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頸小瓶子。那邊霍雲山背對着他在寫什麽。鐵七爺發現李慈晏醒了,就喊了一聲“霍大夫。”
霍雲山寫完擱筆往這邊來,仔細把了脈,只等時候到。他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滴漏上。子時一到,霍雲山神情嚴肅,說:“翻過去。”邊說自己邊迅速把臭熏香點燃扔到香爐裏,鐵七爺應聲而動,把李慈晏翻成背朝天,褪下他的中衣。
霍雲山利落地用銀針封住了李慈晏的幾處經脈,又從一個瓷瓶裏到處一顆黑色的丸藥,讓李慈晏吞下。片刻後,李慈晏身體上出現了很多細若游絲的紅線,霍雲山小刀在紅線上各劃開寸長的小口。
鐵七爺一直看着李慈晏,好像沒什麽反應,不覺得疼似的。就這麽一走神的功夫,不知霍雲山又做了什麽,李慈晏傷口裏忽然湧出紫黑色的血塊。霍雲山又是幾針下去,鐵七爺也看不甚明了,只見血塊出得更多,有的顏色烏黑。
約莫過了半刻,傷口流出的血塊漸少,多是流的血了,也沒那麽黑。霍雲山又從中間的一個小長頸瓶中倒出褐色的散劑,敷在傷口上。
那頭李慈晏已經昏昏然睡了過去。
滲出的血把散劑沖掉,霍雲山又敷上,如此三次,傷口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霍雲山提針迅速刺上去,挑出來是條黑色血塊,那血塊動了一下。
“這,這是什麽?會動!是蟲?”鐵七爺道。
這時一瓶藥已傾盡,其餘切口處的黑蟲全部逼出。霍雲山這才悠悠地用熱在火上的燒酒擦淨傷口,敷上金瘡藥,包紮好。鐵七爺把人又翻過來,蓋好被子。收拾完這些,兩人把那盤銀針端到燈下,一人捏了銀針,在燈下看那蟲,跟蛆一樣,不知是紮出的血還是它泡在血水裏,淋淋漓漓很是惡心,還在蠕動。
“霍大夫,這就是那個邪蟲?”
霍雲山把蟲放到燭焰上,燒得噼裏啪啦作響,一股焦臭味還有點兒腥甜。她洗了手走到院外,在月光下深吐納幾次才對緊追出來的鐵七爺解釋,“這是附骨蟲,入人身體後就你們王爺這個症候,只是不同的蟲子發病時間不同。它只有在發病時才從骨上下來游走到肌理,這時可用制蜈蚣粉逼出來。這種蟲症很難查出,被寄生後會堵塞人的經脈,若是游走到腦中,會引發中風、或者吸取人的精血,讓人慢慢虛弱而死。”
“我們王爺怎麽會有這種蟲子?”
“附骨蟲的卵蒸肉眼幾乎不可見,一些動物,像青蛙、蛇、魚的身體裏就有,沒有煮熟煮透就會讓蟲卵進入體內,再孵化,蹿走全身。”
鐵七爺剛要再問,聽到李慈晏夢裏喚水,匆匆忙忙轉身進屋。
“今夜我來照看,怕還有其他狀況,鐵七爺你先去休息吧。”
鐵七爺想了想,說:“那就辛苦霍大夫了,若有什麽需要只管叫我,我就在外面候着。”
天将明反是最暗的時候,李慈晏被痛感攪醒,剛要發作,扭頭看見一個人坐在床邊,好一會兒才看清是霍雲山。
燭火燒得很高,搖搖擺擺,燭光有種溫柔的靜谧。霍雲山側枕在手臂上,睡得有些不痛快,眉頭微微皺着,嘴也嘟着,很像個任性的孩子在發脾氣。因為太近,李慈晏能看清她眼角上一粒針尖大的小痣。有風不知從哪裏生出來,燭火一晃,正好有幾縷頭發從她額上滑下,搔得她重重哼了口氣。
李慈晏從沒見過霍雲山有這樣稚氣可愛的一面,尋常看來霍雲山總有些謹慎粗蠻偶爾還有些滑稽,這恐怕是她一個女子四處闖蕩不得不擺出的姿态。而且在這樣的光線和角度下,霍雲山的面貌竟然十分秀麗。李慈晏看她被頭發弄得難受,慢慢地擡起手,幫她把頭發撩到耳後,他手指碰到霍雲山的耳朵,柔軟的粉紅色耳垂手感滑膩。李慈晏忍不住又用手指碰了碰,驚奇地發現霍雲山竟然沒有耳洞。
他非常想去捏捏她肉肉的耳垂,到底還是按捺住這沖動。
他安靜地躺回去,在這熟悉的卧房裏,他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萦繞着,眼前的這一幕會被牢牢地印在自己腦海裏。他又拿目光好好掃視了一遍現下的情景,心說這真是一種古怪的滋味。
燭淚滴滿燭臺,燭火在最後的掙紮跳躍後終于熄滅竄起一縷青煙。
霍雲山醒了,她仔細查看了李慈晏的身體,大約是太累,神色倦怠地去廂房歇下。
等她走了,李慈晏很輕地說了一聲:“多謝你。”
他看見從窗子縫隙裏射進來的陽光溫柔明媚,他的心情也猶如從深夜進入到白晝,仿佛重生一樣,讓他連夜的疲倦一掃而空,心平靜而喜悅,臉上綻放寧靜的微笑。他知道鐵七爺在門外,張開嘴,喊了一聲:“七師。”聲音有些晦澀。
幾乎是同時,鐵七爺破門而入,面上憂色很重,看見李慈晏雖然倦容難掩,但兩只眼睛卻清亮有神,臉上有種久違的神色。鐵七爺大松一口氣。
“七師,把我弄出去看看太陽,我想看看。”李慈晏說完臉上竟然隐約帶了點笑意。
鐵七爺見到這樣子的福王,恍然回到了從前,那時候李慈晏喊他總有些撒嬌親昵的味道。
鐵七爺看見福王沐浴在嫩而明亮的陽光中,整個輪廓被金色勾勒出來,他微微昂起頭,微眯眼遠眺前方。鐵七爺忽然知道了那久違的是什麽,是充滿希望的神情,一個年輕人應有的火熱的朝氣。這個年逾不惑的江湖老師背過身去偷偷抹去眼淚,他心裏有個聲音在高喊:“他媽的終于過去了!都過去了!上天不棄,咱晏兒到底挺過來了,而且,還是恁帥!”
今上每年盛夏都會去西苑避暑,今年随行人員裏意外的有福王。
其實李慈晏那天去海棠苑等霍雲山,就是要跟霍雲山說此事,想請霍雲山随行。誰料中途打岔,後來又怄氣又治病,一直沒有機會再說。如今他的病根已除,用不着日日再診斷料理,霍雲山隔七日才去一趟怡性齋請脈。霍雲山這裏多了選擇,可以跟着去,也可以住在府上來回跑。李慈晏想聽霍雲山的意思。
其實鐵七爺心裏明白得很,他家殿下希望霍雲山随行。可無奈霍雲山是個摸不透脾氣的人,或者說腦子裏根本就差弦,放着這麽好的主子不巴結,來回跑,去搞義診。不過打從心眼裏,鐵七爺還是覺得她這種人難得,是神醫風範。
福王從病來一直未出王府,此次西山避暑,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以為福王此次真得神醫醫治,已然大好,不禁都伸長脖子來看。
看到的是這種天氣福王身上竟然裹了一件孔雀翎大氅,臉色依然煞白,被鐵七爺抱上馬車。身體并未見得有什麽好轉。
剛行到阜成門,福王那邊一陣騷亂,李慈晏在車裏喊:“來人。”鐵七爺趕緊上前,只見李慈晏臉色蒼白,汗如雨下。他上前趕緊大呼:“殿下,殿下!”卻小聲說:“熱得厲害就把大氅脫了,外面看不見。”李慈晏眼梢橫了他一眼。氣若游絲地說:“藥。”
鐵七爺配合地急道:“哎呀,殿下!”說着跳下馬車,急吼吼往聖駕方向跑,跟來人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一看來人是皇帝身邊的大內總管常懷恩,常公公被撞得唉喲一聲,被人扶住了,看清是鐵七爺,說:“唉喲,我說七爺啊,我可比不得您身子骨呀,這一下雜家散了架了沒要緊,陛下還等着聽回話呢。殿下怎麽了?”
鐵七爺急的滿頭大汗,說:“我們殿下不好。”常公公告了罪,掀開福王的車簾子一看,情形果然不好。趕緊去禀報皇帝。
皇帝恩準讓李慈晏一行回府。
福王府一行人又調轉車頭往回趕去。
行到街上,王架已出京,撤了禁。李慈晏聽到車外吵嚷的嬉鬧聲,揭開簾子,正看見三個小兒,腿勾着腿,圍成一圈,邊跳邊拍花巴掌,小辮兒跳的揚起老高。他們念了一遍又念道:“神醫神醫賽神仙,能與閻王打擂臺,閻王讓他三更死,他能饒你到天明。關山游龍玉帶江,七寸羽扇走四方。”
李慈晏仔細聽了兩遍,放下簾子。
第 17 章
霍雲山幾乎是跟李慈晏同時出門的,走的偏門。
她也聽到了那首歌謠,原來那兩個孩子不見人影是去辦這件事情了。哪知到了鶴鳴樓,被那三個小子唱了出空城計,還留了一張字條,東倒西歪地寫着:“我讓他們走的,你沒讓他們不走,所以他們不算違背誓言。”違背誓言四個字還寫的是“為北四言”霍雲山氣得咬牙,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