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蕭天淩握着她的肩膀,讓她坐起來。

“你剛剛叫我什麽?”聲音裏是掩不住的緊張。

晏梨連坐穩都困難,搖搖晃晃的,頭往後仰就要倒頭睡,發現睡不下去的時候,蹙眉,嘟囔,“困……”

被她的聲音拉回點神智,蕭天淩幫她擦幹腳。不等他說,她已經乖乖把腳放到床上。

蕭天淩拉過被子蓋到她身上。

将被角往她身下掖好,一擡眼,發現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寫滿了困惑。

似乎在辨認他是誰。

看到她眼裏的陌生,蕭天淩剛剛因為那一句“天淩”而近乎狂喜,而提起的心落了回去。

蕭天淩坐在床邊。

“知道我是誰嗎?”他問。

她愣愣看着,半晌,笑。

那笑太過明媚,叫蕭天淩有一瞬恍神。

“喝酒!”她擡手抓住他,興沖沖地說。

想起她剛才在凝香館抱着酒壇子站在蓮花臺之下,朝臺上舞姬柔柔伸手的樣子,明白過來,她是把他當成其他人了。

“我是天淩。”蕭天淩說。

她臉上的笑消減幾分,歪着頭看他,“天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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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叫他,這一句更像是在重複他的話。

蕭天淩點頭,“嗯,天淩。”

期待着她能認出自己。

可是卻見她皺眉,說:“那個人,讨厭。”

聽到“讨厭”兩個字,蕭天淩眸色一閃。

喉間發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麽讨厭?”

晏梨別過臉,偏執重複,“讨厭。”

蕭天淩沉吟片刻,小心翼翼,“是因為……林驚塵嗎?”

平時連聽都不願意聽到的名字,卻是陪她經歷過生命中最艱難的一段時光的人。而他,那個時候,連她長什麽樣子都忘了。

沒有人知道,當她問,為什麽從來沒有去找她的時候,他是什麽感覺。

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等了半晌,卻見她伸手,手指輕輕揪住他衣角,很是小心的樣子,輕聲說:“我買你好不好?”

蕭天淩怔住。

“我帶你回家好不好?我家在漠北,那裏很好看。”

蕭天淩久久說不出來話。

心裏的苦澀交織着嫉妒瘋長。

“你要買誰?”聲音低沉。

腦子裏閃過在凝香館看過的人的臉。

而醉酒的人絲毫沒有察覺不對勁,自顧自說:“但是我銀子可能不夠。”

“你要帶誰走?”看到她為了一個風塵中的人發愁苦惱的樣子,蕭天淩理智的弦崩斷,抓住她胳膊的時候,力道失控。

聽到她喊疼的時候,才恍然清醒,松手。

晏梨委屈地摸摸被捏疼的胳膊,而後手在身上四處摸摸,可是摸了半天,身上連個銅板都沒有,最後從衣袖裏摸出一塊玄绶白玉。

看着她手裏的玉佩,蕭天淩如哽在咽,喉嚨裏緊得刺痛。

“……你……要用這個……去買嗎?”一句話幾度停頓。

坐在床上的人低頭,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裏的玉佩,半晌,擡頭,臉上是真實的疑惑,“這個可以嗎?”

蕭天淩張張嘴,卻發不出來半個音。

她繼續說:“可是,這個不是你給我的嗎?”

呼吸一滞。

蕭天淩怔愣住的臉上,淺紅一點點從眼底蔓延上來,眼眶通紅的時候,卻笑出來。

所謂劫後餘生,也不過如此了。

只是面前的人卻苦惱,“我買不起。”

又重複,“我買不起。”

說完兩遍,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帶上哭腔,“我為什麽會買不起?我讨厭……”

她自言自語着。

可是蕭天淩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不知怎麽的,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如果他們沒有在一起的話,她就回漠北,然後讨厭他一輩子。

——“……不是自己的,說讨厭的話,就不會那麽想要了。”

蕭天淩擡手勾住她後頸,輕輕抵住她的額頭,目光深深地鎖住她的眼,唇張合幾次,最後從心口溢出來一句話。

“……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因為王家的事,今日早朝吵了一上午,不過有人心情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禦書房。

蕭天琅說完之前蕭天淩交代給他的事的進展,不由說:“皇兄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對面的人嘴角漾開極淺的笑,不過這樣的笑意出現在一向不茍言笑的人臉上,也再明顯不過。

“嗯。”他應聲。

連半分掩飾都沒有。

蕭天琅微微意外。

不過也能猜到緣由,笑。

“阿梨送的嗎?”蕭天琅問。

注意到他一直在摩挲着手裏的什麽東西。

蕭天淩愣了一下,順着反應過來。

“是我偷的。”

這下換蕭天琅愣住。

這短短一句話,竟然透着些孩子氣,這種在他身上從未出現過的東西。

好一陣,才回神,蕭天琅忍不住好奇,上前兩步,看着他手裏的東西,微怔。

他指間纏着一根細細的長發。

對于他的打量,蕭天淩不躲不避。

那是他回宮換朝服的時候,在自己肩上發現的。

蕭天琅會心笑,看着面前的人,由衷感激。

背負着無數人期待跟希望的人,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是他的希望。

“皇兄,你打算什麽時候接阿梨進宮?”

“……再等等。”

等她願意。

也等他為她把後面的事情都安排好。

等蕭天琅離開之後,陳公公走到禦案旁。

見他似乎有話要說,蕭天淩問:“什麽事?”

邊問着邊打開手邊的奏折。想着盡快忙完,再去見她。

陳公公斟酌片刻,小聲說:“皇上,明日是太後生辰。”

拿奏折的手微微一頓。

宿醉之後,晏梨昨天昏沉了一天。

那天喝得太多,連自己是怎麽回來的都一點印象都沒有。腦子裏關于那天的事,一團亂麻,她以為自己好像見過蕭天淩,可是所有人都說,這兩天并沒有其他人來過。

不過這不是最苦惱的事,更叫她想不明白的是,她第一次去凝香館的時候,明明感覺很熟悉,尤其是那些舞姬在臺上跳舞的時候,就好像以前去過。可是現在不管她在裏面待多久,讓舞姬們跳多少遍,就是什麽都想不起來,甚至之前的熟悉感都消耗殆盡。

焦躁得在床上輾轉反側。

思來想去,還是想要再去一趟凝香館,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正要叫流螢,房門被推開一條小縫,一道人影閃了進來。

“什……”

質問的話剛說完一個字,那道人影跪下去,聲音低沉。

“夫人。”

是朔風的聲音。

晏梨剛繃起來的弦驀然松下去。

屋裏漆黑一片,晏梨還是扯過被子裹住自己,“你怎麽會在這兒?”

“朔風半夜驚擾夫人,罪該萬死。只是想求夫人随朔風進宮一趟。”

“進宮?”

晏梨想到什麽,急聲問:“是沁寧出什麽事了嗎?”

那煌煌宮城,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只有沁寧,心思那般單純,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聞言,朔風默了瞬。

“夫人進宮之後便知。”

晏梨站在燈火輝煌的大殿之前,久久不知如何反應。

她沒有想到朔風會帶她來這裏。

而這裏,她從前從未來過。

朝臣們議事的地方,整座大殿雄偉莊嚴,以至于縱然燈光萬盞,也覺得透着一絲絲沁骨的涼意。

“夫人請進去吧。”朔風開口。

晏梨回頭看了他一眼,猶豫一會兒,擡腿走進大殿。

邁過門檻,擡頭便看到玉階之上的龍椅上坐着一個人。

沒穿朝服,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也沒有絲毫帝王的威嚴,反而有些狼狽。臉上有傷,一道細長的口子落在眼下,傷口似乎沒有處理過,冷白的臉色拉出猩紅的血跡,看着觸目驚心。

晏梨盯着他臉上的傷,眉頭輕蹙。

他也不說話,只是看着她,眼角眉尾低沉。

看着有些……

可憐。

晏梨不知道怎麽的,身體不受控制一般,邁腿往玉階上走,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

他目光一直跟她緩緩動。

等到跟前,他臉上的傷看得更清楚了,晏梨眉擰得更緊,無比确認,他的傷就是沒有處理過。

“你受傷了,為什麽不叫太醫?”

他沒有回答,只是朝她伸出手。

無聲地在說——

到我身邊來。

像是被什麽蠱惑,晏梨繼續往前。

幾步之後,手腕被握住,往前輕輕一帶,人跌坐他身邊。

是他身旁,也是龍椅之上。

見狀,守在玉階之下的陳公公心頭猛跳,不過轉瞬垂眼,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默默退出去。

偌大的大殿裏,只剩龍椅之上的兩個人。

“你怎……”

晏梨開口,話未說完,面前的人傾身過來,手貼着她腰側,再往後背,嚴絲合縫地将她抱進懷裏。

因為他比她高,即使坐着,兩個人身高也略有差異。他抱得太緊,晏梨被他抱起來了點。

他的臉往自己頸間埋。

像是找到什麽安穩的地方。

晏梨努力在他的懷抱裏找到一點喘息的空間,“……你的傷。”

他卻絲毫不在意,抱她抱得更緊。

晏梨恍惚覺得他不是在抱自己,而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攀着他的肩,企圖往上一點點,可以喘口氣。

剛坐起來點,卻被他順勢直接抱到自己腿上。整個人落在他懷裏,忽然感覺到他身體在止不住地輕顫。

詢問的話剛到嘴邊,卻被伸進衣襟的手吓得失聲。

蕭天淩近乎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溫度,唇貼在她頸間搏動處,聲音低沉到微微發啞。

“這裏……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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