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永壽宮。

從前人來人往的地方,現在仿佛死水一潭,沒有半點生氣,悄無聲息。縱然今日陽光明媚,也像是照不進去半分。

是以,當宮門的侍衛看到白月心之後,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忙跪下請安,“給慧妃娘娘請安。”

白月心連眼神都沒有給一個,只道:“起來吧。”

說着就往裏走。

見狀,侍衛起身,趕緊去攔,“慧妃娘娘……”

等人停下來,繼續說:“皇上有旨,太後潛心修佛,旁人不得進去打擾。”

白月心笑,一身绛紫色宮裝襯得人雍容華貴,眼風斜斜掃過去,“本宮只是來給母後送點清心降火的羹湯而已,送完就走,不會打擾母後清修。皇上若是問起來,本宮自會擔着,怪不到你們頭上去。”

聽到這話,侍衛不敢再言語,現在白家在朝中風頭無兩,連帶着慧妃在後宮的地位都水漲船高。都說後位已經是白家的囊中之物。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自己要是再攔,就是不識擡舉了。

侍衛讓開。

白月心帶着自己的人走進主殿。

主殿裏光線昏沉。

沒有熏香,幾日的綿綿陰雨,泡得屋子裏都有些潮濕的味道。

白月心擡手掩了掩鼻息。

似乎被她這個嫌棄的動作弄得不悅——

“哼。”裏間傳來一聲滿是輕蔑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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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心扭頭看去,王太後坐在軟塌上,穿着打扮一如往常,一絲不茍,可是就是滿身珠光寶氣,也掩不住這永壽宮從根上冒出來的頹然之氣。

白月心盈盈上前,“給母後請安。”

太後擡着下巴睨着白月心,沒有叫人起身。

等了片刻,沒等到人開口,白月心自顧自地站起來。

王太後嘴角的笑滿是譏諷,“既然要做戲,何不做到底?”

白月心置若罔聞,自顧自道:“前幾日不覺得,今天太陽一出來,就讓人心裏煩躁得厲害,所以臣妾特意讓禦膳房的準備了冰糖燕窩,給母後送來,清心降火。”

白月心說着,站在身後的松枝端着東西上前。

剛走近,坐在軟塌上的人突然伸手,一把掀了松枝手裏的東西。

瓷盅碎了一地,白月心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還是被湯汁濺到裙角。

“娘娘?”松枝緊張,扶住白月心。

似乎早就料到,白月心手輕擡,表示自己沒事。

白月心看向太後,“母後這火氣,怕是得讓太醫開個降火的方子才夠用了。”

王太後冷笑,“從前在哀家面前大氣都不敢喘的東西,現在倒是學了不少本事。”

白月心也笑,“多虧母後教導有方。”

王太後眯了眯眼,“是哀家看走眼,竟是沒有瞧出這人皮底下藏着的是只白眼狼。”

“母後擡愛,月心受寵若驚。要是母後今日不說,月心還以為母後是養狗呢。”

王太後手攥緊拳頭,指甲陷進肉裏,壓着心裏的怒意。自己花盡心血一手扶起來的人,到最後竟然反咬自己一口。

“沒有哀家,能有你今天?能有你白家今天?!哀家奉勸你一句,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難料,高興得太早,小心最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話一出,白月心臉上的笑冷了下來,踱步,慢悠悠走到窗邊,指尖撫過案幾上的瓷瓶。

“是啊,變成今日這樣都拜母後所賜呢。”

“利用我去制衡晏梨,拉攏我父兄為王相效力,讓皇上被您牢牢把握在股掌之中,可不都是母後所賜嗎?”

“想我當初還傻傻以為您是真心喜歡我,傻傻以為,晏梨死了,就是我的出頭之日。可是,她死了,我就成了那個要提防的人。那些您塞進後宮和那些您打算塞進後宮的世家小姐,哪個不是在敲打我?這些我都忍了,我付出那麽多,您竟然想要我為周雲瑤做嫁衣?”

指甲劃過瓷瓶,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

“狗急還會跳牆,更何況是人?”

白月心看向窗外,“最後一刻?您還指着王家能翻身讓您重回往日風光嗎?”

回頭,蹙眉,“母後,您何時變得這般天真了?”

一字一句裏滿是嘲諷,王太後冷眼看着她。

白月心開口,“皇上與譽王的關系,您比我清楚。當年,如果沒有王家在背後推波助瀾,譽王府何至于到那般下場?整個譽王府,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您覺得皇上會忘?會不跟王家,跟你算這筆賬?”

“這些年,您跟王相将皇上逼得動彈不得。現在眼看控制不住,甚至铤而走險讓明王進京,不惜自損八百也要殺敵一千,您可曾把皇上當成自己的兒子?臣妾看明白了,在您心裏只有可以利用的人跟廢物,您絲毫不顧念母子親情,又怎麽會覺得皇上會網開一面,給王家一條生路?母後您可曾給過別人生路?”

“事到如今,您竟然還想着東山再起?曾經那些依附王家的人,現在自身都難保,更何況,王家犯的可是謀逆之罪啊。”

看到人面色平靜,白月心不悅,重起話頭,嘆口氣,語調輕松下來,“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關鍵的是,是您害死了晏梨。這筆賬,皇上不可能不跟您算。”

如願看到人臉色微變,白月心會心笑,“事到如今,告訴您也無妨。母後您知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意外嗎?對皇上來說,晏梨就是意外。所有人都覺得皇上從來沒有把她放在心上過。可是所有人都忘了,當初譽王妃的下場。所以,皇上裝作什麽都不在意,以免王家盯上她。”

“可就算是這樣步步小心謹慎,晏梨卻還是死在您的手裏。”

“……她的死,與我何幹?”

“跟您沒有幹系嗎?如果真的沒有關系,可是為什麽她從宮裏回府,當晚就吐血不止呢?人走了,皇上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難道不是您主張瞞着皇上,以免玉州未定,影響皇上繼位大統嗎?這還不夠,你們甚至打算利用晏梨的死來扳倒晏家。”

“還有,皇上為什麽會忘記晏梨?您又讓我假扮晏梨博得聖寵,甚至許諾我皇後之位。樁樁件件,您怕是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撇不清吧。”

白月心理了理鬓邊的發,“您啊,真的做了太多叫人失望的事了。就算看在您想要把控朝政的野心,您也只能在這永壽宮裏待到死了,王家也只有死路一條。”

王太後恨得險些咬碎牙,“得意吧,哀家且要看你能得意到幾時。白家又是什麽幹淨的貨色?王家倒了,你以為白家又能有什麽好下場?到時候說不定是殊途同歸。”

白月心笑出聲,“這大概是要讓母後失望了,有母後跟王家珠玉在前,白家只會對皇上忠心耿耿。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絕不做半分非分之想,不踏母後跟王家後塵。可惜母後只能待在這永壽宮裏,看不見白家日後的榮寵了。”

看着那張笑容張揚的臉,王太後面色漸漸猙獰。

白月心笑容不減,“那月心就打擾母後清修了,母後的确是要多念念經,畢竟王家那麽多條人命,都是戴罪之身,母後要是再不求求神佛,到時候人頭落地,怕是連閻王爺都不收,豈不是全變成游魂野鬼,好不可憐?”

“白月心!”

王太後猛撲上去。白月心一讓,人摔在地上。

頭上珠釵掉到地上,滾出好遠。

白月心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地上,實在狼狽的人,看了好久,輕啧兩聲,最後笑意盈盈,“月心自己走就是了,母後不必送。”

說完,帶着松枝離開。

主殿傳出來歇斯底裏的尖叫聲,外面的宮女太監侍衛置若罔聞,恭恭敬敬送白月心離開。

晏梨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發現自己竟然睡在榻上,低頭看着身上的被子,意識漸漸回攏。

想起昨天晚上蕭天淩過來,他們還說了會兒話,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睡着了。

掃了一圈,屋子裏沒人,反應過來,他今日是要上朝的。

坐起身,眼角餘光注意到枕頭邊有什麽東西,扭頭一看,是一塊玉佩。

剛拿起來,不等她細看,屋外傳來匆匆腳步聲——

“阿梨!?”

晏煦沖進來。

看到人好好地坐在軟塌上,晏煦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落下去一半,沖上前去,握着人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沒事吧?嗯?有沒有怎麽樣?”

晏梨被問得一頭霧水,“沒……沒事啊。”

“姓蕭的呢?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二哥,你在說什麽?你是不是做什麽噩夢了?”

看到她滿臉疑惑,晏煦稍微冷靜了點,緩了緩,“姓蕭的是不是來過?”

“嗯。”

“人呢?!”聲音陡然拔高。

“走了。”

晏煦四下掃了一圈,的确沒有找到人,“他來找你幹什麽?”

這個問題把晏梨問住了,昨天晚上他們東一句西一句,細想起來好像什麽都沒有說,最後指了指桌上,“送糖葫蘆過來。”

晏煦先是一愣,然後看着那一串糖葫蘆,氣得牙癢癢。

“流螢!”大喊一聲。

流螢急急忙忙跑進來,“二……二少爺?”

“去!把上京城裏所有的糖葫蘆都給我買回來!”

“啊?”

“啊什麽啊?還不趕緊去!”

“哦哦。”

等流螢一走,晏煦拉過晏梨的手,像個老媽子一般握在手裏,語重心長地說:“妹妹,男人都是花言巧語的,千萬不要被他們騙了。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你想要什麽,直接跟二哥說,二哥給你買。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二哥都給你摘下來。外面那些人的小恩小惠,看不都不要看,知道了嗎?”

“……哦。”晏梨聽得懵裏懵登的,還是乖乖點頭。

見她這麽乖,晏煦露出老母親的笑,摸摸她的頭,“阿梨最乖了。”

話音落下,注意到她手裏拿着的玉佩,臉一垮。

這姓蕭的,還真的是見縫插針啊。

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見他臉色不對,晏梨趕緊解釋,“這個好像是不小心落下了。”

晏煦一把将玉佩奪過來,管他是不是落在這裏,想用個這麽玩意兒就把他妹妹騙走?世上沒有這麽好的事。

乍一眼看成色極好,脫口而出,“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不過,說完看清楚手裏的東西之後,晏煦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吞了蒼蠅。

見狀,晏梨趕緊把玉佩拿回來,“二哥,這是別人的東西,還是還回去吧,反正我們又不缺錢。”

晏煦在心裏把蕭天淩罵了個遍。

這東西,他就算敢賣,也沒人敢買。

面上笑着,哄道:“不賣。先放二哥這裏,下次碰見,就還回去。”

晏梨沒給。

“不用了,我跟沁寧約好過幾日要去找她,到時候讓沁寧轉交就好了。”

“阿梨!”

看到馬車停下,沁寧風風火火跑上去。

聽到她的聲音,晏梨撩起車簾,沖她揮揮手,趕緊下馬車。

剛站穩,沁寧到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阿梨,我想死你了!”

好段時間沒見,現在見到自然分外開心。

她這麽一說,晏梨想起兩個人還是從圍場分開就沒有見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都聽說一些,心裏擔心,不然也不會央着二哥一定要跟她見面。

“你怎麽樣?還好嗎?”

知道她在問什麽,沁寧心裏暖暖的,不過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點了下她額頭,“我能有什麽事,我可是齊國的長公主。放心吧。”

見她不願多說,但是還能跟他說笑,晏梨也沒有再多問。

話音落下,沁寧的目光落在晏梨手上拎着的一盞花燈上。

退開半步,仔細打量,一個小兔子模樣,下面還墜着東西,“這是?”

被問起來,晏梨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這是我二哥做的。”

非要她拎着,還說尤其進宮之後,半步不能離身。

沁寧把燈擡高,看清下面墜着的那塊玉佩,驚得倒吸氣,嘴裏能塞下一個雞蛋。

見她滿目震驚,晏梨趕緊說:“哦,這個,是你皇兄不小心落下的,剛好給你,你幫我還給他。”

晏梨說着就要把玉佩解下來。

“別別別!”沁寧攔住她。

當眼前人一頭霧水看向自己的時候,沁寧信誓旦旦,“我對天發誓,這個東西肯定不是皇兄落下的。應該……是送你的。”

後面半句,沁寧說得沒什麽底氣,畢竟這個東西從來都沒有哪個皇帝送出去過。

聽出來不太對,晏梨不由問:“這個玉佩是有什麽特別的嗎?”

沁寧正要開口,眼珠一轉,到嘴邊的話拐了彎,攬過晏梨的肩膀,推着人往前走,“你走走看就知道了。”

晏梨不得已往前走,然後就看到宮女太監侍衛,見到她手裏的那個兔子燈之後,一路跪過去。

這陣勢太大,晏梨後面直接把燈倒着拿,玉佩握在手裏。

“這到底是什麽?”

晏梨問了一路,沁寧都含糊其辭。

等到停下的時候,終于換了說辭,“想知道是什麽,進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晏梨一擡頭,才發現她們到了禦書房門口。

不等她反應,就被不由分說拉了進去。

沁寧拉着晏梨一路沖進禦書房,一進門,猛然發現氣氛不對,再一看,陳公公跟憶妙都跪在邊上。

心裏大叫不妙。

聽到腳步聲,站在禦案前背對着她們的人開口,“誰讓……”

晏梨被沁寧猛推了出去。

蕭天淩一回頭,撞上一雙驚得瞪圓的眼睛。

片刻之後,嘴角不自主輕彎,“你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事,下章在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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