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待到腳步聲全都走掉,妖怪大人也翻身一躍落在我鋪好的那層黑布上。

剛才我感覺到一滴冰冷的液體掉落在臉上,用指腹碰觸借着月光看去居然是紅色的。

——原來妖怪的血液和人類的都是紅色。

不知是不是那天我的某些行為讓妖怪大人産生了某種興趣。他開始每天都深夜拜訪。

這種打破常規的月下約會使我有些遐思。但轉而也會丢掉腦後,畢竟那些只能是遐思。

漸漸地我和他相熟,知道他也會古詩詞,而不是和歌。

我不知怎麽從小癡愛着彼海之國的文字,甚至有幸聽見宋國來的僧侶談話間的唐語還會忍不住地留下眼淚。

妖怪大人真的不像話本裏的那些醜陋的妖怪。他舉手投足間就像一個有談吐修養、風雅無比的貴公子。

妖怪大人之所以能暴露了妖怪的身份,是他那張揚不羁的發型。

我有次實在忍住,好奇地撫摸那奇怪的發型,卻發現居然是實心的。我很萬幸妖怪大人并沒有禿頂,否則就是如此的美顏也敵不過這般奇異的後腦勺。

有時候,妖怪大人會帶我離開這個閉塞的院子。我會縮在他的懷裏貪戀着這片溫暖。我知道它總有一天會離開,就如我吃齋念佛也終究求不回母親的命。

自那以後,我徹底明白了神也永遠不可能降臨的。因為他們是神是必須高高在上的。

有時候我和妖怪大人會坐在櫻花樹的枝幹上看那片粉色和不變的月亮。我喜歡坐在樹上看風景,因為這樣我能更久地貼近他的溫暖。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裏究竟是什麽。是朋友,還是一個新鮮的樂子。或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

我貪圖這片溫暖,想一直感受這片溫暖。所以我甚至又開始重新信神,祈求着未知的神明能讓我死在這片溫暖裏。

這是我的心機。如果能用我的死換來妖怪大人很長一段時間的記得也是極好的。

我根本不會奢望永遠,畢竟他是妖怪。

和妖怪大人在一起的時光,是我最快樂的,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哪怕是我下了地獄,也不會忘記!

櫻的花期很短,黃色的銀杏葉也終究會落在地上。

從第一場雪開始,妖怪大人就再也沒有将我帶出過。他只是來看我,陪我說些妖怪之間的小八卦,教我如何使用懷裏的那把短刀。

冬季很冷,他會等到我睡去才會悄然離開。

自上一次他來也是十五天前,沒有他的溫暖我只能蜷縮着,再蜷縮着。

我還不知道妖怪大人的名字是什麽。如果他願意将名字交付給我,我也會将自己的名字交付給他。這樣的話,如果他願意就可以随時神隐我了。

可是今天已經是第十六天,他還是沒有來。可能是真厭倦了,果然妖怪的和人一樣,新鮮勁兒一過就會閃身離開。

在這個時代,人人都想将自己的家族塑造地更有名堂。我這個織田的姓還是有些餘輝普照。

那些芳齡的小丫頭們也開始叽叽喳喳讨論我的下家。果然失去母家和父親的織田月,将會因這織田的姓氏再發光發熱一回。

夜已經夠深了,妖怪大人應該不會再來。我還是應該安穩地躺在被窩裏,到夢裏去見信長大人和我懷裏的這把短刀。

就這樣吧,讓妖怪大人就像信長大人一樣融進我的夢裏,讓我做一場不會醒來的美夢。

眼角滑落眼淚,我只是困了而已。

夢裏妖怪大人又來了,他遞給我一把打刀。

“實休光忠,不知道您是否喜愛。”

我懷裏的那把短刀聽見這句話也顫抖了兩下,它果然也和我一樣在激動。那可是信長大人最愛的光忠,那是他的光忠——!

我雙手顫抖着接過那把打刀,妖怪大人卻按住了我的手。

“在下是奴良組的少主,奴良鯉伴。”

他告訴我了,告訴我他的名字。我該說什麽呢?我該說什麽呢?!

我……

“織田月。”

我是織田月,不是什麽月姬,我只是織田月。

“在下想以這把光忠和奴良組少主夫人之名為聘禮,向織田月求婚。”

我還能回答什麽?!只能是——

“好。”

我穿上壓在箱底裏那件華服,懷揣着短刀,手裏抱着實休光忠。

妖怪大人見我準備好所有,就仿佛是一秒都不能耽擱似的。他把帶來的絨襖裹在我的身上,随後将我摟在懷裏。

終于我徹底離開了這個院子,我到江戶城後唯一的安身之所。

我留下的那些金銀細軟足以将我再賣一次。這些東西我全都留在那裏,一絲一毫都不帶走。

奴良鯉伴我将自己都交付給你,請不要讓我失望,否則我也就只會選擇孤獨地死去。

畢竟這是我一直期待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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