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月心一驚。
沒有等到他開口說話,敲門聲乍然響起——
“殿下。”朔風站在門外。
“何事?”
“玉州急報。”
聽見這四個字,白月心臉色驀然一緊,當自己的手被松開的時候,意識到什麽,顧不上什麽大家閨秀的教養,也顧不上什麽規矩禮儀,撲進面前人的懷裏,緊緊抱住。
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看着他,“殿下,別走。”
朔風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正要再敲門的時候,門被人從裏面拉開。
看清從裏面的人,朔風立馬退到邊上垂眸站着,“殿下。”
“去書房說。”
“是。”
蕭天淩快步走在前。
朔風跟在身後,眼角餘光不經意掃過前面的人垂在身側的手,眉輕蹙一瞬,不過待定睛看去,那只手已經被收到身前。
朔風是蕭天淩身邊的人,沒有人敢攔,但是現在眼看着人就這麽走了,竹雨心急,趕忙鑽進屋裏。
“小姐……”
什麽都還沒有來得及問,蘇嬷嬷帶着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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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雨咽下到嘴邊的話,退讓到一旁。
蘇嬷嬷帶着人微微躬着身站着,“側妃,奴婢是來取喜帕的。”
白月心坐在床邊,聞言驀然攥緊了衣擺,面上平靜,輕言細語應聲,“嗯,有勞蘇嬷嬷了。”
像是被凍着了,聲音有些僵。
說着從床上下來。
見狀,竹雨忙走過去,扶着白月心去到外間。經過旁邊擺着的一個大紅燭臺時,只着寝衣的人臉上有一瞬煞白。
因為走得慢,蘇嬷嬷差不多是跟她們一起從裏間出來。
臉上笑眯眯的,“恭喜側妃。”
言罷對身後的丫鬟吩咐準備熱水。
等人領命下去,蘇嬷嬷又轉向白月心,“奴婢還要去回話,就先告退了。”
白月心輕呼一口氣,臉上挂上笑,顯得格外和氣,。
這後宅裏的嬷嬷都是修煉成精了的,出嫁之前,母親就叮囑過,她剛嫁過來,一定要好好應付。
白月心微微側過臉遞給竹雨一個眼神,後者把準備的賞錢塞給蘇嬷嬷。
“勞煩嬷嬷跑這一趟。”白月心說。
蘇嬷嬷沒有推辭,不動聲色地掂了掂塞在手裏的東西,分量倒是足,臉上的笑意深了一分,“側妃哪裏的話,這都是奴婢們該做的。”
說完,作勢要退出去,走了兩步又轉身,“恕奴婢多嘴,側妃別忘了明日一早要去給王妃敬茶。”
不等白月心說話,竹雨先答,“王妃說了,免了明日的敬茶……”
話說一半,見自家小姐瞪了自己一眼,語氣立馬軟下來,“……禮。蘇嬷嬷應該還不知道吧。”
這些日子外面那些人說的難聽話竹雨不是沒少聽,說什麽她家小姐只是個側妃,說到底就是個妾,事事都要矮人一頭。
可當初要不是她晏梨橫插一腳,她家小姐早就成了楚王妃了。現在只能為側妃,還是對她晏梨卑躬屈膝,明明自己一無是處,怎麽想心裏不舒服。能不去敬茶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蘇嬷嬷笑容不減,沒接着竹雨的話往下說,而是道:“王妃是個不受拘束的性子,做什麽都是由着自己性子來。您這剛進門,王妃說免了敬茶您就不去,看樣子,您是打算跟王妃照模照樣學了?”
蘇嬷嬷話說得輕飄飄,白月心卻聽得心口揪緊。
跟晏梨學?
晏梨在外面是什麽名聲,她再清楚不過。
白月心當即站起來,急喘兩口氣,“……蘇嬷嬷說得是。”
又道:“我剛嫁進王府,很多地方不懂,以後還有勞蘇嬷嬷多提點。”
被這句話說得舒心,蘇嬷嬷笑眯眯,不自覺直起身來,“側妃言重了,不過就是想着怎麽能更好的伺奉殿下罷了。側妃就算不說,奴婢也會的。”
“蘇嬷嬷是殿下的乳母,又在殿下身邊這麽多年,自然是事事都為殿下着想的。”
話音剛落,丫鬟從屏風後面出來,“側妃,熱水備好了。”
蘇嬷嬷頭一低,“那奴婢就先出去了。”
“嬷嬷慢走。”
晏梨幾乎一夜沒睡。
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睡過去,沒睡多久就被外面争執的聲音吵醒。
是蘇嬷嬷跟流螢的聲音。
懵裏懵登聽到“喜帕”兩個字,就像是一根針驟然紮進眉心,尖銳的刺痛叫人瞬間清醒過來。
晏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怔怔看着頭頂的承塵。
流螢擋在院門口,死活不讓蘇嬷嬷進。
喜帕這種東西,都是嬷嬷驗過了過來回個話就行。偏偏蘇嬷嬷把東西直接拿過來,非要叫她小姐看,說得冠冕堂皇,但分明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蘇嬷嬷,我家小姐為了側妃進門都已經忙了好幾天了,這會兒才剛睡着,不便讓人進去打擾。等我家小姐醒過來之後,我會跟她說的。”
“耽擱不了多少時間,讓王妃過個眼就行。”
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就是生怕她家小姐還不夠難受。
蘇嬷嬷說完就要往裏闖,流螢人往前一站,正正好好堵在門口,幹巴巴扯扯嘴角,“蘇嬷嬷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小姐吵醒就睡不着了,這個時候,剛好過去陪殿下用早點。”
蘇嬷嬷不喜歡她家小姐跟殿下在一起,流螢就故意說這些話來氣她。
果不其然,聽到這些,蘇嬷嬷臉上的笑僵了僵,“那奴婢就在這兒等王妃醒來便是。這些都是規矩,壞了規矩傳到賢妃娘娘耳裏……”
明知道她家小姐因為殿下的緣故對賢妃娘娘是畢恭畢敬,還拿賢妃娘娘來壓她們?
說起來,她家小姐就是從那次從宮裏回來才變得不對勁了的,指不定賢妃娘娘背地裏跟她家小姐說了什麽紮人心窩子的話。
流螢氣不過,聲腔一拔,“看這喜帕不就是想證明側妃是完璧之身進府的嗎?那幹脆我們一起看好了!光拿給我家小姐一個人看怎麽行,這上京城的人不都說,我家小姐不懂規矩的嗎?到時候萬一說錯話,到時候毀了側妃清白,鬧出人命可就不好了,蘇嬷嬷您說是吧?”
蘇嬷嬷被堵得臉青一陣白一陣。
流螢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哦,對了,把殿下也叫過一起看好了。看着這側妃的喜帕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竟然像蘇嬷嬷您這樣的老嬷嬷都看不明白。”
“你……”
以前流螢被晏梨管着,雖然不喜歡蘇嬷嬷,但是說話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客氣過。
蘇嬷嬷氣得說不出來一個字。
見勢不妙,憶妙趕緊出來緩和。
蘇嬷嬷第一次在迎霜院吃了閉門羹,拿着東西氣沖沖地走了。
“吱——”一身輕響。
憶妙輕手輕腳推開房門,而後往裏面看了眼,發現屋裏沒有動靜,人還靜靜躺在床上,似乎并沒有醒,輕舒一口氣,退出來。
“醒了嗎?”等房門關上之後,流螢小聲問。
憶妙輕輕搖頭,“還在睡。”
聞言,流螢也是心頭一松。
随即火氣又竄了上來,“這個蘇嬷嬷,就是個吃裏爬外的東西!她也不想想……”
話說一半,被憶妙一拽。
“小聲點。”
往房間裏掃了眼,而後拉着流螢去了廚房,給晏梨準備早點。
等屋外徹底安靜下來,一陣輕微窸窣聲,晏梨從床上坐起來,從床尾的小屜裏拿出一個雕着佛蓮花的小匣子。
拿在手裏,沉默地看了很久。
“噠”一聲輕響,蓋子打開。
裏面靜靜躺着兩個精巧的瓷瓶,一牙白一竹青。
“小姐?”
房門被忽然推開,流螢的聲音随之傳來。
晏梨一驚,手忙腳亂将匣子扣上,往枕頭下一塞。
動作雖快,不過還是被流螢瞧出了端倪。
流螢端着銅盆在門口站了會兒,而後默默将房門關上,才走到裏間。
流螢放了手裏的東西,站在床邊,前一刻還好好的,可是一開口,眼睛瞬間就紅了,“小姐,我們是不是……”
雖然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真要走到那一步,還是怕。
見憶妙沒有跟她一起,晏梨放松下來,“沒有。”
“那你把那個拿出來是做什麽?”
晏梨默然半晌,沒答,只是說:“你忘了青雲大師說過的話了?馬上要過年了,我可不想過年的時候出來吓人。”
至少讓他能安安心心地過個年。
況且,這大概也是他們在一起過的最後一個年了。
流螢微微哽咽。
她怎麽會忘?她做噩夢都是那些話。
現在聽她說得這般輕松,眼淚又開始不争氣地往下滾,但想到一會兒憶妙就會過來,趕緊橫臂抹了,“反正不管是什麽時候,一定要告訴我,不許一個人。”
晏梨牽過她的手,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嗯,當然。”
晏梨坐在銅鏡前,正梳妝,院子裏傳來說話聲。
怕又是來找茬的,流螢放下梳子,“小姐,我出去看看。”
“嗯。”
等流螢出去,憶妙忽而開口,“王妃,昨晚殿下沒在海棠苑過夜,聽說是玉州有急報,後半夜一直在書房。”
這句話完全是不受控制地就說出了口。
晏梨伸出去拿梳子的手,稍稍一頓,片刻,“嗯。”
見她反應如此平淡,憶妙本還想在說,卻被去而複返的流螢搶了先。
“小姐,白側妃來了。”
晏梨一愣。
不是已經說了免了今日的敬茶禮嗎?
回頭看了眼憶妙,後者也是一臉茫然。
這人已經到了門口,總不能把人攆走,剛好她備好的見面禮還沒給,晏梨讓流螢把人請進來。
晏梨從裏間走出來。
原本站在房中的人轉身看過來。
晏梨遠遠見過白月心一次,一身素淨衣裳,亭亭玉立,像極了禦花園裏的白玉蘭。不過今天大概是因為日子特殊,身上帶了點其他顏色,也還是好看的。
想象着,她跟蕭天淩并肩站在一起的樣子,戲文裏說的神仙美眷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王府裏的敬茶禮要比尋常百姓家的繁瑣些,晏梨這是第一次被人敬茶,不過還好有憶妙,倒也沒出什麽差錯。
流螢在旁邊看着白月心又是下跪,又是磕頭,心情大好。
晏梨喝了茶,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就叫人起來了,“坐吧。”
“謝謝姐姐。”
“叫我名字就行。”
聽到這句話,白月心只覺得不安,要是直呼她姓名,傳出去自己怕是會落人口實。
不等她開口推辭,憶妙先俯身在晏梨耳邊輕聲說:“王妃,這樣不合規矩。”
見白月心一臉誠惶誠恐的樣子,晏梨只好說:“你喜歡叫什麽就叫什麽吧。”
說完,又讓憶妙把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看到匣子裏的東西,不僅竹雨,就連白月心也愣了愣。
匣子裏是一套羊脂玉首飾。
羊脂玉極為少見,更別說是成套的,她有一支羊脂玉簪,卻一直都舍不得戴。
她沒有想到晏梨會送她這麽貴重的東西。
“這太貴重了……”
“側妃,這是王妃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憶妙道。
晏梨也說,“你戴肯定好看。”
她說得真心,白月心卻忍不住多看她一眼,片刻之後,起身福了福身,“謝謝姐姐。”
竹雨把東西接過來。
就算不說,她也知道這些首飾怕是沒人比她家小姐更合适的了。
心下歡喜,正想着等回去該怎麽給她家小姐打扮,好讓殿下另眼相待。
結果一擡眼,目光跟一直站在晏梨身邊沒有說過話的流螢撞上。
不小心流露出來的一絲笑意直接僵在嘴角。
對方冷眼看着她,俨然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叫人頓感屈辱。
被晏梨身邊的人這樣看着,竹雨咬緊了牙。
“王妃,賢妃娘娘賜了東西,人已經在往海棠苑那邊去了。”
有小厮在屋外通傳。
一聽這話,竹雨不自主挺直了腰板,下巴微擡地看回去。
這得意炫耀的樣子簡直叫流螢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臉,可她要是先動手,到時候外面的人又不知道會怎麽說她家小姐,只得生生忍下。
白月心告退,帶着竹雨回去。
不料剛走到門口,就見王管家領着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進來,每個人手裏都端着東西,不過用紅綢子蓋着,看不清是什麽。
王管家讓人停在院子裏,自己進屋,不過沒有往裏走,就站在門口,“王妃。”
晏梨走過去,往外看了眼,像是宮裏賞的東西,“王管家,這是?”
難不成賢妃還記着她?
王管家垂首答:“這是皇上賞殿下的,殿下吩咐送過來叫您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這話一出,屋子裏的衆人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