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 丁子康離開後,裴靜和潘穎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畢竟今天的丁子康确實太奇怪了。“算了,別理他,我們自己出去吃飯吧。”小秋還是提議說。
“他父母那邊是不是有什麽事呢?你要不要過去看看?那就不用管我了。”
“沒事沒事,我們也難得見面一次。”小秋拿起了手機,“我打個電話給他問問怎麽回事。”
清脆的鈴聲卻從書房裏面響起,肯定是他剛才走得急忙落下手機。“瞧,他把手機忘帶了。這樣吧,我們先把手機拿過去給他,如果他忙完了就一塊出去吃啦。”
“好,那我們走吧。”
~~
從房間退了出來,謝佩清木然地收拾掉在地上的食物,丁子康緊接着也蹲下來同樣地收拾,他一萬個也沒想到,原來媽媽也是當年的知情人。等到收拾完畢,兩人先後坐了下來。謝佩清咽了咽喉嚨,“你爸身體不好,以後你別再刺激他了。”
“剛才我只是急着想知道事情,沒想到我爸他——”
“怎麽你這麽較真呢,都這麽多年了,”謝佩清嘆了口氣,目光仍然落在茶幾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現在知不知道還不是一個樣。”
“但是——”丁子康正說着,房間裏頭一記悶響,還是謝佩清首當其沖立即站起奔向裏面。
“老丁,你又怎麽了?”
丁建國吃力地撐起了半邊身想下床,那副拐杖已經掉到了地上,就是剛才發出的聲音。
“佩清!你什麽都別說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丁建國直接按住了謝佩清雙臂,吃力和焦急已經弄得滿頭大汗。
“爸,你怎麽了!”丁子康也過來想穩住他想要起來的身子。
“我沒事!”丁建國話音中還帶着顫抖,他的模樣讓謝佩清分外心酸,多年來的隐秘放在心中其實一點也不好受,不但自己難受還害了丈夫、害了別人。
“你躺下吧,有什麽我會跟兒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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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佩清!”丁建國已經沒力氣支撐了,只得借助兒子的攙扶慢慢躺下,但是口中仍然念念不忘,“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小康,別逼你媽。”
“爸,我只是想知道——”
“想知道什麽?想知道什麽?現在什麽時候了,你不把精力拿去搞好婚禮還管這事情幹嘛?”盡管心中氣怒不已,但身體的極限已令他的斥責變得低弱。
“好了,你們別再争了。”謝佩清突然發出了聲音,那兩人同時望向她。“小康,別難為你爸了,我才是那個兇手,我才是害了裴家的人。”
“媽——”不可置信!丁子康的喉嚨如堵塞般說不出話,直直地看着謝佩清走出了房間。
房間外的謝佩清同時也定下了身,此刻外面同時有幾雙眼望着她,有震驚不已的潘穎秋,有手足無措的送餐服務員,還有一個面色蒼白得可怕的陌生女子。
……
酒店樓下的咖啡廳一角,兩個神情怪異的女人相對而坐。年紀大的那個看着對方這個年輕女子,一出口就是那句“對不起。”
裴靜沒有任何反應,仍然沉浸于剛才在客房裏的情況。
我才是那個兇手,我才是害了裴家的人……
而那個自稱的兇手此刻就在自己面前說着那千篇一律的道歉話,自己竟然卻無言以對。她失神地低頭望着咖啡杯裏,一如裏面的液體靜靜地沒有任何流動。
謝佩清也沒有理會對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的低着頭沉溺在當年的回想裏。
“當年,小康他爸一直全心工作不理會家裏的事,我跟他的關系自然不怎麽好,一個人既上班又管孩子,心裏說多累有多累,後來不知不覺跟另外一個人好上了。”說到這,她懊悔地嘆了口氣,才接着說:“這一切本來跟你們家沒有關系的,只是沒想到那麽巧,唉,都是我的錯。”
她不管裴靜的沉默,繼續說着:“那人是上面的領導,我們都是有家的人,只不過在他來鎮上或者我去彙報工作的時候聚一聚,其餘時間我倆都不怎麽接觸,很隐蔽的。可是有一次我們在年後下鄉的時候走得有點近,而那次卻偏偏讓你媽媽見到了…”
謝佩清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天自己情緒不好,一直等到回鎮的路上在車上忍不住向那位傾訴,那領導一直在安慰着,最後把自己拉進了懷裏。就只是這麽一個稍稍出格的動作,沒想到卻引起以後的種種。
“後來應該是你們家搬來鎮上沒多久吧,有一次我在縣政府碰到你媽來辦事才知道你們家來縣城了。已經很長時間沒聯系了,你媽很客氣,又讓我到你們家去坐。但我沒想到她是為了跟我說起那事。”
說到了易芳,裴靜擡起了頭盯着謝佩清,倒是後者這時卻逃避地移開了目光。
“你媽媽把家裏的照片拿了出來讓我看,都是年前後跟家裏人拍的。其中有一張是給你弟弟拍的,只不過意外的是拍到了遠處的車,當時我就靠在那領導的身上。我想應該是你媽後來發現了然後好意提醒我,那時我真的無地自容。畢竟以前在村裏是鄰居認識時間挺長,我知道她不是普通的村婦她不會長舌八挂。所以那次我真的決定跟領導說清楚以後斷了那關系的。等下一次我見到那領導以後,确實也把這事提出來了,而且也把照片的事說了出來。沒想到就是這樣把你們家牽連進來。”
“那個人不但不肯對我放手,而且還非常緊張照片的事,說是那段時間上面嚴格管理作風問題。
其實你媽媽跟我說過不會讓別人看到照片的,我相信她。但那個人不信,非要我把底片取回來。我真的不好意思為了這事再找你媽媽了,但後來還是讓那人逼着我一同去你家,就是那個下雪的晚上。因為我知道那天晚上小康應該是約了你們兄妹倆去玩耍的。”
那個當年曾經托付過感情的人在她口中已變成了那個人,謝佩清慢慢阖上了眼,如同這些年的無數個日日夜夜,每當想起那血案現場的慘狀,她的聲音變得異常幹涸。
“我們是以辦事的名義去你家家訪的,但那人卻說有人反映你媽媽作風行為問題所以來調查。之前沒聽他說過這回事,所以當時我也真的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說。等到他說要檢查她家裏的東西,我才知道他反咬一口是為了照片和底片的事。
我只能單獨跟你媽商量,勸她快點拿出底片好了事。誰知道我們進去房間以後,那人跟你爸發生了争執。我們聽到聲音出來,你爸已經倒下了。”
裴靜視線的焦點開始糊塗,但依然一動不動,只是摸着杯沿的指尖慢慢收緊再收緊。只有她知道,爸爸對媽媽的感情那麽深怎麽會相信媽媽做出那些有違道德的事呢?爸爸一定是維護着媽媽的聲譽所以才和那人動起手來。
“我真沒想到,我不知道那人為什麽要這樣做,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杜撰出來的。你媽看見這情形像瘋了一樣拿起刀向那人揮去,我制止不住她的失控錯手傷了她的手,可能那人覺得事情搞大了不好收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當時我已經蒙了,我怎麽也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
謝佩清似哽咽又似激動,壓低着的聲音伴着顫抖字字如針般刺進裴靜的心,原來這一切都只是莫須有的報複。
“我身為當事人卻無力阻止這件事,我知道你父母是無辜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
“那個人是誰?”裴靜第一次開了口,平淡的聲線沒有起伏。
謝佩清卻一下子開不了口。
——
此時酒店內的套間內氣氛更為沉重。房間中只有丁建國兩父子靜默相對,小秋早已隔絕在外面。
“不!怎麽會這樣啊?”腦海回蕩着剛才丁建國的話,丁子康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事是如此的荒唐和殘忍。
“是我不好。那天發現了你媽的不尋常沒有阻攔她外出,後來找到她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是我自私,居然還幫他們掩飾了下來。”丁建國的心裏更不好受,因為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放縱了兇手,把真相淹沒了二十多年。
只是,當時這麽做也是沒得選擇的。
“我明白你的無奈。”丁子康艱難地說了出來,對着這個一直不親近的父親。其實事實對他來說也是多麽的殘忍,面對上級的威逼利誘,面對妻子的悔不當初,他一定也掙紮過,只不過最後不得已才選擇了這條路,即便是後來得到的升職和榮譽也抵不過那一次的泯滅良心。
“不要怪你媽,她已經內疚了一輩子。”那聲音帶着同樣的滄桑。
丁子康沒有說話,此刻面對的是自己的父母,還有那個現在已經可能只手覆雨的名字,真相就在面前又能如何,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改變的,自己只能繼續繼續地為裴靜愧疚下去。
他站了起來。
“你去哪?”
望着仿佛一下子衰老的父親,丁子康終于說話:“我下去走走。”
——
“是我對不起你父母,對不起你們家。”謝佩清一直在重複着這兩句話,裴靜剛才失散的心神如同一團火慢慢聚了起來:“那個人究竟是誰?”
“所有的錯都是我的錯——”
仍然聽不到那個名字,裴靜霜凍的臉沒有一點表情,起來轉身就要離開,手卻一下被扯住。“事隔這麽多年,所有的都是我一面之詞,但是請你相信我。那個人不是你我能夠夠得着的,他的名字你也沒必要知道了。”
遠處丁子康面無表情地走過來,謝佩清的手才堪堪地松開了。裴靜抽出了手,一言不發地走開。當她和丁子康錯身之際,丁子康看到她空無一物的目光,喉嚨終究是發不出一聲來。
孤單、冷清被內心的那團堅強濃濃地包圍着,她一如當年那個獨自背井離鄉的女童。
裴靜就這樣邁着沉重而堅定的步伐,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