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巫都篇(13)
父王說,他是血戰的時候我們俘虜的自然族高手,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教皇下令把他關押在埋骨地,用黑巫術中的糅魂術逐漸支配他的意識,使自然功鶴術結合在一起,把他打造成帝國的殺手锏。
我沒有再問,轉身來到弊的房間。弊還是昏睡在床上,他的卧室異常的安靜,可以聽到他恍惚的呼吸聲如清風橫掃過一片片的枯葉。母後告訴我,弊曾經醒過來幾次,可是又很快昏迷。不過皇家醫師說,弊不會有事,請我們耐心地等待。
我問皇家醫師,那麽玄機使斂衾呢?他還是聽不到聲音?醫師點點頭道,每當我去了斂衾家的時候,我都看到他站在首席大站府邸的林蔭古樹下,頭仰望着天空,樹上布谷鳥的叫聲響徹整個院落。
他會永遠地失聰嗎?
不會,寒嶺帝國盛産一種耳靈芝,專治耳病。陛下已經飛鴿傳書給我們法力無邊的教皇,教皇回來的時候,也就是斂衾恢複聽覺的時候。
我轉身的時候,斥候正伫立在門前,笑容炫爛,及地的溯影袍輕舞飛揚在身後。斥候專程來看望流弊,他臨走的時候,我問他,你憑什麽說空谷足音是殺死首席大站的兇手?
他說,案發後我去過凝星臺,有幾個馬蹄印,神廟的城牆上留有同樣的痕跡,馬是不可能在高聳的牆壁上行走的。我斷定,那根本不是馬的蹄印,應該是一個靈力高超的人翻牆而入的時候留下的腳印,他穿的鞋子就是馬蹄形的。你弟弟流弊告訴我,他在貴俯的書房找到了相關資料,有一種速度神靴就成馬蹄形,是用上古年代的暗影神馬的馬蹄和精髓修煉而成。照着馬蹄印的形狀,我查遍了整個巫都,發現好多處地方都有這種痕跡,可是寒嶺帝國駐巫驿館的門口處的馬蹄印分布和其他地方不同,門口附近即有進去的足跡,也有出來的足跡。其他地方的馬蹄印都是出現在隐蔽的角落裏。這說明,馬蹄印的主人可以正大光明地進入寒嶺帝國駐巫驿館,他是驿館裏面的人。以後的幾天裏,我一直躲藏在驿館附近,事實證明了我的推斷,空谷足音承認了在祭聖節的夜晚去過神廟凝星臺,可是他說去的時候首席大站已經死去了。雖然我們沒有掌握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他是真兇,可是他也找不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他與此案無關。
暮色四合的時候,我在異域酒家找到聆汐,把斥候講過的話說給她聽。透過窗子,可以看到彩霞渲染半邊天,天幕如皇家畫師剛剛塗上底色的畫布。我告訴她,空谷足音承認了自己在祭聖節當天晚上去過事發現場,現在的處境極其不利,目前空谷大師是最大的嫌疑人,如果要救空谷足音大師,就得找到那天刺傷你的侍衛,那個冒牌侍衛或許是真兇。
我義父在哪?
皇家把他囚禁在了一個神秘的地方,等教皇殿下歸國後,再做處理。
晚霞的紅暈透過窗子照進來,跳躍在她銀色的睫毛間。她喝下一杯茶,說,我有種預感,自然族出現了內奸。然後站起來,朝門外走去,劍柄上的羽毛,緩緩地飄落而下,落到見不到陽光的角落裏。
去哪?
遠離你的地方。
為什麽?
不想讓你知道太多,怕連累你。
我的知心朋友紅塵打理好酒家的雜事後,走過來,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說,怎麽?舍不得她?
我笑着說,知我者,非紅塵莫屬。
我回到家的第二天,弊已經蘇醒。弊醒來的時候,我們一家人都在他的身邊。他睜開眼睛,看着大家。片片的陽光透過窗子斜射進來,照在地上,就像神靈施舍給人類的黃金。
弊起來之後,問道,我昏迷了幾天?
母後說,十一天。
耽誤事了!
弊說着就往門外跑,他很少這麽匆忙過。我問,要你到哪裏?
到皇城!
幹什麽?
他回過頭來,淡淡地道,我已經知道了誰是兇手。
弊離開後的半個時辰,王府外面的大街上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馬蹄聲,我跑到街上,半空的塵土卷來,隐隐約約看到騎士們黑色的背影。我跟過去,來到了首席大站的府邸。侍衛們堵住了府邸的銀白色大門,弓弩手成半圓孤狀排開。哭喪鳥的鳴叫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響徹在樹梢間,叫聲擊落了偏偏枯葉,飄過銀白色的牆壁來,落到馬蹄下。在前面指揮的是我的弟弟,弊。他身邊是玄機使糾墨。兩個人在戰馬上,漂亮的披風撩到一起。
弊說,兇手就是斂衾。斂衾佩劍走出來,糾墨說,斂衾,如果你拒捕,我會用攏鎖對付你。弊的冷笑跳躍在樹梢間,他對糾墨說,你對他說沒用。他現在是個聾子,聽不到你的聲音。斂衾似乎意識到了一切。他說,我想可怕的這一天早晚都會來,該承擔的罪名我都承擔。
他把自己額頭上寫着“孝”字的白色系帶抛到聳入雲霄掠過牆壁的大樹上,驚散了一群哭喪鳥。他伸開手來,侍衛們給他戴上了結實而沉重的鐐铐。斂衾仰望着灰色蒼穹,大笑了一聲,他說,逃不掉的終究逃不掉。
侍衛們起立,周遭一片寂靜。哭喪鳥回旋在殿頂,樹梢婆娑地伸展到牆外,樹葉如飄雪一樣轟轟烈烈地跌入泥土。周圍湧來一群百姓,人們議論紛紛:殺人魔也有今天?連他老子都殺,畜生不如!兒子殺死了老子,有好戲看了!侍衛們離去,空留馬蹄鐵踏擊地面的聲音,街上依然塵土飛揚,如人們的流言飛語一般落滿污垢的角落。
回到家裏,看到弊在後花園癡癡地注視着撩落一地的花朵。漣池的水清澈見底,清風撩過,水泡破碎後如我們小時候做過的夢。我問弊,你為什麽說斂衾是兇手?
他的眼神裏彌漫着成就感,他說,哥,我從剛剛知道首席大站死的時候說起。祭聖節的第二天黎明時刻,我在神廟觀日閣看日出。一個侍衛急匆匆地跑來告訴我,斂跡大人死在了凝星臺!當時我驚異萬分,如遭遇晴天霹靂,我嚴肅地問他,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确定?
他慌張地回答,将軍,屬下怎麽敢跟您開玩笑?我看了看天邊,烏雲如布子一樣地凝固在天角。昏暗的陽光如大霧一樣氤氲開來。我吩咐兩邊的守衛道,命令所有人不得靠近凝星臺半步,保護好現場,違令者斬。
只剩下我和那個侍衛,我發現他的手顫抖的更厲害。我嚴肅地說,你慌張幹什麽?把你知道的一切詳細告訴我!侍衛說,屬下負責首席大站的安全,大站出了事,屬下就沒命了!祭聖節的晚上,大人感覺星象異常,說是将會出現什麽血色長空流星雨以及天狗食月的奇詭星相。于是他吩咐屬下退下,獨自一人在凝星臺上徹夜地占星,不許其他人打擾。直到黎明時刻,我才到凝星臺看大人是否需要早點。可是發現大人倒在地上,沒有了呼吸,蒼白的頭發散了一地,目光驚異,地板上有一灘血跡。
我問他,昨晚你在哪裏?
他說,和幾個侍衛在其他地方巡邏。
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進出神廟?
沒有,除了巡邏的守衛再也沒有其他人。
好,你先退下,随時等候我的審問!
神廟大大小小的走廊都是用大理石板鋪成,所以留不下什麽腳印。我已經向你提到過,根據線索推斷許願臺有女子光顧。我想,血跡應該是那女人的。整個晚上,侍衛們都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出沒在神廟,所以她不是被侍衛所傷。神廟之中侍衛們唯一沒有去的只有凝星臺,初步推斷女人在神廟凝星臺被大站所傷。當我們到凝星臺的時候,我茫然了,我意識到了我推理的一部分完全不成立,這個案子根本沒有我想象的那麽簡單。我一直認為是那女人殺死的大站,可是凝星臺柔軟的地毯上竟然沒有我在許願臺上看到的那種腳印。除了大站的腳印,就只有侍衛的腳印和幾個奇怪的馬蹄印。那天之前下過雨,站在那種質地的地毯上是無論如何都會留下腳印的,從這一點就可以排除神秘女人在場的可能。可是女人為什麽出現在神廟?她的傷又是怎麽弄的?
案件突然變的複雜起來,我有些茫然。陛下走後,我們一起檢查了現場。現場翻來覆去就只有那麽一點東西,幾個侍衛的腳印,幾個馬蹄印,幾片楓葉。我走到大人的屍體前,大人眼神驚異,卻沒有絲毫掙紮的跡象,衣服缭亂好像是被一個人徹底搜過。右手握緊,自然地捂住心口,心口有一處不算很深的傷口,血液流淌在一旁。他的左手指向溯星魔鏡上的星像圖。
通過檢查,我确定大人不是中毒而死,因為中毒而死的人往往嘴唇發紫。中毒而死往往是死者不能發覺的,雖然不會掙紮,但額頭也總不至于擰成疙瘩,手也不會往心口摸去。死者更不會有時間去指着一副星象圖。但是,死者心口處的那一劍應該不足以斃命,深度根本就達不到要害的位置。除非有一種強大的劍氣早已擊穿了死者的心髒。當時想來也只有這種情況。所以我推斷,兇手應該是一個劍術卓絕而又精通暗殺術的人。
刀口在身前,說明死者和兇手面對面過。而死者沒有掙紮和反抗的跡象,又說明死者根本就沒有料到兇手想要殺他,兇手在死者沒有防備的時候下的手。況且首席大站身懷強大的靈力,怎麽容易被人殺死?所以我認為兇手很可能就是大站熟悉的人。至于腳印問題确實費解,當時我把所有的思維都集中到了馬蹄印上,以至于束縛了思維。我想,那根本不是馬的足跡,一只馬闖進神廟,侍衛們不可能發覺不到。所以我推斷那是一種神秘靴子的痕跡。斥候大人的觀點閡一致,為了準确起見,他叫我到我們府邸的書房查一下,最後我終于在一本叫做《靈物大全》的古書中找到了那種神秘靴子的有關資料并彙報給了斥候大人。斥候經過偵察發現那靴子的主人就在寒嶺帝國駐巫驿館,可是這一點又閡先前的推理矛盾,如果兇手是寒嶺帝國的人,而且一個異族人突然出現在機密要地凝星臺,大站怎麽會不防備?
我迷茫地徘徊在神廟裏,癡癡地看着侍衛們巡邏。他們的腳步聲铿锵有力,在我的眼瞟到他們的靴子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疏忽了一個常識,所有神廟守衛的靴子都一樣,所以踩在地上的足跡也應該相同。所以,我産生了一種想法,兇手是冒充侍衛後下的毒手。這樣一來,關于那受傷的女人的所有迷惑也就迎刃而解。我推斷,女人潛入神廟的時候,不料被一個侍衛也就是冒充侍衛的兇手發現。女人在和兇手格鬥的時候受了傷,女人逃跑了。為了自己的暗殺計劃能夠順利完成,兇手沒有聲張,怕驚動守衛,自己無法下手。所以沒有人知道神廟裏潛入了一個神秘少女。我又到凝星臺檢查了一遍,發現馬蹄印覆蓋過一個侍衛的腳印,說明馬蹄印的主人是在大站死後才來的,馬蹄印的主人不是殺死大站的兇手。
神廟大門口有很多足跡,大多都是神廟守衛的腳印。我沿着觀察下去,有一處侍衛的腳印分了岔,那一串腳印稀疏,而且沒有絲毫重疊,是一個人單獨行走時留下的腳印。我沿着這串腳印查下去,一直來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方,帝國大墓地。腳印在一處墳墓旁停住,那座墳墓正是首席大站夫人之墓。墳墓前的沙土地上,有一雙手印,而且一只手有四指,是一個人跪下的時候留下的。什麽人會在大站的夫人墳墓前下跪呢?最大的可能就是夫人的至親。
所以現在看來,兇手具備以下幾個特點:劍術精湛,擅長暗殺;對神廟熟悉;和首席大站的夫人有着密切的關系;首席大站不會設防的人;白發;左手有四指。同時具備這幾點的最可能的人就是斂衾,死者的兒子。最後一點就是找到殺人動機。兇手殺完人後立即去了他母親的墳墓旁,說明殺人動機和他母親的死有關。
為了證實我的推測,我曾多次去斂衾家,借着慰問死者家屬的幌子來打聽很多事情。管家告訴我斂衾有多麽不幸,死了母親又死了父親。我問他,斂衾的母親是怎麽死的。管家說,不清楚。首席大站從來沒有提起過。可是斂衾經常一個人跑到母親的墓前一跪就是一天。斂衾少爺說,母親是唯一疼他的人,他每時每刻都在思念母親。他曾經發過誓,總有一天要找出殺死母親的人,為母親報仇!夫人怎麽死的,連管家都不知道,定有見不得人的原因。我大膽推斷夫人的死和大站有關。大站和斂衾的關系也不好,經常吵架,斂衾殺人的動機也就很明顯了。
那麽在葬禮那天,監視斂衾的黑衣人也是你派去的?弊眉毛舒展開來,就像是風吹過的柳葉,他毫不掩飾地說,不錯。我說,你繼續說吧。
弊沉思了片刻,然後望瞭望天邊的流雲,他說,哥,我還忘了告訴你一個很重要的線索,那就是首席大站指着星象圖的那只手。我發現他死前施展的正是裂兇爪。在對方刺自己一劍的時候,他會無意識地用裂兇爪鉗住他持劍的手,裂兇爪的威力足以使兇手的一只手受重傷。斂衾的白袖子很長,平時都是如幽靈般緊緊遮着雙手。斂衾只有在拔劍殺人的時候才露出那雙細膩的手。
恰好有一天貴妃娘娘想看我們在希望河大決戰,斂衾是左撇子,當他的左手拔出斷月刃的時候,絕大部分人看到的是斷月刃發出的刺眼光芒,而我看到的是他手上朦胧的傷痕,而且他的左手只有四指,那個時候我笑容滿面。
我問流弊,你認為馬蹄印的主人為什麽潛入神廟凝星臺?
他說,這個不是我要管的,這是父王和斥候負責的,可能關系到帝國與帝國的秘密。
我接着問弊,你認為大站死時為什麽指着那幅星象圖?
弊說,那是斂衾為了遮掩自己,故意使大站擺出的動作,使皇家錯誤的認為大站的死和神秘星象有關,把皇家引上岔路。
弊,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是事情的真相誰都不知道,我想斂衾可能會說出事情的真相。
哥哥,有時候一個兇手為了為自己開脫,争取寬大處理,也會隐瞞一些情況或者說些假話。誰能保證斂衾會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訴給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