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一聲響,像是砸在人心口上,一屋子人噤若寒蟬,下一瞬,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似的,齊刷刷跪下。
“皇上息怒。”
異口同聲。
桌子邊的兩個人,中間隔着一地狼藉站着。
蕭天淩低頭看了眼,地上,湯面跟瓷片混在一起,喉結輕滾,“都下去。”
聞言,陳公公跟憶妙小心對視一眼,随即帶着人起身默然退出去。
屋子裏安靜下來。
蕭天淩擡頭,眼底是一團深色,掩蓋了所有情緒,什麽都看不清,“今天是你的生辰。”
一頓,“如果你不喜歡這個,那就換其他的。”
面對他的遷就,晏梨只是別開視線,看向別處,“關在籠子裏的鳥,不會因為每天有人喂東西就開心的。”
蕭天淩面有歉意,“你想去哪兒?過兩天我……”
“去沒有你的地方。”
她回頭,迎上他的視線。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話的尾音,是晏梨被人扣住手腕往前拽的驚呼聲。
“你幹什麽?”晏梨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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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他聲音痛楚。
“我也想問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你是皇上,你要什麽不能得到?你想要女人,後宮裏的那些妃嫔,還不夠嗎?”
“不是你,就不行!”
晏梨怔愣一瞬,毫不留情地瞬間的溫情踩碎,“……可是我不想,不想待在這裏,不想看到你。”
“你還想去找林驚塵?”
“不管我在想誰,都一定不是你。”
蕭天淩第一次知道,這世上還有比刀劍更能傷人的東西。
五指收攏,“晏梨,我們之間是你要開始的。不可能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結束就結束,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事。”
他力道太大,晏梨吃痛蹙眉,卻是毫不示弱,“那我們就這樣彼此折磨吧。”
低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眼睛裏除了陌生就是拒絕,叫人覺得遙遠,可越覺得她離自己遠,蕭天淩抿緊唇,突然失控地将人扣在自己懷裏,吻下去,不容拒絕。
沒有溫情,沒有甜蜜,唇齒間是腥甜的氣息,不知道是誰的血。
直到舌尖嘗到帶着鹹味的苦澀,看到她滿臉的淚,蕭天淩像是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怔怔退開。
面前的人緩緩蹲下,聽到她的哭聲,蕭天淩小心翼翼伸手,卻在碰到她的時候,被打開。
她擡頭看着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眼淚順着眼角無聲無息不住地往下淌。
無聲無息往他心裏淌,燒得五髒六腑都痛。
“你……就這麽恨我?”
“是。”
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卻連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恨他,還是恨自己。
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渾身緊繃,蕭天淩默默收回手,轉過身。
默然許久,“生辰快樂。”
聲音低啞。
說完大步往外走。
晏梨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等人消失在門口,視線一收,落在地上已經不成樣子的長壽面上,突然哭出聲。
一夜之間,之前的喜氣蕩然無存。
憶妙用紗布裹了剝了殼的雞蛋動作輕柔地往晏梨的眼睛上滾。
沒有說話。
殿內格外安靜。
“阿梨!”
一個聲音打破了這份安靜,沁寧探頭探腦進門,眼珠滴溜溜地轉。
晏梨回頭,看到扒在門邊的人,幾不可聞地舒了口氣,淺笑。
沁寧蹦蹦跳跳地走近,到了跟前,才發現她眼睛紅紅的,愣住,帶着疑問看向憶妙,後者只是輕輕搖搖頭。
不清楚憶妙搖頭究竟是什麽意思,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沁寧心頭沉了沉。
她原以為昨天晚上兩個人的關系,不說什麽和好如初,但至少也能緩和一點,可是現在這一看……
心裏不由難受。
不過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肩膀一垮,大喇喇往晏梨身邊一坐,“我就說,像我皇兄這種從來沒有下過廚的人,做出來的東西怎麽能下口?那壽面肯定很難吃吧?”
說完,抱着晏梨又摸又拍,滿臉緊張,“阿梨,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晏梨愣住。
“你不生氣嗎?”她問。
沁寧眨眨眼,“我生什麽氣?”
“你們不是兄妹?”
沁寧擺擺手,“我是那種人嗎?我向來都是幫理不幫親的。”
說着,湊到晏梨面前,小聲說:“不過要是你的話,我就幫你。”
晏梨被她這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
見她笑,沁寧心裏發甜,一把握住晏梨的手,“我皇兄這個人吧,別的什麽都還好,就是這嘴巴硬得跟石頭一樣,跟啞巴沒什麽區別。我老早就說過,他會後悔的。看吧,現在你不搭理他了,活該。”
握着晏梨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以前你為了給他做吃的,手上的傷就沒有斷過。現在輪到他也試試,也讓他明白明白,有人願意為自己下廚是多幸運的事,免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邊說邊連捏帶揉,像揉面團似的。
晏梨感覺有點奇怪,想抽出來,沁寧故意跟她作對,把手死死摁在自己臉上,樂呵呵的。
不過下一瞬就笑不出來了。
“阿梨!阿梨!輕點輕點!”
臉被揪起來,雖然不疼,但是叫得殿外的人都能聽見。
她這陣仗太大,晏梨以為是真疼,吓得立馬松了手。
看着她一臉呆住的樣子,沁寧忍不住就要揪回去——
“咳咳。”
乍然響起的咳嗽聲,把沁寧吓得手都哆嗦一下,猛地回頭,發現是陳公公,氣鼓鼓,“陳公公,您要嗓子不好,就趕緊回去吃藥。”
陳公公笑眯眯,“長公主這話不是在折奴才的壽嗎?”
沁寧理理衣襟,“你這一大早的過來是幹什麽?”
“奴才這是到處找長公主找不着,本想來這兒碰碰運氣,沒想到竟真的找着了。”
“找我?你找我幹什麽?”
陳公公是皇兄身邊的人,沁寧腦子轉得飛快,想着自己這兩天有沒有闖什麽禍。
“長公主,皇上有賞。”
沁寧又是一愣。
這又不過年,又不過節,賞她幹什麽?
“賞我?”
陳公公眨眨眼,“是。”
沁寧走到外間,往殿外一瞧,臺階下站着長長兩排人。狐疑回頭,看向陳公公,兩人交換一個眼神。
沁寧恍然大悟。
什麽賞她?分明就是利用她!
心裏暗罵了兩句。
不過誰叫他們是親兄妹呢,罷了罷了。
沁寧挺直腰板站着,端出長公主的架子來,“那都拿進來看看,都是些什麽吧。”
陳公公讓人進來。
東西太多,最後都沒有地方放了。沁寧看似随意地接了一個,塞到晏梨懷裏,“阿梨,幫我拿着。”
沁寧站在邊上,看着這一屋子的東西,笑了笑,“皇兄可真是大手筆啊。”
陳公公只是笑,揣着明白裝糊塗。
晏梨見屋子裏幾乎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對沁寧說:“這麽多東西,你幹脆讓他們送到你宮裏去吧。”
沁寧回身,拿起晏梨懷裏的那枚镯子,冰種翡翠,成色極好,拉過她的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把镯子戴到她手腕上,“好看。”
而後,大手一揮,“送回我宮裏幹什麽?這些東西本殿下今天就都送給你了。”
晏梨蹙眉。
見她要拒絕,沁寧一把抓住她的手,搶過話頭,委屈巴巴道:“阿梨,你看看我,每年也就那麽點俸祿,沒幾樣拿得出手的東西,昨日你生辰,就只送個簪子。雖然你不覺得有什麽不好,但是我心裏過意不去啊。現在這些東西是皇兄賞我的,那就是我的了,跟皇兄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昨天送你玉佩你也不要,今天你還不要,我真的就要傷心了。”
說得好不可憐,眨巴眨巴眼,淚光閃閃。
“可……”
一聽這個字,沁寧打斷她的話,回頭,“陳公公,你可是聽清了,皇兄說的是這些東西都賞給我吧,沒說是賞給阿梨吧。”
“是說的賞給長公主,千真萬确。假傳聖谕,奴才就是有十個腦子都不夠砍啊。”
“諒你也不敢。阿梨,你看。”
又問:“那皇兄有沒有說,賞賜的東西不能送人?”
陳公公笑了眯眼,答得飛快,“沒說沒說。”
随即又輕咳一聲,鄭重其事道:“皇上既然已經賞賜給長公主,自然是随長公主如何處置。”
“那就行。”
“阿梨,這都是我的一片心意,雖然這些東西比不上我對你的心意的十分之一,不對,萬分之一,但我也只能拿出來這麽多了,你不會拒絕我的,對吧?”
晏梨:“…………”
“嗯?”耷拉着眉眼,一點點往她面前湊,晏梨險些被壓在榻上,“……不會。”
一聽這兩個字,沁寧立馬喜笑顏開,“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傷心的。”
“好了,陳公公你回去回話吧,就說我都很喜歡。”
“是。”差事不出差錯地辦完,陳公公帶着自己的人歡歡喜喜地走了。
沁寧在華清宮待了一整天,入了夜才走。
等人一走,晏梨就吩咐憶妙,“去找點炒菜用的油來。”
“夫人要油做什麽?”
“放心,我不會怎麽樣的。”
憶妙将信将疑地退下。
身邊沒有其他人在,晏梨把手放到桌上,手腕處已經一片通紅。但是手腕上的镯子還是取不下去來。
她只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但還沒有笨到這麽明顯的事都看不出來。
等憶妙把油找回來,手上的镯子還是取不下來,分明沁寧當時給她戴上的時候,她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就戴上去了。
折騰得手腕破皮,微微滲血,一碰就跟沙磨似的疼,氣惱之下,使了蠻勁兒,結果镯子沒有取下來,手一滑,打翻了旁邊的茶盞。
“啪!”
一個茶盞被扔到地上。
沁寧打算來為自己前幾日立下的汗馬功勞讨賞,貓着腰準備進去吓一吓裏面的人,結果剛走到禦書房外,一聽這動靜,驀然止了腳步。
“這群人,分明就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聽到自家姑母的聲音,沁寧臉色一緊。
二哥的事情之後,姑母算是她心裏覺得最豁達的一個人了。能讓天塌下來都不會皺下眉頭的人如此大發雷霆,絕對不會是什麽小事。
九哥出聲安撫。
前者依舊憤慨,“真是沒有想到他們連蕭天齊那個窩囊廢都願意找來!”
聽到這句話,沁寧一驚。
三哥?
“眼下人已經離開通州,只是行蹤隐蔽,我們的人查不到。但不出意料的話,我猜,他們應該是奔着秋獵來的。”是九哥的聲音。
沁寧心裏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沁寧,還不打算進來?”
猛地被自己心裏最怵的人叫到名字,沁寧渾身一哆嗦,呵呵讨好傻笑着走進去,老老實實叫人,“皇兄。”
又道:“姑母,九哥。”
見到她進來,殿內的人都收斂了情緒。
“過來有事?”蕭天淩問。
沁寧連忙擺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事沒事。”
只是心裏的不安太強烈,追問:“不過,皇兄,你們剛剛在說秋獵嗎?”
坐在禦案後的人輕描淡寫道:“是。你不是最喜歡秋獵?今年要是能打回來一只鹿,有賞。”
他說得太輕松,甚至像是心情很好,提前許她好處,要不是人還是清醒的,沁寧都差點以為自己剛剛在禦書房外是幻聽了。
知道他這樣說,就是沒有打算把事情跟自己說,沁寧也裝糊塗,“好啊,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那皇兄,姑母,九哥你們聊吧,我去找阿梨去了。”
“沁寧。”
沁寧走出幾步,身後有人忽然開口叫住她。
她應聲回頭,循聲看向禦案之後的人。
今日天氣晴好,明媚的陽光落進禦書房,四處明亮,可是唯獨在她回頭的時候,卻看不清對面那人臉上的表情。
感覺他有什麽很重要的話想說,可是久久沒有等到他開口說下一句話,沁寧不由出聲,“皇兄?怎麽了?”
“沒什麽,你去吧。”
“……哦。”
華清宮。
前兩天下了場綿綿小雨,等再放晴的時候,暑氣漸消,金秋時節,秋高氣爽。
晏梨坐在廊下,旁邊小幾上放着點心,都是沁寧喜歡吃的。
這幾日她心情似乎不太好,但是每次一問,她都笑呵呵地顧左右而言他。平日這個時候她已經過來了,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遲遲不來。晏梨時不時往宮門處看看。
憶妙把她手邊已經涼掉的茶換了,放下茶盞的時候,幾番猶豫還是開了口,“夫人。”
晏梨轉頭。
“夫人要不然去禦書房看看吧?”
憶妙接着說:“今早奴婢碰到陳公公,陳公公帶着齊太醫匆匆往禦書房去,好像說是皇上染了風寒,昨天晚上咳了一晚上。”
晏梨沉吟片刻,“我又不是太醫,去了反而添亂。”
憶妙道:“奴婢明白,夫人心裏有氣。可是皇上是真的在意您的。夫人可能不知道,這些日子皇上幾乎每天深夜都會過來,不過怕吵醒您,每次都是站在殿外,臨到天亮才走。”
晏梨半晌沒有說話,“我連這華清宮都出不去,又說什麽禦書房。”
“皇上已經解了夫人的禁令,夫人現在可以自由出入,只是不能您自己……”
憶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匆匆忙忙跑進來的人打斷。
“阿梨!”
沁寧跑到晏梨面前,二話不說,拉着她就要走。
“怎麽了?”看她着急的樣子,晏梨不禁問。
沁寧站住腳,“阿梨,你跟我去見見皇兄吧。”
她一雙眼紅紅的,明顯是剛哭過。
晏梨皺眉,“出什麽事了?”
不是說只是染了風寒?
“你跟我去見見他吧。”翻來覆去只有這一句話。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話越說越重,可具體什麽緣故又什麽都不肯說。
最後晏梨還是被沁寧硬拉着出了華清宮,直奔禦書房。
因為太着急,進門的時候,連就站在陳公公身後的松枝沁寧都沒有注意到。
“皇兄,你看把誰給你帶過來了!”沁寧滿是欣喜,不過剛哭過,聲音裏的沙啞還在。
兩個人出現在禦書房裏。
“啪”一聲——
剛剛端起來的碗摔在地上,白月心臉色刷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19-12-17 00:59:07~2019-12-18 15:17: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漁漁漁漁漁10瓶;恨.別離5瓶;濯風、富貴開花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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