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因為蕭天淩那日一身怒氣從迎霜院離開,王府的下人私下議論紛紛。

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對殿下千依百順的人是怎麽把人給惹惱的。傳來傳去,最後一致認為是他們這位王妃又整了什麽幺蛾子,做過了火,才叫極少發火的殿下發了火。

尤其這幾日,一向吵鬧的人忽然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裏,足不出戶,俨然是被禁足的樣子。

至于究竟是因為什麽,當時院子裏除了憶妙跟流螢,沒有其他下人在,說法也是花樣百出。

不過比起原因,衆人更感興趣的是,這次為了讓殿下消氣,他們這位王妃又會鬧出什麽笑話來。

左等右等,沒有等到迎霜院的人出門,倒是等到了納側妃的消息。

一石激起千層浪。

自從晏梨進府,三年時間,府裏別說側妃,就連侍妾都沒有多添一位。

現在竟然要納側妃,而且還是白家小姐。要知道,白家小姐可是名動上京的才女,跟連規矩都不懂的晏梨,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樣的人進府,就算只是側位,那也是高下立現。

這個消息一傳開,衆人恍然大悟。

難怪那天會惹得殿下不快,現在看來,多半是晏梨不同意白家小姐進府,跟殿下起了争執。

這下,府裏的人愈發看不起晏梨。

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條。一個白月心就叫她這般,實在是失了楚王府的氣度。再說,白家小姐嫁進楚王府,白家現在受聖上看重,對楚王府來說只有百益無一害。看不到這些,只講兒女情長,實在是心胸狹隘,上不了臺面。

想起這些年因為晏梨,不知道多少次叫楚王府淪為別人的笑柄,現在白家小姐要嫁進王府,一衆人就像找到主心骨一般,個個翹首盼望。

起初還擔心晏梨會從中作梗,生生破壞,後來聽說這是宮裏的意思,不日便會下旨,才被喂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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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皇上下旨,別說晏梨是大将軍的女兒,就是是皇帝的女兒,也不能抗旨不遵。

憶妙被吩咐去管家那裏去拿近三年的賬本。

一路往外走,心裏疑惑越來越深。

三年前大婚之後,王府中饋便交到了王妃手裏,照理說這三年的賬她再清楚不過,今天卻忽然要查賬,而且還是三年所有的賬。

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或許還有中飽私囊,現在查賬是為了确保沒有留下纰漏的可能。可是她在迎霜院伺候三年,王妃平日裏除了喜歡買點吃的,就是街邊上的那些不值幾個錢的小玩意。至于首飾衣裳,不是宮裏賞,就是漠北的人快馬加鞭送過來,或者要她提醒才想起來要置辦新的。

她花在自己身上的銀子少之又少。

思來想去都沒有找到答案。

心裏想着事,一連迎面碰到幾個人都沒有察覺到府裏的異樣。直到經過一個假山,假山另一邊傳來低低的議論聲。

稍稍駐足。

聽着那些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話,連七出之條都搬出來了,憶妙默然半晌,想起那日的情形,忽然有些好奇,若是這些人知道那日王妃不僅沒有反對,還極力贊成該會是什麽表情。

長嘆一聲,忍不住回頭,眼波黯淡地往來的方向看了眼。

白家小姐又真的會比她更好嗎?

白府。

這個時節,別處的景致都是蕭瑟一片,唯獨白府的後花園還是生機盎然。

青松倒映在平靜無波的湖面,平靜無波。湖上小榭,幾個妙齡少女圍坐在石桌旁喝茶聊天。

“月心,過兩日長平街上有燈會,我們一起去看吧。”一個穿着湖綠衣裙的少女吃完手裏的紅豆糕,扭頭看向坐在斜對面,提議。

白月心一身茶白襦裙,淡雅的顏色将沉靜性子襯托得越發明顯,嬌嬌羞羞的,像朵被人細心呵護的小白花。

不等她自己開口,旁邊有人搶白,聲音帶着調笑意味,“月心可不能再跟着我們胡鬧了。”

“嗯?為什麽?”湖綠少女不解。

有人笑,“我看整個上京城怕是只有你不知道了。”

“不知道什麽?”追問。

“月心要嫁進楚王府了啊。”

“……什麽?!”

滿眼驚詫看向白月心,“月心,真的嗎?”

白月心垂眸。

爹爹說聖旨就在這兩日,家裏已經開始着手準備了,但是囑咐過現在不能太張揚,白月心不敢表現得太高興,抿唇淺淺笑,盡是嬌羞姿态,“還沒有定下來呢。”

“什麽沒有定下來,皇上的旨意過兩天就下來了。”有人接話。

“那以後見,是不是要叫你楚王妃了?”湖綠少女興沖沖問。

聽到這句話,白月心眼底卻閃過一絲黯淡。

“我哪是什麽楚王妃,楚王早就有王妃了。”聲音輕柔,惹得憐愛。

話音未落,一人笑道:“楚王妃?你說那個草包?還是得了吧。琴棋書畫沒有一樣拿得出手,唯一拿得出手的怕就是那個姓了吧。”

楚王是多少上京女子的如意郎君,誰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竟叫一個漠北那種蠻荒之地長大的人搶走了,就是仗着自己有一個戰功赫赫的爹。

更叫人忿忿不平的是,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竟然還不把她們放在眼裏。

這話說到在座的人心坎裏,紛紛掩唇輕笑。

那人又道:“月心,等你進了楚王府,別怕她。要不是仗着晏将軍,別說楚王府,整個上京城都沒有她晏梨的立足之地。我爹說,楚王從來都是任人唯賢,長得再好,沒有真本事也是寸步難行。你拿出你的真才實學,叫人好好看看,誰是珍珠誰是魚目!”

這話說完,湖綠少女憤然,“她長得算什麽好看!?我看,她連……月心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她跟月心哪裏可以比,整天就知道丢人現眼,還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樣子,神氣什麽啊?月心,你到時候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白月心唇角溢出一絲笑意,不過低頭之間便壓了下去,柔聲,“王妃能得楚王殿下喜愛,必然是有可取之處的,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聽她又幫人說好話,有人搖頭,“你啊,什麽都好,就是太善良了。那種人,你就算幫她,你以為她還能念着你的好嗎?”

“楚王殿下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可不是,記得她第一次進宮,在宮宴上,蟹殼都不知道怎麽剝,竟然直接吃了,還說不好吃。”

“還有還有,去年圍獵,賽馬贏了,得意忘形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

七嘴八舌,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笑話都全部被翻了出來,幾個人越說越帶勁,笑做一團。

白月心只是聽,不說,看着衆人笑做一團時,眼簾低垂,掩住眼底的情緒。

“砰!”

晏梨抱着自己的小箱子,剛坐到榻上,就聽到砰一聲,吓了一跳,擡眼——

流螢把房門給摔上了。

見她氣哼哼地往裏面來,晏梨不由問:“怎麽了?”

流螢一想起院子外面那些探頭探腦,等着看笑話的人,嘴就噘得老高,不情不願地嘟囔一句,“……風太大。”

胡謅了個借口。

那天沁寧公主過來說賢妃娘娘要去給殿下跟白月心請旨,她沒有真正放在心上,畢竟這些年,這樣的消息隔三差五的就會冒出來。

但是到現在,雖然嘴上不願承認,心裏卻清楚,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想起那日從宮裏回來之後,她家小姐就跟丢了魂似的,多半就是因為知道這次是拗不過去了。

人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過院子,要是再聽到有人等着看笑話,心裏怕是會更難過。

看着坐在榻上的人,流螢忍不住心疼。

明明這麽大一件事,就算上京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娶側室這種事情也該好好商量下,可那日之後,殿下再也沒有來過迎霜院。

從小被老爺還有兩個少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人,現在要眼睜睜看着別的女人嫁進王府,偏偏還裝作像個沒事人一樣。

“小姐……”

流螢不自主開口,開口之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到她埋頭在自己專門放首飾的箱子裏翻來翻去,不由問:“小姐,你在找什麽?”

晏梨手上微微一頓,擡頭,“流螢,我還有其他首飾嗎?”

這幾天她雖然沒有出門,也知道外面在說什麽,沁寧也派人來傳過口信,親事已經板上釘釘了。

到時候等人進門,她怎麽也要送點東西的。

可是她一向對珠釵首飾沒有多大熱情,箱子快要翻到底了,也沒有找到合适的。

不知道她突然找首飾是要幹什麽,流螢愣愣點頭,“櫃子裏好像還有幾樣。”

說着轉身去櫃子那邊,全拿了出來。

有一樣,流螢雙手拿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晏梨問:“那是什麽?”

“殿下的玉佩。”

等盒子放到小幾上,晏梨才反應過來。

那是蕭天淩經常戴在身上的一塊玉佩,她求了好幾次他都沒給。去年圍獵,有人找她賽馬,她抱着試試的态度跟他約定,如果贏了他就把玉佩送給她,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她從小就在草原上長大,賽馬小菜一碟,輕輕松松拿了個滿堂彩。

一擡眼看到他站在終點的地方,都顧不上想他是不是在等自己,只是看到他,就情不自禁高興,一個激動,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晏梨将玉佩從盒子裏拿出來,看了眼,手腕一扣,五指收攏,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把玉佩牢牢握在手心裏。

看着小幾上大大小小的一堆盒子,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流螢。”

“嗯?”

“我有一個手串在哪兒?”

“手串?”

“一個紫檀木手串。”

“哦,是不是老爺走之前給的那個?”

“對。”

流螢想了想,也想不起放在哪兒了,“我去找找。不過小姐,你不是說那個手串沒什麽用,還要把它扔了嗎?現在怎麽突然找了?”

晏梨啞然。

那個手串爹爹給她的,說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什麽大事,比如想要離開上京,可以拿着手串去安國寺找青雲大師。

她曾經信誓旦旦地說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用上這個手串的那天。

沒想到……只過了三年。

“吱呀——”

房門被推開,憶妙帶了一個小厮抱着賬本回來。

晏梨讓她把賬本放在桌上。

東西放下,憶妙見流螢翻箱倒櫃地在找什麽,不等開口問,就聽晏梨叫她。

“憶妙。”

憶妙看過去。

“你這兩天幫我去買套首飾,要貴重素淨點,銀票在櫃子裏,你自己拿。”

這話一出,那邊流螢還在好奇詢問買首飾幹什麽,憶妙已經抓住她話裏的“貴重素淨”四個字。

神色一凜。

這套首飾應當不是給自己買的。

至于要給誰,不言而喻。

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樣平靜的晏梨,憶妙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默然片刻,點頭應,“是。”

這邊話音剛落,門口出現一個小丫鬟。

“什麽事?”憶妙抽神,轉頭問。

小丫鬟唯唯諾諾,“憶妙姐姐,殿下身邊的朔風侍衛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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