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靜兒輾轉憂婚期
三更天已過,房間裏,綠翹輕微的鼾聲不時傳來,林靜宜卻在床上輾轉反側。她心中比起歡喜有更多的憂慮:一來,蘇蘇人在衛王府是吉是兇尚未可知。再者,李重俊如何對李思沖身邊發生的事如此了如指掌?還有,李重俊說的不要壞他好事,又是何指?莫非是怕自己阻撓李思沖提親?果真如此的話,那李思沖想的迎她進門的計劃李重俊會同意嗎?李重俊會對自己下毒手嗎?如此這般的考慮,又要不要告訴李思沖呢?
林靜宜反複計算着日子:七日齋戒後便三日陳設,省牲器不過兩日,饋食也就在當日完成。這樣下來,去盧家提親的日子轉眼即到,李思沖也已經讓人以外命婦的規格幫自己置辦青羅、首飾、花釵翟衣。
繪娘不會答應的,做表面夫妻她也一定不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都不必說,李思沖和她的兄長都瞞着她進行過了,女子戴纓儀式也省去,但請期李思沖就必須去問繪娘的意思,确定她是否願意接受最後的親迎。如果繪娘答應了呢?不會的,她決絕不會答應。但如果她不答應,因此破壞了李重俊的大計,他倒是最終會成為太子,但我呢,他真會做什麽對我不利的事嗎?林靜宜心如亂麻,思緒不寧。
“啊......睡覺!死就死吧!”她猛地把被子蒙在頭上。
“片片互玲珑,飛揚玉漏終。乍微全滿地,漸密更無風。”小雪節氣至,氣溫迅速下降,初雪量小,但依然讓林靜宜十分興奮,她想暫時抛開所有的憂慮,只體味這裹滿雪樣滋味的眼前幸福。
“聽說了嗎?皇上出宮之前啊,那文武百官都早早兒的在外邊候着,皇上和皇後着衰冕,乘玉格,我們将軍那是一路騎着高頭大馬陪到了廟所。何等榮耀?!對了,你們知道嗎?皇上竟然還讓人在玄武門前舉行潑寒胡戲,那場面真是壯觀!”吳寶唾沫星子亂飛,跟一幫家奴紮成圓墩兒興致勃勃得聊祭祖大典的事。
“吳寶,什麽是衰冕?什麽是玉格?什麽又是潑寒胡戲啊?你還文绉绉的,給講講嘛。”林靜宜突然就從背後插話,驚得一窩人都散去做事了。
“我也只是聽人家說的什麽冕什麽格什麽戲的,我去喂馬啦。”吳寶也要閃人。
“怎麽啦?你們怎麽見了我就躲啊?”
“你,你不是要成将軍的妾了嗎,你以後也是半個主人了?我呸,我打臉,我打臉,就是主人。大家還不得恭恭敬敬的。”
吳寶眼睛一瞟一瞟地看林靜宜,還真是拿手扇自己臉兩下。
林靜宜有些失落,她扭頭就走,後面吳寶只叫,“诶呀,你別生氣啊。”
“我是那樣兒的人嘛!”林靜宜回頭瞪他一眼,再不理他,本來她剛想放下,可是這府裏的各色下人都開始議論紛紛,她一個婢女,将軍卻想以正室的禮數迎她進門,對他們來說,确實挺新鮮,不知情的,都瘋傳她的手段如何如何高明,如何如何厲害。
“怎麽?看你心事重重啊。”歡喜看到問她。
“不妨事,沒什麽大不了的,都會過去的。身體怎麽樣?”林靜宜爽朗開來。
“還好。”歡喜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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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潑寒胡戲是什麽戲?”
“嗯,呵呵,你還是問将軍吧,對了,聽說将軍為了娶你,甚至把家裏的床都拆掉換成新的。”歡喜不經意提起。
“哎,連你都來說這些,可見這個話題是如今這李府裏最熱門的了。哼,良賤不婚是法制,他怎麽可能娶我呢,只是收了做個賤妾而已。”林靜宜說完,兩人沉默了許久,都只看着雪花悠蕩,冷風輕旋。
“即便如此,你也願意,不是嗎?”
“是啊,即便如此,我也願意。”
晚間,李思沖回家來,卸了重裝,換了便服,四下找林靜宜,遠遠見她披一鹿裘撫琴亭站着,忙去屋裏取了手爐,放入新的火炭,套好外罩,自己也披了裘衣去亭上。
腳下薄薄一層雪,沒有嘎吱嘎吱的聲響,李思沖盡量把腳輕提輕放,想要吓她一吓,快要走到時,就聽林靜宜說,“你來了。”李思沖快步到她身後,從後前抱住她,順勢把手爐塞給她。
“如何曉得我來了?”
“可能站久了,太冷,覺得有熱氣近了,就猜是你。手爐真暖。”
“曉得你粗心不會照顧自己。”
李思沖不聽林靜宜說話,試探着說:“家裏有人說閑話了?”
“這是我們倆個之間的事,随她們說去,我也不掉半兩肉。”
“那是什麽?”
林靜宜轉身鑽進他懷裏,“我給你背首詩,如何?我當年最喜歡的一首。”
“好啊!”李思沖抱着她搖一搖。
“阿萊,你是我的黃色蝴蝶,你是我的神奇仙境,你是我的最後一顆淚珠,你是我的救命稻草,你是我所珍藏的最好的禮物,你是我想游到的最後的此岸和彼岸,你消失了,我也就迷失在茫茫的痛苦之中,前後左右,一片混沌,我叫喊而不知所雲,我存在而無所适從,我追憶而無可奈何,我空虛而不知所終。”林靜宜悠長低腔有韻律地誦完。
又過了一會兒,李思沖才說:“這是哪家詩人的詩句,很是新穎,但就是有些悲怆。”
“往事勿追思,追思多悲怆!你給的形容詞很貼切。”林靜宜還是埋着頭。
“讓我看看,我的小娘子今天是怎麽了。”李思沖拉開兩人的距離想觀察她的臉色。不料,林靜宜又緊緊抱他。“不要!我要暖着。”
“再過三日,我就去定日子,探聽下繪娘的意思。”
“繪娘要是同意嫁進來呢?”
李思沖又想推開她,她雙手扣住就是不松開。“你在擔心這個啊!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應該會騰出間廂房給她住,可依我對她的了解,她應該不會過來我府上。雖說長兄如父,其言必聽,但即便她的父兄都不能篤定她會同意這樁婚事,更不要說能真的嫁過來。”
“如果她根本就連婚事都不同意,我就不能進門了嗎?”
“哈哈,你真的在擔心這個。她同意婚事,也要委屈你蓋着她的卻扇,頂替她走完所有的儀式。如果她連婚事都不同意,你就只能在沒有花轎,沒有交拜,沒有祝賀的情況下和我入洞房。”李思沖一邊笑言,一邊拉她在亭中圓凳上坐下,林靜宜坐他腿上,還是死死攀住不放。
“你答應過的,無論如何會做我李思沖的女人。”
林靜宜眼淚不止,把李思沖的衣領都浸濕了一大片,風一灌,李思沖打了一個冷顫。
林靜宜終于肯面對着他,李思沖看她兩只眼睛哭得紅腫,又好笑又心疼,“休要哭成個淚人兒!”他輕聲責備。“答應我,快快高興起來。”他牽她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今天,我聽吳寶說什麽潑寒胡戲,問歡喜他卻說讓我找你要答案。”林靜宜拉起李思沖的手,兩人面對面坐着。
“哈,難怪他不說,簡單說潑寒胡戲就是裸身揮水,鼓之舞之。這原是從西域傳來的。你是不知,當時玄武門前旗幟飄揚,鼓聲震天,人們騎着駿馬,或戴獸面,或□□着身體,相互潑水嬉戲,奔馳追逐,喧噪喊叫,成群結隊跳着《渾脫》舞蹈,唱起《蘇莫遮》歌曲,如軍隊打仗一般,主上因大愛,才特意要求大典後舉行。”
“哼,我認為不可。一則,大冬天的人們容易受涼生病,二則,玄武門乃軍事重地,皇帝卻在此觀看打鬧嬉戲,三則,不穿衣服,成何體統。” 林靜宜不屑。
“哈哈,倒真是有朝臣力谏廢除,我家小娘子所言極是,為了獎勵,我脫衣跳一段潑寒胡戲給你看如何?”李思沖說笑着掙脫林靜宜的手,就去解自己披的裘衣。
“哈哈哈,不要不要,會凍壞的,哈哈哈,真的不要。”林靜宜趕緊拉過他的手來,俯身側面半躺在他大腿上。
這時,雪又開始飄舞,風也凜冽地叫開來。李思沖抽出手,把她橫抱起來,大步向屋內走去。
亭中,只留橢圓形的手爐,緩緩冒着熱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