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窅娘篇

我出身貧寒，本為采蓮女，十六歲被選入宮。因身懷混血，眼睛和中原人不太一樣，故名“窅娘”。

我一生只愛上一個人，只為他一人而歌，為他一人而舞。這個人便是南唐後主，名從嘉，後更名李煜。

對于身為一個皇家的他，從無鶴立群雄當皇帝的心思。後主善書才識清贍，書畫兼精，而我早已為他入迷。

我舞藝非凡，很快成為了李煜的妃子。

在初見他第一眼，便無法自拔的入了他的障。可我并不得寵，成為他後宮嫔妃之一，想要讨得他歡心并不容易。

李煜獨寵周後娥皇，可惜好景不長，婚後十年的一天，娥皇突然病倒，久治不愈。尤其是知道了李煜和妹妹的事受了刺激,又因愛子卒死大受打擊，不久病故……

娥皇的妹妹女英雖得到寵愛，卻不會舞蹈。

我為了讨得他的歡心，忍着巨痛，用布把自己的腳一層層裹起來，只到自己的腳完全變形又定形，成為三寸金蓮。

我白帛裹足，身輕如燕，創金蓮舞。舞時如蓮花淩波，蹁跹搖曳，俯仰之間，美态動人。

他很高興，很是欣賞我的舞姿，但，那僅僅只是欣賞。

帝裏天家，風月無話，一舞盈盈散绮霞。

“王，你看臣妾的舞姿可美？”我一個輕舞旋身，坐落在他懷裏。

李煜滿目欣賞之色，雙手環住我的腰身，點頭稱贊道：“美！愛妃的金蓮舞可謂是天下第一美！”

我嫣然一笑：“謝吾王！臣妾願一世只為王舞。”

我知道，他愛的不是我，自始至終他只愛兩人，大小周後。我原本以為，就算他不愛我，僅僅只是欣賞，我也願意為他身鎖幽宮，但是……

不久後，金陵城破，南唐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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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白衣紗帽執意跟着他去了汴京，我知道此行有去無回，但我仍抱着一絲奢望，奢望他會感動，看向我的眼眸中不再只是欣賞，而是深深的愛戀……

他也曾宛轉勸留：“窅娘，此去汴京怕是兇多吉少，你還是走吧！”

“國主身在何處，窅娘願随而行。”我凄凄而又堅定。

李煜終究拗不過我，便點頭應允。

我的王，你知道嗎？我不想與你分離，盡管你的心從不在我這裏。

他望向燈火處，那裏有他的周後，他哀傷而絕望。

“國主切莫太傷心，讓臣妾為你舞一段罷？！”我輕聲安慰他，願我的舞能帶給他短暫的快樂。

“唉，也罷……”李煜長嘆一口氣，看向我的眼中有了淡淡的欣慰。

政治上毫無建樹的他，在南唐滅亡後被北宋俘虜。

我為他起舞，陪他醉酒，聽他低訴。我用我的一生下了賭注，賭他終有一天會愛上我。

可惜，賭注剛下沒多久，我便永遠失去了機會……

後來李煜作了趙匡胤的階下囚，我亦随他入獄。那一晚，他悲切的握着我的小腳，感傷不已的呢喃：“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我多想緊緊的擁抱他，多想大聲告訴他：我的王，你還有我……然而，我能做到的卻只有沉默。許多話，在舌尖繞了又繞，最終還是深深壓入心底。

趙光義早已久聞我的金蓮舞不同凡響，他為賞金蓮舞，特意将金蓮臺自南唐澄心堂運至宋都。

金蓮臺，高六尺，純金鑄蓮花瓣，再以青銅柱支撐，造型恰倒好處。

我的舞只為吾王，奈何趙光義咄咄相逼。

七夕已至，王的生辰——

皇宮內外燈火輝煌，星光斑斓……我亦是無法推辭，不跳是死，跳了，亦難免被趙光義玷污。于是，我笑着做出了個決定。

襲輕紗，我立于高高的金蓮臺上。

良久，我才緩緩舞動，舞姿如踏浪，如淩波，如夢似幻，如詩如畫，喝彩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

一舞之中，我始終背朝禦座，面向東南，裣衽再拜。

趙光義皺眉，看出了端兒，厲聲下令：“窅娘，轉過身來！”

我卻置之不理，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

東面是李後主居住的地方，我默默念叨：今天是國主四十一歲大壽，窅娘為您跳金蓮舞祝壽！一舞傾城，再舞傾國。我的王，你可曾看見我絕美的舞姿？

爾後，我縱身一躍，跳入了那片清麗的荷池。

那一刻，我宛若一朵昙花，在剎那間将絕代芳華綻放到了極致。

黃泉碧落，昆玉消磨，不過是美麗的錯石光寄火，金蓮舞徹，這一場離別的禍。

願，來生能與君相遇。妾，再為君獨舞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