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和她和他和她和他
那天鄭錫濤在部團裏忙着整理道具,轉頭看見了在後臺亂晃的柳清然。
遙遙的就看見那小鬼一個人念念有詞的在那混亂的轉悠。
“幹什麽呢你?”鄭錫濤把擋在那孩子面前的箱子踢開:“在這亂晃什麽?別回頭再給跌了,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吃的消嗎?”學着肖谷伸手摸了那孩子的頭發:“念什麽呢?”
“我打算帶大家去心理醫生那裏看看。正在想用什麽理由把他們帶過去。”
鄭錫濤哦了一聲,歪頭看了一下外面正在忙的孩子們,特地把視線放在李長城身上:“我那天……在廁所地上看到血了,也看到紗布,最近醫藥箱裏面的消炎藥和紫藥水也都一點點變少了。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嗯。”
“只有他一個嗎?”
“陳清如半夜喜歡亂晃,劉樂天告訴我的。而且,她也有點那個傾向。”小孩做賊似得拉着鄭錫濤說:“李雲浩的情況也蠻嚴重的,所以我想帶着他們去看看,你說呢?”
“這事兒,要和大家一起商量。”鄭錫濤也做賊一樣躲着那邊的人:“我去幫你和大家說,然後讓大家夥用幫助的名義,帶着他們幾個去心理診所一趟。”
“那就拜托你了。”柳清然對着鄭錫濤的方向點點頭:“全都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完成任務啊。我就指着你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鄭錫濤有些得意,享受着被人依靠的感覺,擡眼看見董娉婷,伸手把人攔下。
柳清然站在原地望着鄭錫濤忙活的背影,露出得逞的笑意。從廁所出來的肖谷一臉鄙視:“你這麽利用他?”
“想把大家全都帶過去,只能靠這種損招。大家認為自己在幫李長城和陳清如,實際上他們也被拉進圈裏了。”少年微微搖頭:“話劇部沒一個心理正常的。”
“請不要拉上哥們我。”
“你腹黑。”
“白着呢,好不好!!”少年拉着衣服炫耀腹肌。
“變态。衣服放下來!!”
兩個人笑着笑着鬧着鬧着。
鄭錫濤的任務完成的還是很好的,去了現場有幾個不願意進去的也都被集體收編帶去做心理測試。
柳清然和肖谷坐在外面等待,第一個出來的是趙長寧,這小子樂呵呵的出現在兩個人面前,額……他真是個奇跡。
再之後出來的是最先進去的鄭錫濤,柳清然和肖谷對視了一眼,崽子留下兩個‘少年’轉頭去找‘火龍’,小朋友有些話想和鄭錫濤說,為了鄭錫濤也為了鄭萬航。
一身輕松的趙長寧和肖谷坐在等待的長廊座位上。趙長寧拿起一旁的簡介随便翻看:“你和柳清然不去測一測嗎?”
“我不用啊。”
“那柳清然呢?”他不擅長演示,有些蹩腳的笑了笑,伸手撓撓後腦勺:“我還以為你會扭送他進去。”
“他去沒有意義。”肖谷頭疼的按住自己的額頭:“小七太聰明了,他可以完整的掩飾自己的情緒,而且對心理治療的流程還有測試方法很清楚,他會僞裝結果。”
“哦,所以太聰明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趙長寧扣着那本簡介的邊角,猶豫的問:“你為什麽一定要讓柳清然幫大家?”
“啊?”
“從我弟描述的柳清然來分析,我覺得清然這個孩子對家人熟人之外的人沒有恻隐之心。”趙長寧說:“他臉盲這事我也知道,所以,我也能理解他除了對認識的人溫柔,對其他人表現出抗拒的态度。柳清然的世界只要沒有別人幫他加大,他可能一輩子都只能活在他已知的那個圈子裏。”少年聽着窗外水流潺潺:“肖谷,你對柳清然有占有欲,而且很重。所以,如果你不幫他拓展認識的人,柳清然應該一輩子都只會有你一個人。正合你意才對,但是……為什麽?你為什麽要讓他到話劇部來?”少年露出迷茫的神情:“我不懂。你已經厭煩柳清然黏着你了嗎?”
“占有欲啊。”肖谷念着,想着,這三個字,又問趙長寧:“李雲浩最近和楊芷晴走的那麽近,你難受嗎?”
刺到關鍵,趙長寧面色一變:“當然是有一點不舒服。總覺的雲浩那家夥瞞着我的事情全部告訴楊芷晴了。啊啊啊啊,老子超級不爽的!!”
“他們兩個去墓地了。”肖谷懶散的回答,指着他們佩戴在身上的通訊設備:“這東西有定位作用,你們每天去哪全都會記錄下來。”
“啊?”
“別擔心,這只是保護措施而已,你手機也有一樣的功能。”肖谷說:“沒人會偷窺你們每天做什麽。”
趙長寧并沒有在意定位,他在意的是墓地,哦,對了,楊芷晴這段時間也一直都留在學校睡覺不怎麽回家,那兩個人在墓地遇上了啊。
“他們兩個屬于傷心人相遇,相互慰藉。而且……”肖谷左右看了看确定沒有人後,才做賊似得跟趙長寧耳語:“小七說李雲浩心裏肯定藏着事兒。那事兒絕對不小。”
少年深吸一口氣,把這個‘絕對不小’四個字裝進腦子裏,再聯合平時李雲浩的所作所為,蛛絲馬跡?見微知著?少年糾結的抱臂,不行,想不出來,再想cpu就要燒了。
“你說我對小七有占有欲,那是正常的,你和李雲浩才認識多久啊,你就不爽他和別人走的太近不把秘密告訴你,那我和小七呢?我和他那可是從小就認識的情誼,我們兩個換下來的牙都是彼此陪着去埋掉的。他生病是我陪着,我發燒是他照顧,我和他那是家人。現在要是突然來個不知道的誰把我的位置占了,或者越過我和小七關系變得很好,我殺人的心都有。清然是我的清然。我從小帶大的崽子。”谷哥誠實的說:“誰還沒點珍貴的東西。至于你說的厭煩,那就更不可能了,雖然未來很長什麽都看不到,但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厭煩他的,哪怕我将來不結婚,我也不會丢下我家七崽。”
“換種角度,你真的蠻可怕的。”雖說肖谷這番話挺感人,一輩子的朋友和家人世間少有,世間難得,但是這種不結婚也要守護崽子的誓言,可怕,太可怕了,柳清然這是惹上了一個甩不掉的竹馬,趙長寧發笑:“按你這麽說,你更不會把他帶到我們面前了才對。”
“可我希望清然快樂。”肖谷攤開兩雙手,盯着自己掌心的紋路:“我們是家人,沒有哪一個家人會盼着對方不好。你弟弟也一樣,清然的那些學生不知道多喜歡他,但是,我和他們把問題說清楚之後,他們全員答應我這一年不會來找清然。他們不過是一群小孩子,他們當然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情,啊,我高興就好了,何必去管清然是不是真的高興。”手緊緊的握成拳頭,少年将自己的承諾握住:“因為真的喜歡,所以大家都希望他高興。”那些診療室裏哭笑聲不斷,肖谷往後方看去,視線停在握住小拳頭笑呵呵安慰鄭錫濤的柳清然身上:“我再不是東西,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我家七崽每天都不高興吧。”
趙長寧點頭,覺得他們家太複雜了:“對,你,你大愛無疆。”
“希望你也能對李雲浩大愛無疆。他跟楊芷晴親近的時候,你就別臭着一張臉了。”肖谷轉頭開始酸他。
“我……我那是,我,我”趙長寧狡辯:“我和他不是愛,我們是哥們,哥們講義氣,我都沒談戀愛呢,他身邊天天跟這個姑娘……”
“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啊,高考完,我給你介紹。保證盤靓條順。”
趙長寧想了想細數道:“我和李雲浩在一起玩的時候她不能打擾我,我玩游戲她也不能說我,我做音樂的時候她不能吵我,我……”少年把手握緊,自己搖了搖頭:“我這樣應該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吧。”
“恭喜你,這個世上的姑娘不會被你耽誤了。”
“去!!!”
少年最是多姿多彩,笑意燦爛無雙。
肖谷知道自己心裏某些東西空缺再也不能被稱為少年,可是大家都喜歡他少年的樣子,或者說少年這個虛假的外殼,最适合在這個世上行走。無妨,總之安全最重要。
可看着趙長寧無憂無慮,整天樂呵呵追求夢想的少年模樣,他也有些羨慕。
啊。
如果,沒有那些事情發生,自己和清然都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
可是依舊要将發生過的事情當做經驗,受到的傷害當成養分,好好的安撫自己的心情,壯大自己的靈魂,肖谷厭惡那些給他們帶來傷害的人。
我們不應該感謝那些給自己帶來傷害的人,我們應該誇獎走過那些痛苦曲折的自己。
肖谷去看鏡子裏面的自己,去看自己身後的清然。
就像從前在祠堂發過的誓。
我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一定,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另一邊,鄭錫濤的檢查結果差強人意,那孩子滿眼錯愕的盯着自己的結果,柳清然蹦跶噠去看,抓住那孩子的手臂,探過頭,微微挑眉:“你輕微焦慮啊,為什麽?”
“家裏的事情。”
“哦……”小朋友松開那哥們的手臂,靠在牆壁上,靜靜的望着他:“我聽董娉婷說,你最近在班上不是很開心。你們班出什麽事情了嗎?”
“哦……”鄭錫濤松懈下來精神,伸手揉了孩子的臉蛋,盯着捏在指尖的白嫩,哎?自己的膚色和這孩子一比簡直奧利奧,不是,這,自己也沒有多黑啊,這小子是有多白啊,他心裏千回百轉的和他比較,最後點頭:“我們班的班長有點問題。我加入話劇部之前不是班長嘛,後來給就辭了。他接任的那個。”
“問題?他找你麻煩了?”
“差不多吧。”少年露出一副厭惡的神态,松開了那孩子的臉蛋:“期中考試之後的成績統計老師交給他,他說他不會讓我給打個草稿,我給他做好了一份,讓他照着弄,結果,那小子把我做的東西交上去了,在班主任那裏說謊,說我答應他,會做完剩下來的,我都無語了。”
鄭錫濤望着天:“我有什麽辦法呢,只能說是他聽錯了,然後把剩下來的做完了。這次家長會他說他是第一次辦不知道班長該做些什麽讓我幫忙。”火龍火氣一璇:“我立刻就讓他滾犢子。真當我好欺負了。”
“他為什麽那麽有恃無恐?”柳清然問他,鄭錫濤露出一副喝了蒼蠅汁般的惡心神态:“他小姨在和我爸談戀愛。他們家親戚之間關系挺好的,我爸就說讓我在學校好好帶帶他。真是夠缺德的。”
“你爸,談戀愛?”
“嗯,我爸媽離婚了。”
“對不起。”柳清然雖然能猜到,但是還是為了确定一下,過來找他沒話找話。
“跟你有什麽關系,我爸又不是和你談戀愛。”這家夥說話還是那麽口無遮攔,讓人火大,柳清然深呼吸了一下,裝出一副可愛柔弱的表情,揮着小拳頭安慰鄭錫濤:“你也不容易嘛,別那麽急,你急也沒有用。”
“你爸媽對你很好吧。”鄭錫濤憐愛的揉着小孩子的腦袋,羨慕的說:“你的師兄師姐也都很疼你的樣子。”火龍失落的垂下眼睛:“清然,你一看就是在愛裏長大的小孩子。”
“為什麽?”
“你笑起來很甜。我媽跟我說過,家庭幸福的孩子會無意識的流露出燦爛。”鄭錫濤并沒有那麽羨慕柳清然,他清楚自己和柳清然的差距,知道這種天賦上不可逾越的現實,所以他的視線定在肖谷身上:“肖谷也是,你們兩個笑起來和大家都不太一樣。”
“可是我爸媽天天說我沒有朋友,我也有不如你的地方。”
“我也沒什麽朋友。”鄭錫濤說:“肖谷好歹還有你,我誰都沒有,小學的同學初中就不聯系了,初中的同學高中就不聯系了。”
“鄭萬航呢?你們兩個也算是高中同學吧。”
“萬航?”鄭錫濤提起這個堂弟時露出一個很奇怪的笑容,他想起很多事情,疲倦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有些痛苦的低下頭,用手抹了一下臉:“我和他不可能成為朋友。或者說,将來有一天爺爺去世了,我和他能少見一面就少見一面。”
這是一個突破口,柳清然記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追問。
他沒有去安慰鄭錫濤,他還不知道鄭錫濤到底為什麽苦惱,為什麽煩神,所以不可以貿貿然出手。
“柳清然,你要是我弟弟就好了。”
清然聽了這話露出複雜的笑容,他感慨,啊,還好我不是你弟弟。
另一邊鄭萬航拿着自己的結果從診斷室裏走出來,他左右盼望了一下,最後在休息室找到了肖谷和趙長寧,望着那兩個散發着陽光燦爛的氣息的少年,他側目看了一眼鏡子裏面的自己……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退卻的往後走了兩步,在轉角處看到了正在和柳清然說話的鄭錫濤。
少年抗拒靠近他們,站在一個隐蔽的角落,慢慢的坐下來……
自卑和輕微自閉。
為什麽……
等到所有人都結束了檢查,一夥人就這麽各懷着心事離開了。
柳清然從醫生那裏拿來了所有人的檢查結果。肖谷領着他往回路上走,兩個人在路邊吃了點東西,最後選擇回去雲齋休息。
最近奔波太多,太累了,兩個孩子回去洗了個澡,肖谷察覺到清然情緒上有些不對勁,哄孩子一樣拍拍自家崽子的後背,哼着年少的童謠,叫他安心入睡。
柳清然做了個夢。
夢裏有很多很多的角落。
那些角落裏站着很多人,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的躲在角落裏偷看前面一個角落的人,無止無盡,那些角落拼成一個大圓圈,誰都逃不出來。
鄭萬航看着鄭錫濤。
鄭錫濤看着肖谷。
劉樂天看着肖谷。
李元浩看着李雲浩。
李雲浩看着趙長寧。
王冠一看着吳敬文。
陳清如看着陳歡
陳歡看着楊芷晴。
吳敬文看着楊芷晴。
江弘時看着唐風傑。
唐風傑看着柳清然。
林蘋果看着陳清如。
陳清如看着何靜嫣。
何靜嫣看着董娉婷。
董娉婷看着何靜嫣。
謝震看着肖谷。
程遠看着謝震。
陶欣然看着許文靜。
沈靜怡看着夢然。
陳歡看着何靜嫣。
文陽陽看着李長城。
美術部部長看着文陽陽。
曾康看着趙長寧李雲浩。
劉主任看着校長。
餘秋禾看着何靜嫣。
謝銀屏看着林蘋果。
……
……
……
他看着他。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她看着她。
……
……
……
所有人都失控的,機械性的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最後,黑色的巨浪席卷而來,将他們吞沒。
任憑清醒的人聲嘶力竭,也叫不醒那些現在困惑之中欲瘋解脫的孩子們。
夢境散去,記憶沖破桎梏,那是個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孩子,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人對柳清然厲色諷刺道:“你師兄師姐對你那麽好,你居然不知道收斂天賦,拿走了他們想了那麽多年的獎項,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你這叫恩将仇報!!恩将仇報!!!”
沒有恩将仇報。
天賦的事情不能怪他。
不服氣就追上來……
為什麽要說自己恩将仇報?
恩将仇報……
恩将仇報……
恩将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