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前一刻還寒氣沉沉的禦書房,一瞬間冰消雪融。
跪在地上的陳公公跟憶妙都不約而同松口氣。
因為三殿下的事,這兩天來讨不痛快的、攪渾水的人不少,惹得皇上大發雷霆。這會兒見人消氣,陳公公看晏梨不亞于看到了活菩薩。
躲在晏梨身後的沁寧也笑嘻嘻探頭,“皇兄,阿梨她有事找你。”
這話一出,蕭天淩跟晏梨同時露出疑惑的神情。
“什麽事?”蕭天淩問。
晏梨眨巴眨巴眼,回頭看向沁寧。
她什麽時候說有事找他了?
沁寧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她的眼神,把人往前推推,“阿梨你不是想知道這個玉佩是幹什麽的嗎?現在直接問就是了。”
聞言,蕭天淩這才注意到她手裏拿着的東西。
晏梨這算是被趕鴨子上架了,只好硬着頭皮,一邊把玉佩從兔子燈上解下來,一邊說:“這個應該是你掉的吧?”
把玉佩遞出去。
可是人遲遲沒接。
殿內一時沒了聲音。
覺得怪異,陳公公小心翼翼擡了擡眼皮,看到晏梨手裏的玉佩,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晏梨忽然不确定起來,“怎麽了?不是你落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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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寧想開口幫人解釋,不過随即想到什麽,把話忍回去。
就在沁寧做好準備,今天哪怕耗上半天也要人自己開口的時候,卻見人伸手。
蕭天淩連帶着玉佩握住晏梨的手,“不是落下的。”
一頓,“是給你的。”
殿中剩下三個人齊刷刷看向身穿龍袍的人。
沁寧瞪大眼。
這還是她皇兄嗎?
曾經連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口的人,現在就算說這樣的話,也沒有猶豫,沒有含蓄不明。
坦坦蕩蕩,明明白白。
然後沁寧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另一件事,擰眉,“皇兄你什麽時候去找阿梨的?”
為什麽她都不知道?
沒等到回答,邊上憶妙低聲開口。
“長公主殿下前幾日讓奴婢找的香料,內務府今日來回話,說已經找到了。本來是要給殿下送過去的,不過因為殿下要的香沒人見過,又怕送錯了。”
明顯喂到嘴邊的一句話,沁寧愣愣,恍然大悟。
她皇兄難得這樣,正是兩個人互訴衷腸的好時機,但是他們杵在這裏太礙事了。
沁寧連連點頭,“哦,對對對。那你随我去看看。”
陳公公跟憶妙起身退出去。
沁寧扭頭看向晏梨,“阿梨,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看看就回來啊。”
邊說邊往外走,“一定等我回來啊,我很快就回來~”
說着說着,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诶?”晏梨下意識想跟上去,卻忘了自己的手還被人握住。
回頭。
“去內務府還遠,就在這兒等一會兒吧。”蕭天淩說。
晏梨遲疑片刻,想着自己出去估計也追不上沁寧,遂放棄。目光落在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上,輕掙。
蕭天淩手僵了一下,最後還是松了手。
好像第一次他們沒有為放不放手争得面紅耳赤,晏梨意外,重新把玉佩遞出去,“這個你還是收回去吧。”
雖然她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是很明顯是很重要的東西。
蕭天淩看了看她伸出來的手,忽而意識到一件事,“怎麽,是不喜歡嗎?”
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晏梨下意識“嗯?”了聲,解釋,“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這個應該是很貴重的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
把玉佩強往他手裏塞。
人卻始終不接,滿臉固執,“那你喜歡嗎?”
“我說了,不是喜……”
“只要你喜歡。”他打斷她的話。
晏梨擡頭,跌進他眼湖之中,他聲音沉沉說:“我只在乎,你喜歡,還是不喜歡。”
晏梨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蕭天淩眼眸裏滿是鄭重,不慌不忙開口,“那天你睡着了,我說的話你可能都沒有聽見。那我就再說一次。”
他目光太過認真,晏梨不自主想要往後退,不過剛一動,被他握住手腕。
“你說,占有欲跟習慣不是喜歡,也不是非誰不可。這個玉佩是我唯一一件算得上是獨一無二的東西,就是想跟你說……”
“我,非你不可。”
晏梨怔住。
“原本從圍場回來就想要去找你。但是會擔心,那麽快去找你,你會不會覺得我根本沒有認真想過你說的那些話。”
“所以,那天去找你,不是前面幾天不想見你,是到那天想到忍不住了。”
蕭天淩目光深深。
晏梨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心口忽而酸酸澀澀的。
禦書房外,久雨之後的陽光輕輕淺淺的,微風吹過,仿佛湖面蕩開的漣漪,波瀾不斷,卻格外溫柔。
因為沁寧跟蕭天淩關系親近,宮裏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她。前腳沁寧帶着晏梨進了禦書房,後腳就有人往後宮傳話。
白月心坐在石桌旁,身邊圍了一群人,都是宮妃,或站或坐,陪着她閑聊。
眼下王家敗落,太後面上是清心禮佛,實際是被軟禁在永壽宮,半步出不得。若是別的什麽,以王家的勢力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偏偏是謀逆大罪。王家不可能再有東山再起。
掌管後宮之權交到了白月心手中,賢妃協理。說起賢妃,自從進宮,就是深居簡出,不好親近,誰也沒有想到皇上會選她協理。不過也只是協理。
白家現在得皇上青眼,尤其是白子航,精于治水,頗得皇上重用,白家現在可以說是前朝後宮風頭無兩。
眼見這皇後之位已經是白家的囊中之物,不管心裏作何感想,面上自然是要多多親近。
“慧妃姐姐這宮裏的菊花開得真好,團團簇簇,熱鬧得像是春天似的。”
白月心一身绛色宮裝,聞言嘴角輕彎,勾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來,“都說萬物有靈,諸位妹妹時不時到我這兒來,自然花也開得好。”
“這樣說的話,要是皇上過來,這院子怕是還要熱鬧。”
這話入各耳,各有各的心思。
“聽說今天長公主又将那女子接到宮中來了,而且一進宮就去了禦書房。”一人狀似無意道。
有消息不靈通的,聽到這話面有不悅。
白月心笑容不減。
禦書房跟華清宮那邊的動靜,她自然是盯着,剛剛衆妃嫔進門之前,松枝已經跟她說過。
不過,淡淡問了句,“是嘛。”
這沒什麽情緒的兩個字叫人好一番品。
“這算是怎麽回事?皇上若是喜歡,直接把人接進宮來就是。這無名無分的,不是惹人議論嗎?”
“話也不能這麽說,這裏可是皇宮,又不是什麽街邊上的茶樓酒肆,貓貓狗狗都能進。就算進了宮,無名無姓的人,封個采女麽?”
這話引得衆人發笑。
“誰不知道是在哪兒學的狐媚功夫,竟然将皇上迷得如此。先是讓她住在華清宮,咱們這群人,除了慧妃姐姐,連華清宮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後來好不容易被送出宮,竟然又跟着去了圍場。”
歷朝歷代,也只有受寵和身份尊貴的妃嫔才能随聖駕出宮。這次圍獵除了慧妃就只有賢妃跟着去了。
這兩個人去,剩下的人還能找到理由寬慰自己,但是別的人去,自然不平衡。
“沈婕妤怎麽拿慧妃姐姐跟那種女子相提并論?”有人輕飄飄開口。
沈婕妤一驚,趕緊打量着白月心的臉色,賠笑說:“臣妾又不是眼盲,不至于好壞都分不清。臣妾的意思是,那女子連慧妃姐姐一根頭發都比不上,何德何能得皇上如此恩寵?陳姐姐別曲解妹妹的意思才好。”
“就是,慧妃姐姐才貌雙全,一直都是慧妃姐姐最明白皇上的心意,兩位白大人又在前朝為皇上排憂解難,豈是那種以色侍人的人比得上的?”
白月心端着茶盞,慢悠悠喝着,沒說話,像是根本沒有将這些話聽進去。
最後,茶盞往桌上一放,緩緩開口,“只要皇上高興就好,除此之外咱們也沒有什麽多求的了。”
“慧妃姐姐的氣度果然不是我們比得上的,也是,同那種人計較,倒是失了咱們的身份。”
“可不是,慧妃姐姐将來是要母儀天下,怎麽會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雖然白月心會登後位已經是一種默契,但是這事還沒有真正定下來,這樣擺到臺面上來說,萬一被人利用怕是十張嘴都說不清。
沒等白月心開口,松枝便道:“陳昭儀慎言。”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衆人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吃點心。
過了片刻,站在邊上,一直沒有開過口的一個妃子出聲,“不過,剛剛過來的路上,聽宮女太監們都在議論,說那女子手裏拿着玄绶白玉。”
此話一出,整個院子裏的人都看了過來。
個個表情幾度變化。
玄绶白玉,乃是天子之玉。
蕭天淩叫人備好晚膳,不過菜剛上桌,宮外來人,說晏煦突發急症。晏梨一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匆匆忙忙趕回去。
今天藥剛熬好,晏梨盛進碗裏,給晏煦端過去。
一聽屋外傳來腳步聲,剛還一臉正經跟手下人吩咐事情的晏煦立馬倒回床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直哼哼。
進門看到他這個樣子,晏梨快步過去,把藥放在床邊的小幾上,“二哥,怎麽了?是哪裏疼嗎?”
這幾天幾乎整個上京城的大夫都來看過,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他的病症。甚至還有人被他收買,跟他一起說什麽問題都沒有。
可哪有什麽事都沒有的人會吐血?
“二哥,要不我讓沁寧幫幫忙,找太醫來看看好不好?”晏梨愁眉不展。
一聽這話,晏煦看向她,一副擔心得不行的樣子。意識到自己做過頭了,晏煦頓了頓,不哼哼了,“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
不過怕又她徹底放下心來,補一句,“就是還有點頭暈。”
“二哥,之前都是你照顧我,現在你生病了,自然是我照顧你。身體最要緊,不要逞強,好不好?”
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晏煦忽然後悔了。
早知道他就不用胭脂紅兌水,演什麽吐血的把戲了。
也都怪姓蕭的,手段簡直叫人防不勝防,逼得他出此下策,就是為了讓她乖乖待在這裏,哪兒不去,尤其是不能進宮。
上次讓她去,是因為她說擔心朋友,再三央求他讓她去看一眼。
見他定定看着自己,晏梨手在他面前晃晃,“二哥?”
晏煦回神。
“阿梨……”起身,剛開口,就被人摁了回去。
晏梨壓住他的肩膀,“二哥,你別亂動。”
邊說邊把被子給他掖好,以為他是不願意,“那就再重新找個大夫看看。我把藥吹一吹,等涼一點你再起來喝。”
晏煦躺在床上看着她把這些照顧人的事情做得這麽熟練,眼眶微微泛熱,分明從小到大是個睡覺都不規矩的小丫頭。
心酸又心疼。
險些紅了眼的時候,自己身邊的人進來。
對視一眼,晏煦讓晏梨坐到旁邊。
那人上前,附在晏煦耳邊低語一句,說完就退了出去。
“怎麽了?”晏梨問。
“不是大事,定好的一批貨對方臨場反悔了。”
他說得自然,晏梨絲毫沒有懷疑。
看着他把藥喝了之後,讓他好好休息,自己端着碗離開。
等人一走,晏煦從床上爬起來,藥全吐旁邊花盆裏了。
吩咐,“去把人請過來吧。”
蕭天淩進來的時候,晏煦大喇喇地躺在床上。
床上的人先開口,“我這重病在身,就不起來給皇上行禮了。”
蕭天淩答:“無事,朕聽聞晏二公子身體不适,今日有空就過來看看。”
晏煦哼笑一聲。
“我還以為皇上又是來給我送迷藥的。”
“今日倒是沒有這個打算。”蕭天淩随口答,半分不自然都沒有。
這理直氣壯的樣子,倒是把晏煦噎了個結實,“那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那真是不好意思,有我在,別想動我家小雞崽一根汗毛。”
“你這個樣子倒是跟老母雞真有些像。”
晏煦:“…………”
皮笑肉不笑,“在皇上面前,我這是小巫見大巫,比不過皇上,是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敢用啊。”
“如果想的簡單點,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那就簡單點,什麽時候放我們走?”
“不是說天底下沒有能困住晏家二公子的地方嗎?”
晏煦氣得牙癢癢,“有本事把我的人放進城。”
“沒本事。”蕭天淩想也不想道。
晏煦:“…………”
突然驚訝于他的不要臉。
“那讓外面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離遠點。”
“如今上京局勢未大穩,安全起見。”
聽到這話,晏煦氣得直接從床上跳下來,“我看這裏最不安全的就是你吧!”
“早知道,我當時就不該幫蕭天琅,全部死了幹淨!”
“可你還是幫了。”
“我瞎。”
“晏家人護短出了名,我也算是親身體驗過。”
晏煦氣得笑出來,“臉大如盆四個字知道怎麽寫嗎?”
屋子內安靜片刻。
“多謝。”蕭天淩沉聲道。
晏煦沉默片刻,“不是為你。”
“我知道。”
“放她走吧。”晏煦再開口時,語氣也嚴肅起來。
“放不了。”
“你難道想要重蹈覆轍?”
“我想要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就算重新開始,結局還是一樣。”
“會不一樣。”
“你們不是一路人。比起珍惜你們這些人更會的是利弊權衡,比起情愛更懂的是玩弄人心。你如果真的心裏有她,讓她自在生活吧。不要再讓她卷進這些紛争裏了。”
“我會走到她的路上,跟她成為一路人。”
晏煦沉吟片刻,“你們之前如何,就算不用我說,你心裏也清楚。為了你的大業,你忽視犧牲過她多少次,你自己比我清楚。她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你是可以對她好,甚至讓她重新喜歡上你。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一切呢?曾經的傷害都已經成了事實,你讓她如何面對你?面對自己?”
蕭天淩喉結輕滾,沒有說話。
“之前都已經決定讓她回漠北了,就……”
“之前是之前。”蕭天淩打斷晏煦的話。
這翻臉不認賬的樣子,晏煦先是一怔,然後徹底火了。
“堂堂一國之君,你懂不懂什麽叫金口玉言!?”
蕭天淩坦蕩,“我放她走過,是你的人保護不力。所以一切推翻重來,咱們現在各憑本事。”
晏煦看着蕭天淩,手指着他,憋了半晌,“……那走着瞧!”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在明天。
感謝在2020-01-07 01:32:05~2020-01-09 23:09: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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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