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毫無由頭的一句話,白月心茫然片刻,随即瞪大了眼。
看到剛剛自己掉在地上的點心,“不可能……不可能!”
艱難扭頭,看向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松枝。
“松枝……”
聲音近乎哀求。
可是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白月心看着松枝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眼中的光亮一點點寂滅,嘴角勾起,笑,大笑。
她竟然忘了,松枝是家裏送到她身邊的人。
她一心為了白家,現在卻落到如此下場。
落到這樣,一無所有的下場!
笑到幾乎癫狂,直到眼角沁出淚。
血,一口一口往外湧,華貴的宮裝血跡斑駁,卻都已經不在意了。
白月心斜眼看向一直站着的人,“皇上,你可曾對我有過一絲情誼?”
光從他身後照進屋子裏,視線裏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面容看不清半分,連帶着聲音都低沉得可怕。
就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朕給了白敏選擇,保兩個,無後無三品以上,還是棄一個成全一個。只可惜,他選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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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心揪扯着心口的衣服,嘶喊。
終究,在父親心裏,她還是比不上兄長。
甚至,她只是一塊墊腳石,一塊用完了就可以抛棄的墊腳石,甚至是一塊可有可無的墊腳石。
僅剩的一點信念轟然倒塌。
白月心雙眼通紅,看向蕭天淩,“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要這麽對我?為什麽?!”
“為什麽連我的至親都要置我于死地?!”
“我又究竟是哪裏做得不夠好?究竟是哪裏比晏梨差了?!為什麽你心裏偏偏就只有她一個?就連人已經死了,還霸占着你的心?我究竟是哪裏不如她!?”
“新婚之夜,你叫我安分守已,說白家想要的都會如願以償。可是憑什麽,憑什麽我白月心只配那些身外之物,而她卻可以得到你的心?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蕭天淩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看着她。目光裏有可憐,那樣施舍的神情就像一把刀狠狠紮進白月心心裏。
白月心收住眼淚,“皇上不必可憐我,因為這世上最可憐的人,是皇上你啊。”
“身在這上京城之中,誰不是棋盤上的棋子?可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已經死了。”
“就算皇上找了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她百般呵護,甚至把玄绶白玉送給她,讓她自由出入皇宮,她都不是晏梨。真正的晏梨已經死了,縱使皇上現在表現出萬般寵愛,她也不會知道了。”
“皇上,你真的太可憐了。不喜歡我,卻要娶我。喜歡晏梨,卻從來不敢說。她直到死,都不知道你喜歡她。”
“我以前瞧不上她,就像外面那些人說的那樣,覺得她不懂規矩,不知廉恥。可是我現在越來越覺得,這樣的人多可貴。心裏有你,就一心一意地對你好。可是這個人已經死了。在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人不顧別人的眼光對你好了,不會再有人為你洗手做羹湯,不會再有人為你背井離鄉。我落到今日的下場,可是到今天就結束了。而皇上你,連死都不能死,只能一天又一天去體會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失去了什麽。”
灑進屋子裏的陽光失了溫度,冷白冷白的。
面前的人似乎不為所動。
白月心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來,這個動作像是消耗了所有力氣,“咚”一聲悶響,撞到桌子上,靠着桌腳,大口大口喘氣。卻渾然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皇上你應該早就想起來了。留我這麽久,不過是我還有點利用價值。若是恨我欺騙,那皇上最應該恨的人是太後。太後讓我學晏梨的時候,說皇上不可能再想起來,所以永遠也不會知道我是騙你。太後為什麽如此篤定?臣妾至今都沒有想明白。”
喘了口氣,“皇上恨我,怕是從晏梨死之後就已經開始了吧。那個時候,皇上恨不得殺了我。”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過皇上。因為臣妾對皇上的心意從未變過。但事到如今,再不說,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皇上如今這般懷念晏梨,甚至為了她遷怒于臣妾。可是,皇上可知道,她曾經親口告訴我……”
“她恨你。”
一字一頓。
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攥緊,白月心笑,“不然,為什麽至少最後,她連只言片語都沒有留下?為什麽,她曾經視若珍寶的秋千,最後也親手毀了?沁寧說得對,她不是疫症。如果是疫症,怎麽會迎霜院上下都沒事,唯獨她一人生病。我知道,她也知道。可是為什麽,我說她是疫症的時候,她連一句争辯都沒有,為什麽?因為她恨你,恨你恨到寧願死,都不想再見你,不想再跟你有半分牽扯。”
“夠了。”
白月心臉上的笑越發明媚,“當時她生病,我就是故意的,故意說她是疫症,然後把她關在迎霜院。她死的那天,是我讓蘇嬷嬷把迎霜院的門鎖上。我原本沒有想到她那天會死。但是聽說她死了,一想到她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我心裏就說不出的暢快……啊!”
脖子被人扼住。
白月心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沒有掙紮。
因為喘不過上來氣,眼前一陣陣泛黑,就在耳朵裏嗡鳴聲大到蓋過一切聲音的時候,脖子上的力道驀然松開。
白月心倒回地上,劇烈咳嗽。
蕭天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白月心用沙疼的嗓子啞聲說:“皇上說喜歡,看來也不過如此,我害她如此,皇上竟然還舍不得殺我。也難怪,她會覺得皇上不喜歡她。娶她不過是因為逼不得已。就算一腔熱血,面對皇上這般冷漠,也只會涼徹骨。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皇上你自己。你最該怨恨的人,不是太後,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是你,殺了晏梨,殺了那個這世上唯一愛你的人。”
滿是挑釁。
聽到最後一句,原本青筋暴起的手就像是失了所有力氣,驀然松開。
轉身往外走。
見他要離開,白月心突然崩潰,趴在地上想往前爬,“你殺了我啊!你為什麽不親手殺了我?!”
視線中的人腳步停下,卻沒有回頭。
蕭天淩冷聲道:“你家裏親自為你選的路,朕會讓你好好走完。”
說完,人徑直走出屋子。
白月心趴在地上,痛哭,直到最後發不出去一個人,臉泡在血泊裏。
這一切,竟然是她最親近的人所賜。
可笑可悲。
艱難擡頭,看着窗外的陽光。
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也是這般天氣,家裏菊花開得極好,來了很多夫人小姐。那時候所有人都誇她聰慧文靜。
可是她現在變成什麽樣了?
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像是一個笑話。
如果有來生,她一定不要生在上京,不要生在白家,不要再跟這皇宮……
扯上半分關系。
入了夜,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晏梨做了一個夢,夢裏就像是在凝香館,絲竹管弦聲不斷,目光所及之處,水袖飄飄,而在水袖飄舞之間,隐約看到有個人坐在自己斜前方。用力看,卻怎麽都看不清,好不容易等到舞姬退下,目光剛移到他下巴,人卻猛然驚醒。
心跳咚咚得跳得飛快,躺在床上,緩過來,才發現外面雨越下越大了。
四下安靜得只剩雨聲。
風從半掩的窗戶吹進來,帶着水汽,濕漉漉的風,格外涼。
晏梨下床,走到窗邊,準備把窗戶關上,卻意外發現院子裏站着一個人。
兩個人的視線透過雨幕碰上。
認出是誰,晏梨一驚,趕緊出去。房門一開,立在門邊的一把傘倒在面前,晏梨撿起來,撐開,快步走進院中。
他不知道在這兒站了多久,渾身濕透。
晏梨給蕭天淩撐着傘,“你在這兒幹什麽?”
雨聲太大,打在傘面上噼啪作響,沖刷得她的聲音都聽不太清楚。
他臉上都是雨水,眉眼低垂,說不出來的狼狽,他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般。晏梨抿唇,忍不住伸手去幫他擦。
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臉,沒有一絲溫度,冰冷。
晏梨詫異,“你到底在這兒站了多久?”
蕭天淩看着她,沒有說話。
腦子裏全是白月心說的那些話。
害怕得想見她,卻又不敢見她。
渾身冰冷,眼眶卻一片灼熱。
“是出什麽事了嗎?”晏梨問。
又道:“算了,先進去吧再說,雨太大了。”
說着,拉着他準備帶他進屋。
伸出去的手卻被反拽住,一個踉跄,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眼前有人影晃過——
唇上貼上一片冰冷的柔軟。
太過震驚,片刻後,晏梨像是大夢初醒,想要掙開他,人往後退,卻被人勾住腰扣進懷裏。
傘掉在腳邊。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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