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涅槃

文案:鳳凰涅槃,謂之重生;奈何,情斷,思連。

辛凝緩緩睜開眼,一道刺眼的光射入她的眼眸。她輕揉着雙眼,看着四周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辛氏國的後宮竟與十年前的一模一樣,她所居住的明鳶宮內陳設也依舊未改變,難以置信她的人生竟在那一刻生不如死後獲得了新生,如同鳳凰涅槃重生一般。

“殿下,您醒了?”一個十五六的少女紮着兩邊小髻端着茶點走近,“今日陛下還說讓您過去請安呢!”

辛凝還未完全适應這突如其來的新生,支支吾吾開口說道:“你……你是,誰?”少女啪的一聲放下茶點,詫異地看向辛凝。

“殿下,你可別吓我,許是昨日宿醉未醒,我去喊禦醫來!”說着,少女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辛凝緩緩張開手掌,接着握住雙拳,身體竟然沒有絲毫的損傷,她只記得那場大戰以後,自己的意識消失了一段時間,明明自己已經施展了禁術,為何會毫發無損地出現在十年前早被滅絕的辛氏國中,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片刻後,少女領着禦醫來到了辛凝跟前,為之切脈,“公主殿下……這脈象……并無異樣……”

話音剛落,珠簾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公主的情況如何?”雖然已過了十年的光景,可是那個人的聲音在她的記憶裏已經無法抹去。

辛凝一把撩開珠簾,眼前立着的那人束發長衣,眉宇間依舊透着些英氣,她遲疑了許久,才慢慢說出一句:“皇兄!”

辛宇在床邊坐下,摸了摸辛凝的額頭,依舊溫柔地說着:“小凝,身子可有什麽不适?”再次聽見皇兄的關懷,辛凝忍不住哭了出來,她的皇兄沒死,她的皇兄沒死……

辛宇擔憂地拍了拍她的肩,轉身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禦醫,“你是如何辦事的,公主殿下究竟得了什麽病?”

禦醫惶恐地伏倒在地,說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辛凝從辛宇的懷裏緩過神來,拭去眼淚,說道:“皇兄,小凝沒事,只不過做了個噩夢……”這十年來,忍辱負重,為複仇而生,整日的擔心受怕,流離失所真的只不過是一個漫長的噩夢?不,她絕對不信。

“香兒。”辛宇喚來剛剛的少女,“好好照顧公主殿下!小凝,今日朝堂上有些事皇兄要先走,要是有什麽不适,盡快派人告訴我!”辛凝會意點點頭。

“香兒定會照顧好殿下,只不過今日陛下讓……”

“待會我與父皇說,你且休息一下。”辛宇淺淺一笑,起身離去。她的這個皇兄少時就讀遍兵書,出入于朝堂之中,平日裏對這那些百官總是冷眼相待,唯獨對這個妹妹體貼備至。

看着太子離去,香兒跑到辛凝身邊,笑着說道:“殿下這招真厲害!”辛凝不解地看向她。

“殿下平日裏最讨厭去陛下那兒請安,現在殿下可以好好玩了。”

辛凝苦笑着:“我有那麽貪玩嗎?”

“嗯……殿下五歲的時候放火燒了廚房,七歲偷逃出宮,十歲打傷了鄰國的皇子,十一歲那年最厲害把太子妃給吓跑了……”香兒津津樂道地講着主子的“輝煌史”臉上竟還露出笑容來,辛凝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己害怕給父皇請安,這完全是一個倒黴孩子……

“香兒,你當我丫頭幾年了?”辛凝故意裝作嚴肅的樣子看着香兒,果真香兒“唰”地一下應聲在地,臉上露出惶恐之色。

“香兒……香兒五歲那年便跟着殿下,公主殿下恕罪,香兒不是有意提起那些事的……嗚嗚嗚……”看着香兒膽小的樣子,辛凝撲哧笑出聲來,下床将她扶了起來。

“香兒,別哭了,我就是吓唬你的……”

香兒聞之,輕嘆一口氣,一下止住淚水,“殿下下次還是別吓唬我了,香兒從小膽子小。”

這個香兒是她重生之後遇見的第一個人,雖然她的膽子比老鼠還小,但是對她這個從小侍奉的主子倒是言聽計從的。雖然辛凝還是沒有想通這種發生的事情,但是現在的生活不就是這十年以來她所期望的嗎?最重要的是父皇母後還在,皇兄也還在。

今日父皇設宴,辛凝沒理由不去,況且她也好想見見許久未見的父皇母後還有養育她十年的皇叔。辛凝換上了十年以來最體面的一套衣服,淺粉色的羅裙上零星點綴些寶石,束腰的絲帶上也繡着一朵精致的芙蓉,淡淡的妝容,在眉間輕輕點上一朱砂。

“這身芙蓉霓裳果然适合殿下。”香兒在一旁稱贊道。

辛凝拉着衣角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這還是那個賣魚女嗎,別說是這樣漂亮的衣服,就連尋常女子穿的衣裙都沒在身上試穿過,“穿上這衣服還真的像公主。”

“殿下說什麽呢!殿下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香兒替她整理了衣衫,“十曰國的皇子啊,要是娶到咱們這麽美麗的公主殿下……”

“你說什麽,什麽十曰國,什麽皇子?”辛凝激動地抓住香兒的肩。

香兒怔住,呆呆地一一回答道:“殿下不記得了嗎?前些日子您與十曰國皇子定下了婚約,這芙蓉霓裳便是聘禮……”

“婚約……”辛凝呆呆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倘若這一切恢複到原有的評價,也就是說孫離沒有大肆屠殺,十年前的那場災難沒有發生,那麽,“十曰國的皇子可是唐陌溪?”

“是的。”香兒點點頭。果真,這一切和她想象的一樣,十年前的災難沒有發生,陌溪大哥還是皇子,自己還是公主,一切竟恢複了平靜,可是這沒有理由,明明自己當時使用的是禁術,怎麽會完好無損地存活在這裏。

宮殿外忽然傳來尖叫聲,緊接着轉而變為呻吟聲,辛凝不顧香兒的阻攔,跑到殿外一探究竟。

殿外的地上躺着一後背是血的男子,不知為何從這背影來看,竟有些像賀蘭景翊,她跑到跟前,看清楚那張臉确認不是,看向那個打傷他的侍衛,冷冷問道:“究竟發生何事?”

侍衛埋着頭回答道:“回公主殿下,這厮是從宮外來的賣菜農,竟不知好歹地跑到這後宮裏來……”

“這明鳶宮只有我做得了主吧!”辛凝轉身看向香兒,香兒這膽小的樣子躲在老遠的地方點點頭,“好,這人我要了!”

“可是殿下……”

“我有暈血症,你要是再不找人醫治他,我可就……”辛凝搖晃着腦袋,裝作搖搖欲墜的樣子。

香兒也立刻從遠處趕過來,扶住她,“還不快去,要是公主殿下有什麽閃失,定要定你的罪!”果真主仆倆一出,這小侍衛吓得不輕,只得将那男子扶起來。

辛凝看着侍衛已遠去,整了整衣裙說道:“哼,小樣,香兒你的演技還不錯!”辛凝随手拍了拍香兒的肩,誰料香兒腿軟地癱倒在地。

“香兒可沒演,看到那人滿身血,香兒整個人都動彈不了了。”

“你的膽子……”辛凝無奈地看着香兒,想着要是現在在她身後吓她一跳,這小妮子肯定直接暈了。

“殿下雖然好動頑皮,但是心底還是挺善良的。”香兒坐在桌前開始沏茶。

辛凝接過一杯茶,“是嗎?”茶還沒入口,門砰的一聲開了,正如辛凝所想,香兒果真一下子暈了過去。

走進來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走到辛凝跟前,“公主殿下,陛下催了,還請快快入殿!”光顧着和侍衛糾纏不清了,忘記了今日是父皇設宴,也不知這般隆重,是要宴請誰?

“那快走吧!”辛凝急急忙忙地走出門,只見那小太監還在原處,“怎麽了?”

“這個姐姐怎麽辦?”小太監指指地下躺着的香兒。

“額……她昨夜當班累了,讓她睡會吧!”

時隔十年的皇宮之中,比十年前更是繁榮不少,宮中到處也是欣欣向榮之态。議和殿的大門打開,辛凝緩緩邁開步子,大殿中央坐着的父皇似乎比記憶中的那個人老了一些,母後倒是依舊溫婉如此,眉開眼笑地看着她。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辛凝學着公主的樣子跪地叩拜。

“起來吧!”父皇伸手一擡,微微嘆了一口氣,“快快入席!”

“陛下,十曰國的皇子已在門外候着!”父皇身邊的老太監說道,如果辛凝沒有記錯,那人是李富貴李公公。

“快傳!”宮門一開,唐陌溪也與以往不同,将披散着的頭發挽了上去,梳成一束,神采飛揚的樣子大步流星走入宮殿。

“辛王有禮!”唐陌溪并未行跪拜之禮,只是雙手抱拳狀,可見他并不把辛氏國放在眼裏,他轉身看見辛凝也點頭微笑示意。

“皇子,今日本王宴請百官,便是想定下你與小女之間的婚事。”父皇依舊微笑着。

辛凝道:“父皇,我可沒說我要嫁人!”

“小凝,不可無禮!”沒等父皇開口,母後已經給了辛凝一個眼神小聲說道。

“公主殿下穿着這身芙蓉霓裳,真是天生麗質!”唐陌溪說着,站起身子舉杯說道,“能娶到公主是在下的福氣,這一杯我敬公主殿下!”

辛凝看了看母後的眼神,再看了看父皇,只得起身将酒喝了。唐陌溪斜斜一笑,說道:“剛到這宮裏便看見後山那杜鵑開得別樣的紅,我想請公主與我同去,不知……”

“當然可以,小凝你且随皇子去吧!”父皇聽着怎麽也像故意奉承唐陌溪。

辛凝随着唐陌溪來到後山,後山的杜鵑大多含苞待放,就算真有花辛凝也沒心思看。唐陌溪讓手下的人退下後,一個人走到涼亭裏喝起茶來。

“陌溪大哥……”辛凝笑着坐到他對面,“你找我何事?”

原本滿帶笑顏的唐陌溪,一下沉下臉來,“喲,還沒進門就叫的如此親密!我與你之間有這麽熟嗎?”

她一直是這麽叫他的,不,他也忘記了,忘記了和她的記憶。辛凝重新開口說道:“那麽皇子殿下,您找我有事嗎?”

“你我不過是政治上的工具,這樣的婚姻對你而言是束縛吧!”他沏了一杯茶,慢慢送入嘴中。

“政治?”

“難道不是嗎?兩國的通商會給各國都帶來巨大的利益,且如今鄰國早已對你們辛氏國虎視眈眈不是嗎?”曾幾何時,皇叔也曾提到過政治婚姻,據說結局都不會幸福,皇家的事這十年來從未想過多少,如今倒是和自己息息相關了。

“這麽說,你是來退婚的?”

“哼,我為何要放棄這種利益的機會,我只不過是提醒你,即使你過了門,我也不會理睬你。你我之間只是純粹利益的關系。”

“那你為何還要娶我?”

“有利用價值的人,作為皇者怎能放棄……”他口中所說的皇子在辛凝的眼裏一文不值,雖說這十年來自己受過無數的苦痛,可是卻過得安心快活。唐陌溪,不,他不是那個唐陌溪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早已不是那個溫文爾雅的陌溪大哥。

“我不會答應這件婚事的!”

唐陌溪笑了笑,慢慢靠近辛凝,托着她的下巴說道:“這不是你一個人所能決定的,你的父皇巴不得把你交給我。好了,我得回去了,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看着他慢慢遠去的背影,看着這一身的富貴榮華,十年來,複國夢,實現的這一刻,卻絲毫感受不到喜悅。是美夢嗎?辛凝不斷地問自己,想起當初一起尋找山海外傳的夥伴們,詩柳,鐘樂,陌溪大哥,還有,還有景翊,他們之間的友誼似乎比那榮華珍貴的多。

“殿下,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香兒揉着眼跌跌撞撞跑來。

她收了收心思,無論是誰,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了,既來之,則安之,“怎麽了,香兒?”

“太子殿下在裏頭候着呢!”香兒說道。

太子,皇兄,太好了,辛凝心裏暗喜,推門進去,“皇兄,皇兄,你怎麽來了?”

辛宇放下茶盞,微微揚起嘴角,“怎麽,和那十曰國皇子還聊得來嗎?”

辛凝撐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皇兄,與他們聯姻,我們真能得到什麽好處嗎?”

“好處自然是有的,但,倘若你不願,便退了那門親事去。”皇兄一向對他很好,凡事都是按照她喜歡的來,處處為她。

“皇兄,我不想你為難,離和親的日子還遠着,或許有轉機也說不定。”辛凝懂事地說道,其實要是早些年的宋魚魚早就收拾行李離家出走了,可是現在不同,要是走了,父皇母後皇兄一定會難堪。

“我們家小凝,什麽時候這麽懂事了!”辛宇摸了摸她的腦袋,“走,今天皇兄帶你出宮玩!”

“可是殿下,要是被陛下知道……”香兒的小心髒一定受不了了,活該碰上倆倒黴兄妹。

辛凝摟過香兒的肩,安慰道:“香兒,要是父皇問起,就說我已入睡,他知道我今日辛苦,定不會打擾我的!”

趁着香兒為難的時候,辛宇帶着辛凝坐上了備好的馬車。馬車在宮道裏馳騁,在這個寂靜的夜晚裏,誰也沒有發現異常。出城的結界,被皇兄一掌打出一窟窿來,走到外面的世界,才是那麽的熟悉。

桂花糕,冰糖葫蘆,小籠包,烤肉串,雲吞面,還有,還有……辛凝已經看的眼花缭亂,手裏已經塞不下了,就連辛宇的嘴中也塞了不少的東西。

“小凝,這兒真是太有意思了!”辛宇嘴裏塞滿東西,發音不準的樣子逗笑了辛凝。

“哥哥,你少吃點,別噎着!”辛凝遞過一壺水去。

這皇城周圍,一片繁華似錦,誰料的到十年前的這裏烽火連天,哀聲遍野,辛凝搖了搖頭,不能再去想以前的事了,如今這樣不是挺好,不知是不是風太大,總覺得眼睛被風沙迷了眼,辛凝揉了揉眼,沒看清路地砸到一個人的懷裏。

她擡起頭,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間看見是一個人,連道歉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姑娘沒事吧?”那人一掌打在辛凝的背部,頓時間她似乎看清了前方的路,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她回過頭正想要感謝他,卻一下子傻愣在那裏,是他,是他,眉宇間,那輪廓,告訴她,他還沒死。景翊,是賀蘭景翊,不,他已經忘記了,她的眼眸中從喜悅轉而變為暗淡,只是擡着頭,呆呆地望着他。

“小凝,小凝,怎麽了?”不靠譜的皇兄終于從一旁的店家那裏回過神。

“師兄!”一旁一個長發綠衣女子手裏拿着藥材走來,走近一些,辛凝才認出她來,是醉生三門裏的那個小師妹。

“毓兒,走吧!”他看着她的笑容那麽的溫柔,辛凝的內心竟有一些刺痛。

“喂,你個大淫棍,給我站住!”

他一下站住時的背影,讓辛凝終于忍不住哭起來,就算唐陌溪把她忘了,可是你,你怎麽可以,你說過,今後,我去哪裏你便會到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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