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巫都篇(12)

一位老婆婆伫立在洞口,擋住光線,面容模糊,強大的靈力結界讓人窒息,随身飄來大片枯枝敗葉,影子從她腳下一直斜鋪到火堆旁。我拉着聆汐退到角落,支起結界,老婆婆漸漸走進,笑聲飄渺,不過那種聲音很熟悉。老婆婆說,孩子,你怎麽會在這裏,怪不得七八天不回家?

我放下緊繃的心,我告訴聆汐,不要怕,那是我外婆。外婆向我們走來,她的腳踩在了地面的花瓣上。我漸漸看清楚了外婆慈祥的臉龐,臉上的皺紋如彎曲的針線,畢竟外婆有接近二百歲的高齡了。我驚奇地問,您老人家怎麽會來到這裏?

外婆的笑容神秘而恍惚,她打量了聆汐一番,然後說,這位小姐是?

我說,她姓蒼穹,名聆汐。

外婆眼睛一亮,靈光跳躍在及地的白發間,她看着聆汐說,這位小姐眉清目秀,傾國傾城,就是跟你姐姐和明暢公主比起來也絲毫不遜色,自然族端莊隆儀的貴族氣質,果然名不虛傳。

聆汐雙手交叉在胸前,俯身行禮說,晚輩冒昧地問一下,婆婆您是怎麽知道晚輩是自然族人?

外婆面容慈祥,微笑着說,寒嶺帝國有個習俗,貴族們喜歡往自己的兒女手腕上烙印大自然圖騰圖案,而且很講究,圖案的位置和食指成一條線,象征着地位,靈力和權勢。你的手腕上印着一片潮汐形狀的圖案,圖案和你的食指成一條線。

外婆柔和的笑容如枯萎的忘憂草脈絡,她老人家對我說,觞,跟我過來,外婆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外婆把我帶到一個角落裏,輕聲對我說,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嗎?我告訴你,這裏就是我修煉終極幻術死靈纏身的地方,死靈纏身必須在有血的地方修煉。溶洞外的紅河就是一個用不枯竭的血庫。這裏的土地有吸收死屍血液的魔力,全部彙聚到紅河裏。你來溶洞的時候應該看到過一堆木柴,那是我一百多年前在這裏修煉時流下來的,年歲已久想必已經焦化。你也知道,這裏的夜晚異常的陰寒,沒有火是受不了的。剛才看到未熄滅的火堆,滿地的花瓣,我意識到一定有人在這裏住過,而且剛剛離開。所以我就躲到溶洞外面,看看在這裏引火的竟是什麽人?沒想到,竟然是你,身邊還有一位傾國傾城的小姐。

外婆,這裏是哪?牆壁上有很多符咒。

這裏是巫神源,明月大帝建國前修習巫術的密地,傳說中封印消失的地界。

您是怎麽知道巫神源的?

因為外婆年紀大,閱歷自然深一些,知道的東西也多。

外婆拄着花藤權杖,笑容恍惚,邊走邊說,對感情不要太投入,深陷進去有時候會招致可怕的禍端,就像你姐姐一樣。

我跟在外婆的身後說,我姐姐?

外婆咳嗽一聲,你姐姐的事情你去問她自己吧,流言是個苦命的孩子。不過,你一定要記住外婆的忠告,越是漂亮的女子越容易騙人,男人的謊言可以騙女人一夜,女人的謊言可以騙男人一生。

我說,可是我一直相信感情是永恒的,經得起風濤駭浪。

外婆不以為然,她說,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動,它就流走;如果它存着,它就幹涸;如果它生長,它就慢慢凋零。

是,外婆。

外婆滿意地笑了,她老人家反問道,黑暗煉獄是不是出事了?

我點點頭,黑暗煉獄關押的一位自然族老前輩跑出了監獄,白發及地,血肉模糊,我和聆汐就是被他逼下生死崖的。

沒有那麽簡單吧,是不是你攪合的?如果被你父王知道,有苦頭吃了。不過我會幫你開脫的。

我說,外婆對我最好了,您知道那自然族白發老前輩是誰嗎?

外婆搖搖頭說,帝國裏的事情,我已經有一百年不插手了。如果你想知道,去問你父王最好不過。

您老人家怎麽來到生死崖下的?

外婆小聲說,其實這深淵裏有個秘密通道,要用專門的巫術驅動才可以打開。稍後,我會帶你們離開這裏。

來為何事?

外婆來這裏尋找地獄戾火,為你鑄造神兵。

說着外婆從身上掏出那塊黝骨,我興奮而好奇得接過來,跟着外婆返回溶洞,聆汐看到我手中的黝骨,臉上泛着紅暈,因為,她有着閡一樣的記憶。我的腦海中再現那天的場景:請問小姐,這塊磚頭是您掉的嗎?

……

外婆伫立在牆壁上的總綱大字前,端起花藤權杖,用權杖的末端點着大字中的“門”字,那個“門”字閃爍扭曲,噴薄出的紅光覆蓋了整段文字,周圍的文字下沉消失,“門”字放大,紫煙釋放,幻化成一扇華麗詭谲的靈門。外婆的話回蕩在溶洞裏,跟我來。

靈門內部是另一個世界,火紅色的靈光從靈門內噴湧而出,把我們的身影映的飄搖如團團簇擁在一起的火焰。洞口處向下傾斜,斜面上是墨綠色的臺階。外婆用花藤權杖指着深處說,深處有太多的秘密,你們兩個跟在我身後。

臺階上灰塵拂面,臺階螺旋着不知道這裏有多麽深。密室很靜,聽的到深處火焰燃燒的聲音。不久後,我回頭向着靈門望去,靈門是一個光點。下了臺階,靈門已經看不到。到處流淌着血色紅光,像是浸泡在血液中。一道骷髅狀大門上刻着“巫墓”兩個紅色的大字。

聆汐說,這裏是一處墓穴?

這裏是一處墓穴?這裏是一處墓穴?這裏是一處墓穴?

回音激蕩,跳躍在牆壁上,激越而恍惚。外婆說,這是是墳場,裏面都是明月大帝建國前陣亡的騎士,戰士,幻術師。明月大帝為了紀念他們,把他們的骨頭祭祀在了這裏。

外婆對着骷髅大門,念動古怪的咒語。骷髅眼藍紫光汩汩流淌,牙齒上下分開,我們跟着外婆走進去。裏面是一道長廊,長廊兩邊羅列着無數的靈位,靈位邊上各有一具屍骨。長廊的盡頭閃爍着紅光,看不清是什麽東西。外婆的眼睛裏彌漫着恍惚的火光,她說,那是聚火盆。

長廊出乎意料的長,為明月大帝戰死的勇士不計其數。聚火盆有小池那面大,我們三人伫立在邊上。火焰漩渦緩緩旋轉,氣焰把我們的衣服沖擊的向後飛揚。外婆說,撐開靈力結界,小心被火焰燒傷。

這就是地獄戾火?

外婆點點頭說,沒有聚火盆,我們根本不敢靠近地獄戾火。在聚火盆的聚斂下,戾火變的溫柔多了。戾火的能量擴散在墓穴,可以驅散地下的屍毒。

外婆伸出手,對我說,觞,把黝骨給我。

聆汐注視着磚頭形狀的黝骨,臉色紅潤如冬天的朝陽。黝骨在外婆的手心升起,黑光彌漫如夜,慢慢地落入聚火盆中的火焰漩渦。聚火盆劇烈地搖晃幾下,火焰由紅變紫,紫色光柱沖天而起,黝骨封印在光柱的底部,黑光和火焰融合着,外婆把花藤權杖舉在頭頂,銀白色的長發朝上飄起,強大的結界包裹着我們。

外婆握起我的手,輕輕一劃,血液從我指尖流到手心。外婆說,把你的血液灌入黝骨,血煉兵器是白巫術的一種,會讓兵器對主人有感應。

黝骨融進我的血液後,安靜下來,任憑地獄戾火的熬煉。外婆笑着說,觞,你從小就是個安靜漂亮的孩子,黝骨沾上你的血液後,變的和你一樣安靜。

我和聆汐面面相觑,不可思議得看着眼前的一切。外婆說,血玉在明月大帝時代就鑄成魔刀,叱咤風雲,精碧也在很多年前,浮出釋愛海,鑄成神劍後祭祀在寒嶺帝國珊瑚島的潮汐神殿。黝骨已出,四大補天神器就只剩下情絲沒有出世。情絲一出世,天下必大亂,情欲是一切恩怨情仇的根源。

外婆說這些話的時候,穹頂的石塊轟轟落下,從我們結界旁擦過,化為煙塵。聚火盆莫名地抖動了一下。離開的時候,我問外婆,這裏還蘊藏着什麽秘密呢?外婆說,牆壁那些文古怪的符文記錄着明月大帝一生的經歷。沒有三生卷,無法破譯。聆汐問,三生卷會不會出現在這裏呢?外婆搖搖頭,不會的,我在這裏找了幾十年,找遍了各個角落,一無所獲。

帶着疑惑離開了巫墓墳場,回到上面的溶洞後,靈門閃爍後消失,牆壁上依然是那些總綱文字,那個“門”字和其他字沒有什麽不同。外婆指着溶洞裏流出的泉水說,這是淨化泉,飲過淨化泉的泉水,百毒不侵。

我終于知道是什麽把我們體內的屍毒化解掉了。依外婆的要求,她要看看一百餘年久別的地方,人必定是一種有感情的動物。我們陪着她老人家四處走走。一路上,外婆問了我們這幾天的生活,我不厭其煩地把深淵的一切講給她老人家聽。外婆說可比她老人家當時在這裏修煉的時候好多了。我問,為什麽?外婆說,因為你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陪伴,不會寂寞。

外婆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撩過深澗,離離燃燒的紅色植物,潺潺紅河,灰色的石頭,皚皚白骨。憂傷在外婆的瞳仁汩汩流淌,她深情地說,不知不覺已經一百多年。追溯往事,心有餘痛。聆汐對着手心輕輕一吹,幻化出一只天籁羽,夾在兩指間,她用羽毛吹起了古曲《懷舊》: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外婆不停地稱贊聆汐的曲子凄美動人,滿頭白發一點點的脫落,外婆指着伫立在紅河岸的巨石說,這是守望石。一百多年前,每當我練功疲勞或者寂寞的時候,我就一個人坐在裏,波濤洶湧的河水猶如自己的血液在汩汩流淌。

外婆領着我們轉遍了整個深淵,每到一處,她老人家都給我們訴說着一百年前她的經歷。我和聆汐入迷地聽着,那種感覺就像小時侯我躺在搖籃裏傾聽外婆訴說古老的童話。深澗的那只巨鳥掠過頭頂,攀岩在山壁間,外婆笑笑說,那是骷鴉,就是巫帝國的國鳥,和鬼熊、瘟蛇、紅狐并為靈域四大噬血魔獸。明月大帝怕它出去禍害人間,用幻術強封在生死崖下,從此骷鴉成了一種寂寞的鳥。

在紅河邊,外婆扣起無名指,念動着神秘的咒語,打開了出深澗的通道,銀白色的光環氤氲在她的四周,及地的白發如櫻花花瓣一般展開來,其中一根落在了我的手上。外婆滿臉的皺紋舒展在我瞳仁裏,我手中的白發縷縷蜷縮。畢竟跟着外婆生活了這麽多年,而外婆總有離我而去的時候,不知道那時我該怎麽走完剩下的路。

我回到巫都,通靈狼從大街的盡頭奔跑過來,蹭我的身體。我一邊撫摸着它幹淨而柔軟的毛發,一邊落寞的朝着家走去。父王和母後都很關心我,他們問我,這幾天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回家?外婆佝偻着身子,咳嗽兩聲,為我開脫說,這孩子從小随我生活在泊山,對巫都自然是不熟悉,多出去跑跑也不是壞事。

外婆話的分量在我們家族裏是很重的,無論外婆說什麽,父王和母後從來都是順從着。我低着頭不說話,心裏很感激外婆。

觞,跟我來,我有些話要單獨對你說。父王把我叫到了翰墨軒,翰墨軒裏粘着塵土,人一踏進去,少許微塵就飛升在四周的空氣裏。父王說,你不在,很少有人進這個書房。幾天的光景,灰塵就鋪滿了一地。

父王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嚴肅地看着我。他帶着責怪的語氣說,告訴父王,叫你在黑暗煉獄好好磨練,為什麽離開?這些日子到哪裏去了?怎麽變的和你弟弟一樣特立獨行了?

我低下頭,無語。

門外吹來一陣冰冷的風,書卷撩落一地。父王說,黑暗煉獄裏關押的自然族囚犯突然跑出了埋骨地,巡查的兩個侍衛一個被吓傻了,另一個死在樹下。聽糾墨說,埋骨地的一眼鬼火熄滅,我懷疑黑暗煉獄闖入了自然族的勢力。逃出的自然族囚犯殺死了很多獄卒,糾墨在生死崖邊上找到了他,看到他淚流滿面地注視着生死崖下,糾墨趁機覺醒攏鎖,把他禁锢在岩石邊,關回埋骨地。

我問,自然族囚犯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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