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對手戲
子骊看着寧善的指甲不動聲色躲開了她的爪子:“真是冤枉死了,我想着姐姐說的,你每天閑着無事,想找個人說話。今天我得了樣好東西,特別想着拿來給姐姐。結果卻是不巧了沒得打攪了姐姐和太孫殿下的好興致。我先在這裏賠罪了。”說着子骊作勢要給寧善和太孫賠不是。
沒等着寧善說話,太孫先搶先一步扶着子骊笑道:“她不過是說笑,我本想着找你來大家一起說話,誰知她說你不喜歡被人打攪的。就沒叫你去。可巧你來了,大家都坐下來說話吧。你喜歡玩這個麽?”子骊不動聲色把手從太孫的手裏抽回來,她湊到桌子跟前,裝着沒看見寧善笑的虛假的臉。桌子上擺着好幾個蛐蛐罐子,皇帝喜歡這個,上行下效,皇宮和親貴之家都開始流行這個玩意了。
“聽說山東的泰山和崂山底下出的好蛐蛐,現在還是春天立夏還沒到呢,怎麽就有了蛐蛐了,怕是拿了上一年蛐蛐在暖棚裏面養出來。看它們顏色都是黑色,一個個銅頭鐵尾,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子骊拿起來一個罐子随便看看信口說出來反季節蛐蛐的來歷。沒想到一貫是不怎麽說話的子骊忽然也能旁征博引,富有見識,出口成章,寧善很是詫異的看看她,暗想着王家的姑娘真是乖滑的很,我險些被她平常裝出來的憨厚給騙了。太孫則是得意的笑起來:“正是山東巡撫進上來的東西,皇爺爺就賞給我了。至于他們怎麽養出來的我卻不清楚,大概是真的在溫棚裏面出來的。”這個東西是皇帝賞給太孫的,太孫拿來想在寧善跟前顯擺一下。誰知她總是不解自己的心意。根本沒察覺出來太孫的意圖,只順着太孫說些蛐蛐好的廢話。正在太孫意興闌珊的時候子骊卻忽然殺出來。正巧搔到了太孫的癢處。
她心裏雖然如此想着,可是臉上還是溫和寬厚,稱贊道:“到底是子骊妹妹真正的見多識廣,你還有多少我們不知道的,今天可是都使出來也叫我們見識見識,開開眼界。當初太後問你可曾讀書,你這個丫頭是怎麽說的?現在還裝着糊塗騙我們。”寧善雖然在竭力的克制心裏的嫉妒,她語氣裏面還是帶出來些別樣的滋味。
太孫也不說話,搖着扇子含笑看着兩個女孩子。甄寧善眉目如畫,正在女子最好的年華,目光流轉之間帶着一段風情,叫人看着心裏癢癢的,就像是被人拿着白鵝毛在刷腳心那種從腳底下生出來的騷動。子骊雖然年紀比她小一點,臉上還帶着稚嫩,但是別有一種清新可愛的神氣。子骊正專心看着罐子裏面的蛐蛐,長長的眼睫毛就像是小扇子在不住的忽閃忽閃着。
肖忠良不動聲色的在太孫耳邊輕聲的咳嗽下,太孫才發覺自己有點失态了,他摸摸鼻子正對上甄寧善小鹿一般飽受驚吓含羞帶怯的眼神。方才他想的太入神,露骨的眼光叫甄寧善心如小鹿亂撞,倒是一邊的子骊低着頭完全沒察覺到身邊發生的一場好戲。
“你說得了什麽好東西,快點拿出來給我看看!”寧善臉上發燒忙着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子骊慢吞吞的擡起頭,不緊不慢的說:“其實也沒什麽好東西,我認為好的,在太孫跟前就是個笑話了。我竟然忘記了謝太孫殿下賞賜了,姐姐得了什麽好東西?我得了兩把扇子和一副棋子。”說着子骊要挽袖子,太孫盯着子骊的舉動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這個傻丫頭竟然要在甄寧善跟前顯擺麽?。
太孫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子骊身上,她卻是無知無覺的拉開袖子,對着寧善露出來一段晶瑩潔白的藕臂。“我得了一串紅麝香珠,帶上這個蚊蟲不侵,我想着姐姐對我多日照顧,也沒什麽可以表達我的心意的。特別拿來給姐姐。還希望姐姐別嫌棄不好。”說着子骊把手腕上的珠串拿下來遞給了寧善。太孫心裏忽然放松下來,剛才他還提着一口氣,擔心子骊傻乎乎的拿出來那個手串怎麽辦?要知道太子妃還是沒放棄要寧善做良娣的心思呢。
“妹妹的東西我怎麽好收下。”寧善笑着推讓,她心裏巴不得子骊立刻消失,可是臉上還要應酬着她,子骊偷眼看着太孫如釋重負的樣子,她心裏暗自好笑,哼,你想和我心眼子還嫩了點。要是子骊真的是個小姑娘,從來沒經歷過男女之情,對着男人和女人的暗戰一竅不通。那麽太孫的手段子骊肯定死逃不了的,她一定會被太孫的舉動牽扯情緒,一會為了得了手串歡喜,羞澀,一會為了太孫和甄寧善親近心裏吃醋。等着子骊的情緒被太孫操控起來,在這場關于隐晦的談情說愛中子骊就會被吃的死死地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
這幾天她已經從太後和身邊伺候她的宮人的态度裏面看出來了,太孫良娣不是甄寧善的便是她的。即便是她坐不上太孫良娣,出宮回家嫁人的機會也是微乎其微的。她的未來十有□□是要和太孫殿下糾纏不清了。既然做太孫良娣不是王家和子骊能左右的,但是男人的心在不在她身上,卻是能争取一下。太孫想借着親近甄寧善叫子骊吃醋,逼着她露出來真心,先認輸,可惜被子骊将計就計,反而是小小的捉弄了下太孫殿下。
子骊和太孫目光如電光火石一般,在空中交彙一瞬間就立刻分開了,甄寧善卻是無知無覺,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面。“姐姐是哪裏的話,我的東西就是姐姐的。這個東西也不是太後和皇後娘娘賞賜的,是我從家裏帶來的。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可是也還難得。”子骊把串珠塞進了寧善的手裏,很真誠的盯着寧善,鄭重其事的說:“入宮以來姐姐教導我好些話,在家的時候就是我親姐姐也沒這樣和我掏心掏肺的講道理。這個東西雖然不值什麽,可是卻是我娘給我的。姐姐若是嫌棄就是以前的話都是假的了,你沒拿着我做姐妹。”太孫聽着子骊的話,審視的看看寧善:“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麽?這個丫頭幾天就拿着你做親姐姐了。”
寧善聽着太孫的話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忙着收下了子骊的手串:“既然妹妹這麽說,我就收下了。你不用總覺得過意不去,我們能有緣分做姐妹也是天生的緣分。你既然拿着我做親姐姐,我也真心對你。”子骊見目的達到了,也就很有眼色的告辭了。寧善巴不得子骊立刻從眼前消失,也沒什麽挽留的話就把子骊送出院子了。
“姑娘方才真的是吓壞了奴婢了,我還以為姑娘把——”從寧善的院子出來,走了一段路,順娘才松口氣,拍着胸口說:“姑娘何必要那個時候過去惹得人家不開心,奴婢在邊上看着呢,聽見咱們來了,甄家的姑娘臉色都變了。”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擔心我傻乎乎帶着那個手串在她跟前顯擺惹人家記恨。還是我冒冒失失的跑過去,撞破了人家的好事,惹得太孫生氣。”子骊搖搖扇子,說出來順娘沒說出口的話。
想着她當時不經通報忽然進去,寧善臉上五顏六色的表情,她先是吃驚接着臉上變的通紅開始害羞,接着又是嫌棄和竭力隐藏的厭惡,最後定格在小狗護食的表情上。那個時候若是寧善長着尾巴,肯定是低低的垂下來夾在兩腿之間,在喉嚨裏面發出低沉威脅性的咆哮吧。
想到這裏子骊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搖着扇子一邊捂着笑疼的肚子一邊走,完全沒注意身後順娘沒跟上來。正在子骊笑的正高興地時候,她的肩膀被重重的拍一下,太孫郁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果然是成心的,要不然笑成這個樣子!我都差點被你給耍了!”
原來太孫等着子骊一走就悄悄地跟着出來了,他一直遠遠地躲在後面等着看見子骊笑花枝亂顫的時候才出來和她對質,子骊被太孫忽然蹦出來給吓一跳,随即她恢複了正常。她歪着頭看看眼前的小胖子,琢磨着這張看起來很憨厚的臉背後到底是一張什麽樣子的面孔?她真的要和這個人綁在一起一輩子麽?
“我笑也不成了?還是殿下也聽了寧姐姐的話,時刻要注意着體統,不能随意言笑了。我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我天天板着臉,有事無事都要端着架子可是不行的。”子骊嫣然一笑,她拿着扇子的左手袖子微微滑下去點,露出來那條雕工不怎麽樣的十八子手串。
見着子骊手上的手串,太孫眼睛一亮,得意洋洋的說:“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這個東西可是我親自挑選的橄榄核,親自雕刻成的。”說着太孫伸出右手的食指,對着子骊比劃着已經不存在傷口:“刻刀弄傷了手,當時還流了不少的血。”
子骊看一眼太孫的手指,剛才還是古靈精怪的她忽然變得沉默溫柔起來,她沒說話只是安靜的低下頭去。“我還沒去過你住的地方呢,今天閑着,你請我過去坐坐麽?”子骊的手被太孫握在手裏拉着她向前走去。
順娘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看着子骊和太孫兩個互動,她嘴角泛起個微笑,看樣子王家的姑娘比甄家的姑娘聰明多了。她是不是要先回去叫小福子把房子收拾下呢?正在順娘想着要不要抄近路先回去的時候,卻聽見子骊正色的掙開太孫的手:“臣女的下處太孫殿下不方便去,還是請太孫回去吧。”
納尼?!這是什麽情況!太孫被子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鬧個猝不及防,當她剛出現的時候太孫心裏還是忍不住小小的得意一下。寧善和子骊倆個雖然都是板上釘釘的要入宮的,可是比起來寧善看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和對他那種依戀柔順的态度,子骊就像是天上的雲彩一樣叫人捉摸不定。不管年紀大小,男人都是有點賤兮兮的劣根性,送到手邊的永遠趕不上若即若離的有吸引力。因此太孫即便是心裏已經開始想着子骊偏向,但是她那種總是若即若離的感覺還是叫太孫有點不甘心。他鬼使神差的去了寧善的院子在和她說笑的時候,太孫殿下內心是有點小小的期待。當子骊的出現正好滿足了太孫的期待,她還是沉不住氣,來了。聽着子骊酸溜溜的來得不巧的話,那個時候太孫的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甜絲絲的。
誰知不到一杯茶的功夫,那些甜蜜和得意被子骊淡淡的一句話全給沖走了。太孫有生以來還沒被女孩子拒絕過。他瞪着眼,不由自主的來了一句:“你說什麽!”子骊不是應該歡天喜地的歡迎自己的到來麽?
對着太孫的驚訝,子骊內心冷笑一聲。魚兒吞下了香甜的誘餌,接下來就要看她的臉色了,子骊垂下頭,雖然還是輕聲細語的,可是語氣鄭重不容反駁:“是,雖然是在宮禁內,可是規矩還是要。臣女下處簡陋,恐怕是污了太孫的貴體,再者男女有別,若是被人看見拿着嚼舌頭,有損太孫的清譽。”
“你——好,你說的很對!我是不配踏進你的地方的。”太孫臉上頓時下不來臺了,他臉色通紅,氣哼哼的看着子骊,發現自己竟然是被子骊堵得無言以對。“肖忠良,你還傻站着做什麽!”太孫氣哼哼一甩袖子走了。
順娘看着太孫走遠了,她憂心忡忡的嘆口氣對着還站在原地的子骊說:“姑娘是何必呢。甄家的姑娘都知道要哄着太孫高興,姑娘何必要處處和太孫唱反調。雖然姑娘說的沒錯,只是在這裏誰敢拿着那些話出來嚼舌頭?”
“你別說了,她是她,我是我。別人不敢拿甄寧善說閑話,未必不會拿着我說閑話。若是太孫生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子骊輕描淡寫,她對着太孫的怒氣根本不放在眼裏。
順娘還想說什麽,忽然對上子骊的眼神,她的心裏咯噔一聲,從子骊的眼神裏,順娘一下子明白了其實子骊什麽都知道。太後和皇後遣人來她們身邊一來是表示優待這些女孩子們,顯示自己的仁慈和寬厚,更要緊的是順娘她們背負着全天候考察未來太孫良娣的責任。子骊私下的一舉一動,全被順娘和小福子給看在眼裏,傳到了太後和皇後的耳朵裏面了。若是子骊答應了太孫到她住的地方去,也不是順娘嘴上表示的瞞上不瞞下,太後和皇後今天晚上就知道了。被個丫頭看穿了心思,順娘臉一陣尴尬:“姑娘時間不早了,還是先回去吧。”
晚上太後的寝殿,“皇後娘娘來了。”随着一聲通報,皇後穿着便服已經進來了,太後也是換上了就寝前輕便的衣裳,她有些詫異的看着皇後笑道:“你這個時候怎麽來了?”
“給母後請安,媳婦聽見他們的話實在是有些睡不着了,看母後還沒休息就過來看看。”皇後娘娘已經卸了妝,她随便挽着頭發,沒了脂粉的修飾,她臉上疲憊之色一覽無遺。太後當然知道皇後說的是什麽,早有小宮女端着椅子放在太後的下手,“你坐下來,哀家也是晚上睡不着,正好我們婆媳說話。”太後指着手邊的椅子叫皇後坐下來。
“臣妾聽說陛下準了王長春的上疏,擢升他做了遼東總兵,全權轄制山海關外一切軍政事務。”皇後到底是直腸子,她等着奴婢們都出去,直接就說出來她的擔心。
太後微微仰起頭:“是個好事啊,王長春那個老狐貍狡猾得很,這次難得肯出來為國家效力。大郎不是很喜歡王家的女孩子,她的祖父做了遼東總兵,家世上聽着更配得上大郎呢。”
“可是遼東戰事,朝廷未必有全勝的把握,贏了固然好,可是輸了呢。我是屬意王家的女孩子做正室的。”太孫良娣的出身要完美無缺。皇後擔心王長春會不能獲勝,反而是得不償失:“咱們是不是暗示下王家,不要出頭。反正朝廷養着那麽多人,怎麽偏是他要出頭?”為了孫子的婚事,皇後要做到萬無一失。
“你是糊塗了,王家的女孩子雖然是好的,可是除了她世界上再沒好孩子了麽?太孫的婚事不能按着他的心思來,更要看前朝的局勢。我知道你的心思,甄家那個孩子到底是有些輕浮,不是個堪當大任的人。太孫年紀大了,可以先納側妃,至于太孫的良娣如果現在緣分沒到,可以先放放,哀家想王家上下都很明白事理,做太孫的側室也是一樣的。”太後的臉色躲在燈影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是她淡淡的語氣叫皇後身上一陣陣的發冷。
原來太後是這個算盤!王長春勝了固然好,王子骊做太孫良娣更名正言順,将來太孫連帶着太子的地位就更穩固。若是王長春敗了,太孫良娣的人選再選更符合太子和太孫利益的女孩子上來就是。就算是太孫喜歡子骊,叫她做個側室也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