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慈善會還在繼續
有兄弟姐妹的人大致上都能理解吧,人和人之間真的有等級的差別。天賦和努力會把人分成多個等次。
這個世界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只要簡單的人不求複雜一切都會好過。
鄭萬航是這樣認為的。
從小鄭錫濤就壓他一頭,長孫的身份也好,優秀的外貌也好,出衆的能力也好。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鄭錫濤,所以也沒有生過什麽一定要超過他的心情。
看到雲浩和李元浩的事情,鄭萬航從某種角度上去看,他覺得……自己可以理解李元浩,那個孩子的尖銳也好,冷漠也好,甚至于他對李雲浩的仇視……
鄭萬航都能理解。
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人,都是望着優秀‘哥哥’的背影,活在陰暗角落裏成長的孩子。
沒有人會在意他們心裏會怎麽看待‘哥哥’,也沒有人在意他們在面對‘哥哥’的優秀時會出現什麽反應。
你就是這麽弱,就是比不過他,有什麽辦法呢?
大家都用這種類似于放棄的同情眼光看待他們。
清風拂面,春意深重,活動大樓外,鄭萬航坐在臺階上望着正在唱歌的李雲浩,再去看站在臺下聽歌的李元浩,今天是慈善會的第三天,每天雲浩和長寧都要上臺唱兩首,他們兩個人氣很高,每次雲浩唱歌,他弟弟都在臺下站着,站的遠遠的,但是一直都在。
鄭萬航相信,接下來的幾天這個孩子也一定會在的。
因為李元浩已經妥協。
他并沒有放棄超越的雲浩這個想法,但是,他不得不妥協,妥協于現實的差距。
天賦差的孩子并不可憐,也不需要同情,他們需要的是時間,是可以抹平心底怨恨不滿的時間。鄭萬航自己就花了很久很久,才接受了大人對他的同情,明白了自己和鄭錫濤的差距。
“看什麽呢?”肖谷完成了工作一臉疲倦的坐在他身邊,臺階正處風口,春風歡暢,舒心溫柔,太陽一樣耀眼的肖谷無論出現在什麽地方都能蓋過旁人的光芒。自小驕傲如火龍的鄭錫濤也不得不在這個人面前低頭。
知道這個世上有肖谷這樣的人存在後,鄭萬航慶幸過,他覺得自己終于能看到那個驕傲的‘哥哥’認輸的場面。
實際上,肖谷也确實贏過了鄭錫濤,鄭萬航也在鄭錫濤的臉上看到了期待已久的落敗和灰心。
終于,這個‘哥哥’也體會到了自己從小感覺到大的悲傷情緒。
終于!!
終于!!
讓他也知道了,自己從前有多麽的悲傷和難過。
鄭萬航相信。
肯定有人和鄭錫濤說過,肖谷那樣的人不是你比的上的,你已經很優秀了,你不需要和肖谷比。
這是一句很好的勸慰人的話。
可是這對鄭錫濤而言并非如此啊。
自尊心那麽高的鄭錫濤該有多恨這句話,鄭錫濤驕傲了這麽多年的人,怎麽能容許旁人爬到他頭上呢。
于是。
鄭萬航看到了比以前更發奮的‘哥哥’。
但那都是徒勞,是徒勞中的徒勞。
天賦這種東西,是你無論花多少精力都彌補不上的絕望。
鄭錫濤也終于體會到了絕望,話劇大賽後,鄭錫濤落敗的表情讓鄭萬航覺得舒心,從前的恩恩怨怨,上蒼用另外一種方式還給了‘哥哥’。
但是……
什麽都沒有改變。
鄭萬航回到家後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心裏被挖去了感知一般,虛無悲涼的厲害。他發現了,無論肖谷怎麽厲害,鄭錫濤怎麽比不上肖谷,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因為什麽都不會改變。
那些同情的眼光沒有消失,鄭錫濤也沒有從雲端跌落下來,自己也沒有得到任何進步。
看到鄭錫濤痛苦。
無法給自己帶來救贖。
某一瞬間,他空白一片的世界裏浮現答案。
鄭錫濤的優秀是他痛苦的原因。
而他在成長的道路裏,不知不覺的……只把視線放在了鄭錫濤的身上。
其實。
作繭自縛了。
肖谷的提問沒有得到答案,少年也就沒有再開口,他的視線落在高歌的李雲浩身上,望着少年單薄消瘦的體型。再去看另一邊仰望着舞臺發愣的李元浩,那個孩子很壯實,倒不是胖,只是他的腰一直都駝着的,看着虎背熊腰沒有一點鮮活氣息。
他們兩個并不像。
如果不是有人提醒,根本不會有人把這兩位往兄弟方面聯想。
再去看鄭萬航,再去看鄭錫濤。
他們兩個也不太相似,但是能看的出來是一家人,說不出來什麽地方有些相似,但……就是有不能忽視的血緣感。
過年的時候,鄭錫濤來柳清然家排練話劇,那火龍看到和弟弟妹妹黏在一起的清然,感悟似的問過一句:“柳清然和他弟弟的關系很好?”
在看到昊然哥哥的時候,也問過:“昊然哥是柳清然的堂哥,他們兩個關系是怎麽這麽好的?果然還是需要年齡差嗎?”
肖谷當時察覺到某些事情,沒忍住脫口問:“鄭錫濤,你……讨厭鄭萬航嗎?”
那個時候,鄭錫濤是怎麽回答的?
“不讨厭,但是也談不上喜歡。我和他并不是很熟。”
聽鄭萬航說過,他們家每個周末要去‘爺爺’那裏聚餐,因為老爺子想要看兒子和孫子孫女,按道理來說,鄭萬航和鄭錫濤應該是從小一起長大,關系不錯的兄弟,就算不是很親近,也不至于不熟才對。
可是鄭錫濤是認真的,肖谷能從那個孩子的眼神裏察覺到鄭錫濤的迷茫和誠實。
他們兩個不熟……
鄭家的兩個孩子和柳家的兩個孩子不太一樣。
但是根源是一樣的。
無非是一個仰望着另外一個。
全部都困在方圓之中,怎麽都逃不出現實的爪子,一個個遍體鱗傷,無能為力。
“你……讨厭鄭錫濤嗎?”肖谷把同樣的問題送到鄭萬航面前,飄雪般昏暗的夜晚,鄭萬航盯着那個被送來的問題露出無解的笑。
“我不知道。”他微微蹙眉:“我和他并不是很熟。”
一模一樣的回答。
對于鄭萬航來說,他和鄭錫濤并沒有很親密,在老宅見面了,也只是打招呼的程度,不會一起打游戲,也不會一起說學校的事情,也沒有一起出去玩過。他們的關系就像蜻蜓與湖面,點到為止。
雖說自己将鄭錫濤視為怨恨對象,擅自失望,擅自痛苦。
但是這些不過是他的獨角戲。
就好像他飾演的‘魔化後的春帝’一樣,沒有通過妖精女王的測驗後将靈魂出賣給堕落妖精。這一切都是春帝的無能導致的,不能怪妖精女王的考題太難。所以自己也不能怨鄭錫濤比自己強大,比自己有本事。
鄭錫濤是無辜的。
他始終都是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堂哥。
一個不熟,但是影響了他十幾年的噩夢。
“肖谷,你讨厭柳清然嗎?”
“不讨厭啊。”肖谷每次說起柳清然都笑眯眯的,一副老父親提起女兒的幸福模樣:“我最喜歡我家崽子了。怎麽可能讨厭他。”
“你不羨慕他嗎?他可是天才啊,無論什麽都比別人強。厲害的讓人望塵莫及。”
說起這件事肖谷自豪的擺擺手,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說:“我家崽子沒有那麽好,你們這麽誇他,我都有點不好意思。”
鄭萬航沒料到自己的問題會換來肖谷這樣的答案,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你真奇怪。”
清然被誇,肖谷覺得心裏很舒服,也就多事的講解了一下:“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清然是我的目标。我爸我媽,清然的家人,他們所有人都告訴我,我很了不起,所以……”少年猶豫的開口:“我可以擁有我自己的天空。”
爽朗與輕松的氣質在肖谷身上顯露,他的驕傲并不是自負,而是對自己有相對的了解,以此擴大自己的能力,肖谷是個有勇有謀的人。
“昊然哥是我的偶像,他從前也被清然的天賦壓得喘不過氣。不過也是昊然哥告訴我的。我們每一個人的起跑線不一樣,終點也不一樣。所謂條條道路通羅馬,也許生活在羅馬的人想要去北京看看呢。”肖谷說:“世界很大,很大。我到現在也只和清然玩過歐洲。”
鄭萬航鄙視的瞥了陶醉的肖谷一眼:“你這是在炫耀嗎?”
“差不多吧。”肖谷樂呵呵的拍着鄭萬航的肩膀:“從我七歲第一次見到清然開始,我每天都在炫耀。”很小的一聲,但是鄭萬航聽到了,肖谷說:“他可是我在閣樓裏發現的精靈。”
竹馬的感情比兄弟都好,真讓人羨慕,鄭萬航覺得心情好了一點,問他:“你想保護他到什麽時候?”
“一輩子,我死的那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蠻可怕的。”
“哈哈哈,這就是竹馬精神。”肖谷嘚瑟:“你們沒有竹馬,你們不懂。”
沒由來的想要刺激他,鄭萬航帶着戳破氣球的惡作劇心态開口:“如果有一天柳清然能獨當一面了,他不需要你了,你怎麽辦?”
本以為肖谷會立定起跳過來揍自己,結果那個孩子冷靜的坐在原地,面上出現出一抹不常見的傲然神态,讓人覺得遙遠,不可觸及。聲線裏的爽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穩的疏闊,他說:“不是的,他一直都可以獨當一面,只要他願意,只要清然掙脫現狀,他不需要任何人。我的清然,是孤高的。而且……他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選擇讓我保護。為了不再傷害任何人。”肖谷的表情很難懂,無數種感情凝聚在一起:“很難理解吧,我也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想明白的。”他說:“清然有他的現實要面對。”
鄭萬航想說的話被壓制住,肖谷的變化讓他詫異,他驚覺自己平時所看到的肖谷都是虛假的幻影,這種遙遠的距離感讓他陌生。然後,那個陌生的肖谷又說話了:“鄭萬航,你有沒有想過,天賦高的人也有天賦高的痛苦?”肖谷站起身拍拍那孩子的肩膀:“這個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痛苦。不要像李元浩那樣活着。”
明明知道彼此是無辜的,卻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刻意傷害李雲浩。
這是懦夫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