯非常支持,尤其麗薩還大嘴巴地說出了塞亞的身份,當天同村的蜥蜴人青年嚎啕大哭,悲傷心上人有了太過強勁的情敵。
在智人同盟逗留的日子,伊恩每天都跑得不見蹤影,拉着女友到半位面外面鍛煉,俨然練級狂人的模樣。塞亞吃力不讨好地指導阿爾托莉亞彈鋼琴,十二音技法硬生生被彈成了焦頭爛額的哀唱,讓音樂家青年深切體會到了愛人融入琴音的暴躁、焦灼,想要掀琴的困獸之情,不得不深沉地表白:“就算你不會彈琴說愛,我也不會嫌棄你的。”
“嗚嗚嗚,塞亞,你彈吧。”阿爾托莉亞的呆毛頹喪垂下。
黑發青年個人十分喜歡十二音音樂的純粹數學表達和獨特的自由自在風格,不過他不會再不解風情地進一步刺激沒有藝術細胞的戀人A,放下琴蓋,用兩個布偶劇的小笑話逗笑了她。
衆神之都天色晴好,陽光穿過籬笆鑽進花圃,耀眼的光環給草地上的白色鋼琴和藍裙少女鍍上一層眩目的顏色,一切就像星雲帝國邊境領的每個明朗午後,平和,悠然,沒有一絲波瀾。
這裏沒有世俗文明的污染,沒有外界險惡的争端,只有最原始的生态和單純的原住民。
塞亞再一次感到了想隐居的心情,和那天在星空下對戀人告白一樣。
旋律從他的心中流淌出來,與另一個人生命交融,編出五彩的織錦。
清澈的音色從街頭傳來,不是神廟祭祀用的音樂,古老艱澀的語言反複吟唱,說不出的蒼涼,祈禱似的調子。不知為何,黑發青年腦中湧出模糊的片斷,像是古樸韻律的禱告詞,和來自現世的歌聲融合在一起:
“用自己的心照亮黑暗的小路,
用自己的眼睛尋找藏在夜色中的光明;
吾神,我們不會高呼你的真名,
因為,世上本就沒有光明。”
塞亞無意識地捂住頭,虛幻朦胧的圖景變成一大團毫無規律的陰影,要将他吞沒。
“塞亞?”阿爾托莉亞擔心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金發的身影漸漸清晰,綠眸像被陽光照得通透的碧湖般晶瑩,孩子一樣純真,他感到心口一陣熟悉的刺痛。
分析不出這種心情的由來,他只是回以微笑,打開鋼琴蓋,随興彈奏打發內心的異樣。
“來,聽聽這首。”
阿爾托莉亞還來不及表現音樂恐懼症,就見戀人修長的手指輕快地在黑白交錯的琴鍵上飛舞,彈出一首她聽過的祝曲,曲調歡快又拘束。
“哈哈,神上教給你們的第一首生日祝福,《永生不滅的美神》。”黑發青年捧腹大笑。
“塞亞~”呆毛騎士王鼓起包子臉。
塞亞沒有在意,依然笑得前仰後合,他的惡趣味還曾經想把《義勇軍進行曲》作為星雲帝國的國歌,只是良心最後勸導了。
當晚,塞亞在寄宿的房間裏,用便攜式終端查看有關荒神的知識系譜。
羅切斯特詢問了他荒神伊魯瑪拉古斯達的事情後,他特別問了克拉姆,發現這件事異常詭異,記憶竟然丢失了,只有歸一會的降神者——受過神恩的高階人員,以及接觸者——兩個遺民艾娜和伊恩腦中留有印象。
連文字、其他記錄也莫名消失。幸好克拉姆不知為何,把已知的荒神信息都儲存在DOLL信仰系統中,備盤了下來,以他的權限能夠調閱。
看得差不多時,他打開同機的觀測儀,看到伊恩還在異位面奮戰。這孩子最近像打了雞血似的,估計被蓋亞刺激着了,累得艾娜也陪着他血裏來雨裏去。
不過金發少女向來懂得勞逸結合,在精力快透支時退出,回來休息。塞亞又看了好一會兒,确定伊恩沒有危險,調成帶有警示的隐藏模塊,打開娛樂項目,開始做自己喜歡的數學推理題。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敲響兩下,跳進身穿戎裝的少女。
“哥哥——”
“艾娜!”塞亞眉目飛揚地喚道,丢開手裏的東西,自然地張開雙臂。
在哥哥眼裏,妹妹再剽悍,也是柔軟的妹子,要揉在懷裏疼。
艾娜撲了過去,抱住這個最眷戀的懷抱,心裏有微小的遺憾,因為以前,她可以無所顧忌地撲進哥哥有力的臂彎,盡情地撒嬌。可是現在,力氣、體能的差距擺在他們當中,她必須控制自己,調整好姿勢,避免傷到對方。
那最親密最肆意的時光,仿佛一去不複返了。
但是,這是哥哥的手臂,哥哥的笑容,哥哥的氣息,金發少女穩穩地依靠在這個港灣中,感到最幸福的寧馨。
塞亞心下遺憾,他始終記得,他不是艾娜的哥哥。
這段時間,他也在私下尋找“路凱”,可是沒有下落。如果不是荒神造成的時間差,就可能有不測。畢竟在宇宙中無聲無息死去的遺民,太多了。
如果找不到那個人,他就一直當艾娜的哥哥。
金發少女松開手,坐在床邊,快樂地搖擺雙腿。她穿着雪白的無袖戰袍,紮着活潑的雙馬尾,百合花瓣似的過膝裙裾下露出白金的戰靴,秀麗狡黠的眉宇洋溢着青春亮麗的神采。
她身旁倚着床頭半坐的青年不是記憶中東方人挺拔俊秀的五官,卻有着同樣的黑發,微笑的時候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柔和,那是種讓人的心都變得柔軟安心的笑容,總是不自覺地跟着笑起來。
“如果用精神壓制,我可以完勝伊恩。但是單純的拼戰技,我就十次六輸,明明我比他聰明好多,算準他會出哪招,可是他會耍出其不意的賤招,太可惡了!”少女連聲抱怨。
塞亞不住輕笑:“單細胞生物的戰鬥直覺,往往不是常理可以衡量的。”艾娜嘟嘴:“哼,這又不是動漫,可以讓他憑一腔熱血闖關。”
伊恩還是沒有告訴女友,即使開導過,艾娜對毀滅地球的罪惡感依然深刻,再得知烏拉拉的行為,心理壓力太大了。
過了一會兒,伊恩帶着滿身疲倦走進來。塞亞壞壞地笑道:“喲,小鷹,沒去找蓋亞補魔嗎?”
少年打了個哆嗦,因為“補魔”這個詞的來源,他差點一口氣轉不過來。
“別這麽說啊!蓋亞才幾歲!”
“咦,我有說什麽嗎?”塞亞裝無辜。伊恩簡直有胸口碎大石的沖動,這個不良叔叔!
都是差點一只腳進棺材的人了,還成天老不正經。
雖然壞心地打趣了妹婿,看出他的疲憊,塞亞跳下床,倒了三杯早就調好的熱咖啡,按了按那頭沾滿塵土的柔軟褐發:“實在吃不消,回Saber的潘德拉貢,那裏有按摩浴缸。”
“我沒這麽嬌貴。”伊恩婉拒了友人的好意,舒心地喝下美味的咖啡,感覺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籲了口長氣,環視兄妹倆,“你們在聊什麽?”
“聊泳裝去海上十二音階的沙灘度假。”艾娜表情誠懇極了,她的男友雙目一亮:“真的嗎?”
……伊恩,你怎麽能這麽單純呢?艾娜和塞亞同聲嘆氣。
兄妹倆決定口下留情,暫時不調戲這個可愛的家夥。發覺上當的伊恩沒有生氣,只道:“嗯,有時間的話,去吃一回燒烤怎樣?啊,塞亞,你一個人在房間無聊嗎?是不是在做數理題?”
他也很了解好友的性情。
“看了一些荒神的資料。”既然伊恩回來了,塞亞關上便攜終端的實時探測。
“對了,哥哥,荒神有強有弱嗎?”艾娜想到一個問題。
“據歸一會的研究,有。”
“他們還排列?”兩人大奇,艾娜想起曾看過一頁的「瓦爾哈拉扉頁」,如果是按照順序,神名在前的就強?
“其實對灰燼使者來說,諸海之神是一樣的,都是絕對敬拜的存在。只是方便認知,做了推論上的排名。”塞亞解釋,“其中,荒神依魯瑪拉古斯達是第一位。”
“毀滅地球的神是最強的一位!?”艾娜和伊恩呆楞,這獎中得也太大了!
塞亞神色複雜:“是啊,荒神依魯瑪拉古斯達是已知的荒神中最強大的一個,歸一會對他的認知有個奇妙的故事。你們知道,只有神恩眷顧者,也就是能夠感受到神力,獲得特殊能力的大主教能上位。羅切斯特擁有三個神恩,是潛力最大的大主教。言歸正題,歷史上只有一位大主教和荒神依魯瑪拉古斯達有過勾通,那是位女性。從她的遭遇,歸一會推測荒神依魯瑪拉古斯達的能力是消除和再生。”
“怎麽說?”伊恩和艾娜不解。塞亞用講恐怖故事的口吻道:“當時這個大主教立刻被荒神依魯瑪拉古斯達的力量摧毀了,可是她又當場複活,只是完全沒有意識。根據歸一會對她的研究,這确确實實是原來的溝通者,甚至不是複制體。他們做了大量的試驗,例如對這具身體像人類那樣喂食,無論什麽東西,能量也好物質也好,她都能完整地吸收——禁锢了靈魂的尖晶石、高純度能量石、精神濃縮液等等,像無底洞一樣。歸一會有一次處決最高等級的叛逆,一個擁有神恩的大主教,把他切成碎片塞進她的內髒,她都完好無損。只是她沒有自主行動力,他人也不能操縱她做簡單動作以外的行為。”
兩個少年少女為這些變态的實驗打了個寒噤:灰燼使者,太瘋狂了。
“只要她在場,一定不會有其他神識降臨,在場的灰燼使者能夠感到發自靈魂的威壓,由此确定荒神依魯瑪拉古斯達的位階。”塞亞聳了聳肩,“這具‘聖骸’至今還活着,成為荒神不死的象征,也是歸一會的頭等武器。”
“靠。”伊恩直觀地表達了他的感受。
艾娜急切地問,“哥哥,克拉姆打得過她嗎?”
“當然了。”塞亞信心十足地道,“那個聖裁再強大,也不過是神力的一點碎片。神恩、神眷者都是這樣的東西,和真正的神是兩個概念。克拉姆吞噬的昆古尼爾估計只是中等位階的神,但他消融了神體,相當于半神了。”
“克拉姆連神都吞過?”兩人震驚:太牛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塞亞咋舌,因為自殺過一次,戀人識相的坦白了不少事,可還是沒頭沒尾。
“吾王萬勝!”伊恩由衷慶幸:克拉姆如此強悍,對付烏拉拉不在話下。
只是零號不能離開星雲帝國,其他克拉姆可能戰力不夠,他還是要繼續努力。
“理論上,依魯瑪拉古斯達能消滅其他的荒神,從來沒有一種神恩和神力投影體現出他那樣的特征。概率之死即神之死,他是最不合理,也可能最接近合理性——決定論的荒神。”塞亞頗有興趣,見兩個幼崽有些惴惴的樣子,笑着擺手,“安啦,那種存在哪有人能完整召喚,遺留的不過是一具傀儡罷了。身為唯一的‘食神者’,克拉姆能秒殺一切凡界生物了。”
艾娜和伊恩與有榮焉地點頭。
三人又聊了會兒輕松的家常,阿爾托莉亞推門走進。艾娜兩人不禁抽了抽嘴角,實在難以想像這樣一位嬌小美麗的少女能吞食神。
不過他們現在可以理解克拉姆的大胃口了——連神都下得了嘴。
呆毛騎士王顯然剛洗好澡,平常莊重盤起的長發放下,但還是穿着嚴謹的藍色高領連衣裙,清澈皎潔的聲音盈滿喜悅:“塞亞,零號醒了。”
黑發青年的雙眼驚喜地燦亮。
塞亞再一次發揮他的悶騷神功,親親愛人從危險的沉眠醒來,也不發一條慰問通訊,不過在弟妹看不見的角落,他偷偷計劃着一件事情。
參加完海神祭,一行人再次上路,這次的目标是聖帕特裏克七國首都——聖白之都瑞泰爾。
麗薩在潘德拉貢上大呼小叫,被高科技狠狠震撼了一把。阿爾托莉亞簽訂了十年的傭兵之約,必須留在當地,但是随着零號的蘇醒,她只得在自己的戰艦上入睡,辦理了延期業務。
“阿爾托莉亞回去她的男性身體了?”這是麗薩的理解。
“也可以這麽說。”艾娜模棱兩可地回答。
蓋亞穿上了塞亞新買的牛角扣白色絨毛大衣,從額頭的淨化頭環到腳底的靴子都是煉金物品,一如既往安靜地待在隊伍後面。
不是她個性孤僻,也不是大家排擠她,只是德魯伊族的女孩天性體貼,艾娜和伊恩是情侶,受到妹控哥哥的管制,只能在塞亞極少數沒關注的時候牽手約會,實在不忍心當電燈泡;塞亞是隊伍裏最周全的人,卻有着特殊的獨立氣場,蓋亞依賴又不敢主動打擾他,自從一個個克拉姆來來去去,更是不想插足他們之間好不容易擁有的相處。
而且,麗薩成為了新夥伴,也有了人說話,蓋亞很高興。
分派好房間後,塞亞私下叫住了這個小女孩。
“塞亞哥哥?”綠發少女怯怯地問。
我是.大.魔王嗎,用這麽畏懼的眼神看我。塞亞有扶額的沖動,情不自禁地笑開來,他一笑,蓋亞也放松地笑起來。
“有件事跟你說。”他揉了揉她乖巧的小腦袋,“我早就計劃将你的族人轉移到別的星球,你族人的情況,醫療機構只會成為看守所,那個……”
他摸了摸後腦勺,臉上有點發熱:“我不想麻煩克拉姆……不是,那時我跟他鬧別扭……總之,行星和恒星系的創造我都知道,只是需要資金,還有配合你族人情況的設備,反正……我攢了錢,近期搞定了。你別再兩頭跑,那是個植物星球,我請拉弟幫忙的,他也會在當地照顧一段時間。那些植物的芳香氣息會控制他們的基因,安定精神,白天你不用去,晚上惦記就去看看,自轉時間和這邊的時刻表我會給你,自己對照。”
蓋亞怔怔地聽着,最後,猛地跳起來抱住他,差點忘記控制力氣。
“謝謝你,塞亞哥哥!”
這一刻,她眼眶發熱,長久在心靈最深處的一塊寒冰融化。沒有人忘記她可憐的族人,也沒有人疏忽她的需求,只是這個人不好意思說,一直在默默地為她安排。
果然還是應該說出來。看着蓋亞開心地連連招手,不複平常略帶憂郁的樣子,蹦蹦跳跳地回房間,塞亞心底百感交集。
他一向是行動不做就決不開口的人,做到再說到,這種性格說難聽點是固執自負,說好聽點是悶騷別扭。
第一百九十九次拉出可以和那個人聯絡的項墜,摩挲着打開,還是啪地關上,自動塞回去,塞亞懊惱地在原地團團轉,對自己強迫症似的性子要抓狂了。
算了,算了,先向女王陛下辭職再告訴他。
反正……也讓Saber把消息帶給他了。
“咦,要回時鐘城!!!!???”
第二天清晨,艾娜和伊恩牙都沒有刷,迷迷糊糊帶着睡意,就聽到了這個把他們劈出夢神花園的消息。
尤其是伊恩,穿着睡衣跳起,手握武器,快當場暴走了。
塞亞奇怪他這麽激動:“安啦,例行報告,次數都數不清了,我從來沒缺胳膊斷腳,別弄得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
依然別扭到死的哥哥大人沒有告訴兩個幼崽自己的人生大計,用了另一個借口,輕描淡寫地道。
你沒缺胳膊斷腳,但你的靈魂和記憶絕對缺了不止一塊!
伊恩無聲吶喊,臉色蒼白,誓死不退的樣子。帶着蓋亞來串門的麗薩見狀自告奮勇:“是那個老巫婆的地盤吧,我陪你去好了。”
我們何嘗不想去。艾娜和伊恩咬牙切齒,可是理智告訴他們,塞亞單獨去還能生還,他們倆去肯定兇多吉少,多半塞亞還會被白銀女王抹殺對他們的記憶。
這種事情怎麽能夠忍受啊!
“哥哥,不如——”想到在時鐘城的拉非雷,艾娜心一橫,有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氣勢。塞亞擰了擰她的頭:“別大驚小怪了,我去去就回。”
他要開溜,誰能阻擋?也許克拉姆能,但他不在。衆人只能捶胸頓足地看着商人溜之大吉,再提心吊膽地等待。
時鐘城——
無論是至今沒有适應的團隊冒險,還是獨自一人的宇宙旅行,其實只有多莉雅會永遠陪着他。
時計者帶着紅貓,行走在扭曲的時間回廊,沉浸于久違的孤寂氛圍。
冰冷的青色燭光暗淡地搖曳着軀體,帶着詭異的美麗,将僅有的光線惡意地投射到四面八方,迷失之道被懷表的指針清晰地指出盡頭的絕望之境,一個廣闊無邊的殿堂出現在虛無的空間。
為詩人所贊頌的神秘星光從未照耀這塊土地,放射出溫暖生命力的陽光同樣被拒之門外,冷酷的岩石就是這裏的天穹和地平線。
“塞亞!”
消息靈通的拉非雷第一時間來堵戀人,見到他,塞亞也很高興。
“拉非雷。”
俊美絕倫的親王絲毫沒有在敵營做人質的凄涼,金發璀璨,雙眼明亮,氣色還比在星雲帝國好。事實上,他日子過得好極了,吃飯睡覺打怪獸,只是偶爾跟膽敢對他動手動腳的烏拉拉大媽來場硬仗,受一身皮肉傷——反正他又不疼,而且這種殺敵才爽。
拉非雷習慣性地停留在兩米以外的距離,塞亞走向他,因為心情好,情感上比往常主動,彎下腰,親吻小小正太的嘴唇。
“……”拉非雷差點崩潰成另一個自己那沒出息的樣子,勉強捧住威嚴冷酷的面具。
“別得意忘形。”塞亞輕笑着擡起身,一陣風似的走開,揮了揮手,“回見。”
瞥了眼兩尊守門的反死生物,黑發青年腳步穩定地走進黑耀石鋪成的內殿,依然是無芯的燭火,讓人昏昏欲睡的甜香,重重帷幔遮掩的淡紫色大床。
雖然沒有時計者脫離時鐘城的例子,不過塞亞掂量自己是個沒存在感的墊底,女王陛下估計早巴不得一腳把他這個丢臉到家的家夥踢走,省得礙眼,提出要離開,應該問題不大。
“你要去星雲帝國?”
清冽甜美的女聲響起,床帳随之拉開,抱着黑兔子布偶的女孩坐在床側,純白如雪的長發,殷紅如血的眼眸。
“是的。”時計者坦然而平靜地望着對面的白發少女,在他心裏,對面是他的妹妹而不是上司,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烏拉拉露出一絲笑意,所有的燭火同時跳動了一下,塞亞只覺莫名的壓抑,思緒仿佛停滞般,可以聽到,卻無法再思考。
“知道嗎,塞亞哥哥,這是你第七千九百六十八次提出這個要求了。”
“……”黑發青年無意識地啓唇,無神的雙眼微微浮現出掙紮和思索的光芒。并不擔心他微弱的反抗,白銀女王輕松壓制,微笑着說下去:
“每次你離開,總是認為自己對自由的執着,對你那個妹妹的眷戀無法放下,才不想住在星雲帝國,重新回到你的宇宙。”烏拉拉愉快地笑着,紅眸眯起,“我可愛的克拉姆也這麽認為,還傻傻地等你。”
她輕輕揮了手指:“好了,你從來沒有想過要在星雲帝國定居,也不想抛棄時計者的身份,因為——你是屬于我的。”
停頓了一瞬,似乎神智此時才從空茫之境回到人世,黑發男子低下頭。
“是的,女王陛下。”
“啧,本來以為塞亞出來還能見他一次。”
拉非雷失落地坐在懸浮的陽臺上,百無聊賴地把玩一只通訊紐扣,就算形同軟禁地待在這裏,身為星雲帝國統帥的他也掌握了軍隊和外界的一切動向。
那個“老爹”實在太沒用了,被病毒打擊了一次還要沉睡整理思緒。可惜,無用還不是無用到家,這麽快又醒了。拉非雷惡意地想:幹脆永遠不醒不是更好。
他拿出一枚式樣簡潔的白金項鏈,這是用時計者的靈魂碎片鍛造的物品,遠比克拉姆移植給塞亞的那只眼睛效果好,可以真正鞏固他的意識。
只是,要讓塞亞接受不是容易的事,擁有靈魂吞噬能力的戀人絕對會看破這東西的實質。
“唉,示弱是大難題啊。”性格已經完全向剛強一面發展的教皇之子學不來父親低聲下氣的模樣,繼續頭痛地煩惱。
見塞亞平安無事的回來,艾娜放下心口的大石。
伊恩松了口氣卻沒有洩氣,他們不能賭瘋子的心意,塞亞是時計者多一天,就多一天危險,還是要及早強大到能戰勝白銀女王,解開她的暗示。
這天,得知了佳音的教皇聯系戀人。
“塞亞,你什麽時候起程來星雲領?”克拉姆驚喜萬分地問道。
塞亞別扭地道:“看艾娜他們什麽時候找齊人選。”
克拉姆滿臉幸福的絢爛,聖潔俊美的容顏煥發出無與倫比的光彩。看在眼裏,塞亞十分內疚,忍不住道:“幹嘛笑那麽樂。”
“因為你終于答應留在我身邊了啊。”克拉姆笑意滿滿地道。
塞亞一怔,沖口道:“我從來沒答應過那種事!”
氣氛陡然僵凝,半晌的驚愣後,克拉姆臉上浮現出塞亞前所未見的淩厲,幾乎打破了他無法生氣的性格,切斷了通訊。
流動着妖異燭光的鏡面兩端,冰火兩重天。
“是的,我抹掉了塞亞的記憶。”
白銀女王毫無被抓包的愧疚,詫異地道,“原來塞亞這次先對你說了,我還以為他悶呆認真的性子打死不會在行動前對你許諾呢。”
“烏拉拉,你——”克拉姆咬牙,這一次,他千刀萬剮這個妹妹的心情都有了,以前被傷透時也沒有這麽強烈的殺意。
烏拉拉掩袖直笑:“你們倆太可愛了,樂此不疲地玩這場追逐游戲。是的,我很多,很多,很多次‘打消’了塞亞的主意。克拉姆,那又怎麽樣呢,如果你不是在愛情中那麽懦弱,一心一意守着那個脆弱的國家,放任塞亞待在我手下,塞亞中的暗示也不會那麽深。他已經不可能清醒了,如果你告訴他真相,他只會立刻成為我的傀儡,再也不記得你,不記得我以外的任何事物。”
白銀女王微笑着關閉鏡面,留給兄長一片黑暗的隔絕。
克拉姆終于明白,戀人眼中空曠的荒蕪來自哪裏,不僅是找不到遺忘的親人,還因為愛情的無望。
他早該想到,既然決定了接受他,塞亞就會接受他的一切,定居不意味着不能出去尋找艾娜。而在愛了以後,塞亞從來就是個主動的人。
是他害塞亞變成如今這樣,再也不會依靠任何人,再也不會期望任何人的幫助。
教皇無聲地掩上眼。
克拉姆不知怎麽回事,這麽長時間不通訊,連其他自己也不派來。站在窗前,塞亞擔憂地點上一根煙。
作者有話要說: 補魔:來自型月世界的設定,因為不和諧的過程,成為OOXX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