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時間仿佛出現一瞬凝固。
面對憶妙的注視,流螢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連連搖頭,“沒有啊。”
又道:“我能有什麽事情瞞着你?”
憶妙定定地看着流螢,“沒有嗎?”
“當然沒有!”流螢這回答得肯定。
“那我問你為什麽王妃會那麽輕易就答應帶側妃去年夜宴?”
流螢被問的心頭打了個突,眼睛看了看別處,“這……這個不應該去問賢妃娘娘嗎?不是賢妃娘娘讓側妃入宮的嗎?”
“好,這個就算是賢妃娘娘的意思,那為什麽王妃今天要教側妃怎麽做馄饨?”
這話一下将埋在流螢心裏的那根刺挑了出來,喉間微哽,笑,“誰說是教側妃怎麽做馄饨了?”
說着流螢輕快地伸手拍了下憶妙的肩,臉上挂滿疑惑,“憶妙你怎麽了?你難道沒有看出來嗎?那是找她們的茬啊。好歹也是側妃,總不能明面上刁難她們吧?你沒有看到嗎,那小丫鬟吓得都下跪了,還有白側妃滿腹委屈卻半個字都不敢說的樣子,看着真叫人解氣。”
說着,流螢轉過身,聲音輕快飛揚,可一轉過臉,臉上的笑卻挂不住,沉了下去。
感覺到憶妙的目光還停在自己身上,流螢又笑吟吟回頭,迎上憶妙打量的眼光,佯裝不解,“你怎麽一直這樣看着我?小姐還老說你心思比我細,今天……”
憶妙盯着流螢的笑,輕輕嘆了口氣,開口打斷她的話。
“流螢,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見過後宅争鬥是什麽樣的?”
她聲音低沉,流螢臉色微僵。
憶妙繼續道:“在後宅裏,若是想刁難一個人,不會把人叫過去什麽髒活累活都不讓幹,只是讓幫忙切個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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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切中要害。
流螢怔愣住,唇輕啓,想辯駁什麽,卻只是輕輕吸了口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憶妙走向流螢,“在這後宅裏,別說刁難,就算是要人消失也不過是跟喝水吃飯一樣尋常的事情。這裏的手段向來都是殺人不見血,如果連最基本的好心還是惡意都分不清,就真的離死期不遠了。”
在流螢心裏,憶妙一直都是溫和平靜的,此刻從她嘴裏聽到這些話,流螢莫名覺得脊背發涼,連往後退。
“所以,王妃到底怎麽了?”憶妙緊追不放。
流螢默然。
片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憶妙着急,“流螢!”
“王妃不能出事,這個時候要是出什麽岔子,王妃就會成為下一個譽……”
意識到什麽,驟然止聲。
“下一個什麽?”流螢察覺不對,反問。
憶妙深吸口氣,“王妃會成為衆矢之的。”
稍微一頓,“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王妃出事。尤其現在,側妃進門,要是出什麽岔子,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眼睛和嘴放在王妃身上,你難道願意看到那種局面嗎?”
流螢在心裏答,不會的。
不會出現那種事的,
等她們離開這裏,回到漠北,這些人跟事就再也不會跟她們有半分關系了。
見她沉默,憶妙催促,“流螢?”
“沒有,什麽事都沒有!她就是心裏難受。難道眼看着別的女人嫁給自己的丈夫,還要每天嘻嘻哈哈嗎?你說得對,我是沒有見過後宅争鬥什麽樣,所以不知道該怎麽刁難人,可是不管你們怎麽看,只要她心裏痛快不就好了嗎?”
“我倒是盼着能出點什麽事,最好是能張雙翅膀,直接飛出這上京城,飛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可是只要殿下還在這兒,她就哪兒去不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楚王妃這個身份都會跟着她一輩子,跟到死,不是嗎?”
說到後面,壓在心底的委屈翻湧上來,流螢忍不住紅了眼。
憶妙被她問住,見她這樣難受,憶妙心裏也跟着發堵,長嘆一口氣,“算了,睡覺吧。”
除夕夜,整個上京城處處張燈結彩,熱鬧的氣氛生生叫夜裏的寒意都消減了幾分。
皇宮更是如此。
随着一聲唱和,晏梨帶着白月心走進月華殿。
一進門,各種或委婉或直白,打量的目光從四面八方而來。
好在,這種打量晏梨早就習以為常。在上京城的這幾年,每次出現在這種場合,迎接她的都是這種看猴一樣的目光。
面不改色地跟着前面的宮女。
然而,她卻不知道這樣的打量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剛走到殿中間,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晏梨還沒有來得及回頭看,胳膊被人猛地拽了一把。好在她反應還算快,才沒有摔倒。
一回頭,只見白月心抓着她的胳膊,驚慌失措的樣子。
晏梨往她腳下看,裙擺被踩到。明白過來怎麽回事,晏梨伸手扶了她一把,聲音平平地問:“沒事吧。”
白月心詫異于她竟然會關心自己。
這個時候,自己越是出醜,她不是越開心嗎?
回過神,白月心正要說話,卻聽到一聲不止從哪兒傳來的輕笑聲,聲音不大不小,輕飄飄的,卻叫白月心驀然白了臉,泫然欲泣。
站在賢妃身邊的一個嬷嬷,看着站在殿中間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人,眼底閃過一絲不贊同。
好在這會兒皇上還沒有到。
“晏梨。”賢妃開口,臉上笑着,“站着幹什麽,都坐吧。”
晏梨回頭,看到坐在龍椅旁的賢妃。賢妃今日一身深紅宮裝,眉眼細長,因為保養得好,叫人看不出來年歲。
“是,母妃。”
晏梨應聲後,帶着白月心落座。
晏梨的座位跟蕭天淩的并排挨着,白月心坐在她身後。
蕭天淩一進宮門就被皇上身邊的公公叫走了,還沒有過來,旁邊的位置便空着。
“月心。”賢妃笑吟吟看過來。
忽然被叫到名字,白月心微怔一瞬,随即側過身子,面對着賢妃,視線微垂,“母妃。”
看起來格外乖順。
賢妃眼尾的笑意遂深,“嫁進王府住得可還習慣?”
“謝母妃關懷,有殿下跟姐姐照顧着,月心在王府過得很好。”
賢妃又問了幾句。
看懂賢妃的意思,殿裏的人紛紛開始跟白月心閑聊。
白月心像是衆星捧月般,一下處在了最耀眼之處。
反而是坐在她前面的晏梨,衆人仿佛視若無睹,視線不斷掃過去,卻連一個問候的字都沒有。
不過晏梨毫不在意。她跟上京城裏的這些人極少來往,唯獨一個朋友就是沁寧。
“月心妹妹這羊脂玉釵跟耳環真的別致好看。”有人誇贊。
“是啊,襯得人愈發好看,真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白月心笑着說擔當不起,不經意看了眼前面的人。
原本她今天戴這些首飾就是為了向晏梨示好,可是現在見她一個人坐着,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心裏卻遲疑了。
正猶豫着,殿外又傳來一聲唱和。
“純嘉長公主到——”
乍然聽到一個從未聽過的名號,晏梨不由擡頭,卻發現殿內的氣氛忽然變了。
驚訝,意外,還有一絲尴尬閃過一張又一張臉。
不消片刻,就見一個美豔張揚的女人進來。
這還是晏梨第一次在上京城中見到這樣的人。這上京城的貓貓狗狗都是聽着規矩長大的,坐卧行立都有講究,可是這個女人,卻像團火。
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女人,是上京城的一個傳奇。
“在說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
純嘉長公主笑着問,殿裏沒有一個人答。
純嘉環視一圈,下巴微擡,掃過席間衆人,一雙丹鳳眼微眯,唇邊滿是戲谑,“怎麽,幾年不見,就都不認得了?”
說着,目光在晏梨身上停下。
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她,看了看她坐的位置,“你是蕭天淩的王妃?”
晏梨起身,沒有半分怯懦,“是。晏梨給長公主請安。”
純嘉看了她一會兒,笑得開懷,“倒是擔得起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幾個字。”
晏梨一愣。
坐在後面的白月心臉色僵住。
純嘉看出端倪,“怎麽?說的不是你?可我看一圈,也就你身上還有點活氣。”
氣氛越發尴尬。
“長公主,何不坐下來說話?”賢妃道。
純嘉長公主笑,“賢妃還是一如既往的熱心腸。”
“長公主也還是一如既往。”
“我倒是希望一切能一如既往。可是這譽王一走,連陪我喝酒的人都沒有了。”
話音未落,整個月華殿,針落可聞。
恰在這時,一聲“皇上皇後娘娘駕到——”打破了殿裏的寂靜。
蕭天淩和沁寧跟在後面進來。
後面純嘉長公主再沒說過什麽話,不過賢妃卻拉着白月心一直閑聊。
因為蕭天淩落座,白月心幾乎完全被擋住,而賢妃卻絲毫不在意,目光落在晏梨身上,說話的對象卻是她身後的白月心。
晏梨悶頭吃東西,當自己什麽都感覺不到。
然而,她的淡然卻似乎并不能叫人滿意。
“……你現在既然已經嫁進楚王府,為王府開枝散葉才是要緊事,女紅這些事交給下人也能做。楚王府裏也該有孩子的哭聲了。”賢妃說得慢條斯理。
晏梨卻手一抖,碰翻了手邊的酒杯。
一時間,譏諷嘲笑的目光齊刷刷湧過來。
晏梨無心管那些,只低着頭用力地擦着桌上的酒水。
那一杯酒她還一口沒喝,現在全灑下來,來不及擦的,順着桌面往下滴,滴在她的衣裙上。
蕭天淩接過宮女遞來的手帕,手剛伸過去,結果原本坐到好好的人,腿卻往另一邊一躲。
蕭天淩手頓在半空,目光沉沉地注視着晏梨。後者眼裏仿佛只剩那灑出來的酒,埋着頭,目不斜視地收拾着。
沁寧心裏不舒服。
她知道阿梨想要孩子,可是三年都沒有懷上,她母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叫白月心趕緊給她四哥生孩子,換誰心裏都不好受。
沁寧端着酒杯起身過去。
“四哥,四嫂。”笑吟吟問候。
至于坐在晏梨身後的人,全當看不見。
說了幾句吉祥話,喝了酒,沁寧拉着晏梨的手,“四哥,我好久沒有見到阿梨了,她跟我過去坐會兒。”
晏梨不得已起身,走之前回頭對白月心說:“既然母妃想跟你說話,你就坐我這兒來吧。”
不止白月心,挨得近的,凡是聽到她這句話的,都看了過來,眼裏寫滿難以置信。
在晏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白月心有一刻心動,不過那一雙雙盯着這邊的眼睛叫她冷靜下來。她若是敢上去坐那個位置,明日上京城裏的茶館酒肆談論的對象怕是就會變成自己。
露出驚慌神色,“那是姐姐的位置,妹妹怎麽敢坐?”
晏梨淺笑,“只是一個位置而已。”
“坐這兒就很好。”白月心整個人像是受驚的兔子,人縮成一團,細聲細氣地說。
晏梨沒再說什麽,跟着沁寧走了。
剛一坐下,就聽沁寧冷哼一聲。
晏梨轉頭看她,“怎麽了?”
“我就是看不慣某些人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惺惺作态的樣子。”
又道:“也不知道是哪兒弄來的羊脂玉首飾,以為誰沒有一樣。”
聽沁寧的語氣不太對,晏梨問:“怎麽?你喜歡那個?”
“我才不喜歡!誰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就白大人那點俸祿……該不會是我四哥送的吧?”
“不是。我送的。”
“啊?!”沁寧嘴裏都能塞下一個雞蛋。
“……她嫁進王府,照規矩,我不是得送她東西嗎?”見她反應那麽大,晏梨也有點懵。
沁寧:“…………”
“阿梨,你傻啊?!就算要送,你就随便賞她點東西就行了,哪裏用得上這麽好的東西?你看她今天,明擺着就是來搶風頭的。”
晏梨忽然被這話提醒了。
“沁寧,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嗯?”
“珠寶首飾或者其他的東西,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送你。”
“好端端的你送我東西幹什麽?”
晏梨笑笑,“不幹什麽,就是想送你東西了。你想想,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沁寧看了她一會兒,湊近神神秘秘地說:“阿梨,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什麽?”
“土財主。”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沁寧又道:“也是,你二哥現在可是漠北最厲害的商人。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不過我一時也想不起來想要什麽,上元節有燈會,可你又要陪着四哥忙一天,也不能出去逛。要不,等到春祭的時候去四通街逛逛?每年這個時候,那邊好多西域的商人,說不定能找到些什麽有意思的東西。”
春祭……
晏梨算了算時間,她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早點吧。”
“嗯?你有什麽事嗎?”
晏梨一愣,笑,“沒有啊。我們不是好久沒有一起出去逛過了?”
“也是,那行。等過了年,我就去找你。”
“嗯。”
作者有話要說:4200+
本來打算二合一的,因為不滿意,反複推翻重寫,還剩兩千加的粗稿,修完大概要通宵了。老年人不敢熬夜,拆章,剩下的明天修完再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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