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巫都篇(23)
我本很自然地認為兇手就是垂簾,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我錯了。外面有侍衛匆匆忙忙地進來禀報,回貴妃娘娘,月宮出事了,陛下請您速到月宮,月宮的幾個侍衛都昏死在了地上!
垂簾臉色恍惚,幹淨漂亮的瞳仁落滿星輝,绫羅綢緞輕舞飛揚,她說,垂涎,我們走。垂簾把裘袍拖在地上,腳踩着火蓮光環,傾國傾城的笑容蕩漾在走廊的火光間,有一排燭火被她發間的靈風吹滅。我悄悄跟過去,聳入雲霄的大殿把微弱的星光遮住,整個皇城都是蹿動的火把和燈籠,看來陛下已經調動了大量的禁軍。
月宮前,圍了一大堆人,陛下,皇後,還有我的弟弟流弊。地面上躺着八個昏迷的侍衛,一動不動。要不是摸一下他們的心跳,還真以為他們死去了。周圍的皇城侍衛,都一手持刀一手掌燈。燈火扭曲,把月宮這一片區域渲染的明亮如白晝。
陛下問,誰首先發現守衛昏迷在地上的?
回陛下,是奴婢!采桑恭敬地說,奴婢喚人的時候沒有人回應,出門一看,發現八個侍衛全部昏死在地上,奴婢立即跑去通知了陛下您。
事發之前,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弊突然問道。
沒有,當時我在照顧公主。
弊舉着火把跪在地上,不久後站起來對陛下說,陛下,我們要找的人是一個女人,侍衛們昏死後,那女人在月宮前停留了一段時間。
可是她為什麽在這裏停留呢?朕從沒見到過如此沉着大膽的刺客!
弊說,還有待徹查!
不斷地有侍衛提着燈籠回來禀報,沒有發現刺客。弊嚴肅地憂傷地說,繼續找,如果再叫我聽到不該聽到的話,我就叫你出現不該出現的下場。侍衛老老實實地說,遵命,世子。
侍衛手中的燈籠照在衆人的身上,如燃燒了一般。陛下踱着步子說,刺客再次出現卻不傷害公主,好生奇怪。弊難過地說,陛下,可能是不需要下手了。陛下聽後沉重而威嚴地說,到底是什麽人對朕疼愛的女兒下此毒手?如果被朕查清了,一定把他五馬分屍,誅滅九族,下場如斯!說完後,陛下把手中的劍一折九段,抛在冰冷的地上,陛下腳下的王者光環籠罩全身,把我們的影子全部吞噬。
燈火照耀下的皇城大殿群落如失了一場大火,我借一只火把拿在手中,仔細照着地面。一片小樹林裏的幾個模糊腳印跌入我的眼睛,腳印很淺而林中的土壤很軟,說明刺客是一個輕功超群的人。從地面上的足跡看來,刺客在一棵大樹下停留過,樹的前面不再有腳印。樹上沒有人,我用火把照一番,粗糙的樹枝上留有一點血跡和皮脂,還殘留了一點胭脂水粉,而且越往枝頭越明顯,應該是一個手指細膩光華的女人,她在抓住樹枝的時候手皮不小心被擦破。
大樹的枝一直蔓延到不遠處的慈恩殿,皇後居住的大殿。站在這棵大樹上,可以清晰地看清楚慈恩殿的一切,但是在在慈恩殿附近沒有發現什麽線索。後來弊也找到了這個地方,可是弊面對這一切閡一樣不知所措。皇家也沒有查明到底是誰把守護明暢公主的侍衛給打暈了,陛下指着禁軍統領的睫毛說,一群飯桶。弊輕聲地告訴陛下,也許是因為我們找的人就在我們中間,是皇城內部的人。
整個案子更加詭谲迷茫,第二天,我回到月宮,明暢公主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朝陽透過窗戶,縷縷繞梁,跳躍在冰涼的地板上。采桑在一旁握着公主的手,公主的紅色鞋子卧在床下,眼前的每一幕逼真而沉重。公主的生命只剩下兩天,整個皇城陷入悲痛之中。弊來月宮的次數更多,一天竟然來十幾次。我第一次看到弊如此迷茫和沉痛的表情,他以往的傲氣蕩然無存,弊跪在公主的床前,握着明暢的手,眼角濕潤。
最後一天的時候,整個皇城的人都沉浸在極度哀傷中,古鐘發出凄婉而沉悶的鳴聲,響徹整個大殿。天色還黑,黎明未到我和弊就被陛下招進大殿,我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到陛下及皇後坐在大殿的王坐上以手拭淚,陛下吩咐我和弊,你要做好為公主舉辦後事的準備。
皇後看上去蒼老了很多,黑色的頭發已經有一半花白,缭亂地鋪展在華麗的地毯上,淚水從睫毛縫隙簌簌流下。弊的臉上挂着淚痕,可是在我的記憶裏,他很少流淚。也許現在只有我明白,明暢不會有事的,一切只是個戲劇性的騙局。我堅定的對陛下說,我敢用我生命擔保,明暢會轉危為安。
陛下驚異的望着我,弊也是,他們可能以為我在開玩笑。不過很快證明了我的預言,采桑跑到大殿上,跪下來說,公主沒有事了,公主沒有事了。
陛下從王座上驚站起來說,采桑,你再說一遍。
采桑重複說,公主沒有事了。陛下走下金碧輝煌的大殿,又驚又喜地說,到底是怎麽回事?采桑,給朕細細講來!
采桑跪在大殿上說,臣妾無意中在公主床前,發現一支錦囊,錦囊上寫着解藥就在小姐的玉簪子裏,從玉簪子取出解藥後,我自己品嘗了少許,沒有異常反應,确定安全後,然後就給公主服下。令人驚喜的是,公主蘇醒了,蘇醒的時候還吐了一口黑色的血液。她醒來後就迷迷糊糊地說,這裏是哪?我到底怎麽了?我說,公主,這裏是您居住的月宮,您已經昏迷了八天了。公主驚異地問,昏迷了八天?記得招驸大典還沒有舉行完呢。我說,公主,您就是在招驸大典的時候被人下的毒,所以一直昏迷着。幸虧蒼天有眼,讓我在您的玉簪子裏找到了解藥。公主說,我中的是情草劇毒?對!公主平靜地說,在寒嶺帝國的時候,自然族的王送給我一只玉簪子,王說,裏面裝有情草劇毒的解藥,巫帝國的公主,您務必收下,也許将來會用得到。
黎明将近,東天已漸白如魚肚一般。郁郁蔥蔥地大樹在清風的吹動下,就像起浪的綠色海洋,樹枝婆娑地伸到秀麗的走廊裏如舞女的胳膊。我們跟着采桑來到月宮,明暢公主躺在床上,臉色依然蒼白如霜。她見我們走了進來,吃力地擡起頭,深紫色的長發如簾子般鋪展在床頭。陛下關切地說,孩子,不要動,要好好地休息。随後,垂簾來了,垂簾裝做溫柔地說,醒來就好。
看到公主沒事後,我悄悄地離開皇城,風吹在臉面上,鋒利如刀。晚些時候,我獨自一人坐在希望河鵲橋邊,夕陽挂在天角,光輝鋪展在搖曳的河面上。明暢公主從不遠處走來,她坐到我身邊,沒有說話。不遠處駛來一只帆船,孤獨而自在地游蕩着。
明暢說,為什麽不開心?
我說,因為你。
明暢說,因為我?
我問明暢,我想知道你為什麽給自己下毒?
一只孤雁掠過廣袤的蒼穹,劃出一道裂痕,如天空的傷疤。雁聲尖銳而凄楚,響徹整個灰紅色的蒼穹。明暢憂傷地說,原來你都知道了,還是瞞不過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望着水流,講給她聽:每當看到你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每當看到你深紫色的秀發缭亂地垂下,每當聽到你微弱的呼吸,每當目睹你口吐鮮血染紅了地毯,我就心如刀絞。我和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一樣,都在時時刻刻地關心着你,盼望着你早日醒來。
才開始,整個案子沒有頭緒,據審查,為你沏茶的老太監,為你倒茶的宮女都不是下毒的兇手。惟有在你身旁的垂簾沒有審問,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而且平日裏和你相處的很好,人們不會懷疑到她。
我在月宮的房頂上看到一個黑衣人在鬼鬼祟祟地朝閣子裏偷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房子裏傳來兩個女人的談話。我斷定,房間裏的肯定有兩個女人,除了采桑應該還有她人。黑衣人死後,我問采桑是不是跟另一個女人說過話,她說沒有。我不相信,就找遍了整個月宮,确實沒有其她女人,除非那個時候,你醒來了。
明暢搖搖頭說,就是這一點使你懷疑我根本沒有昏迷?
我說,還沒有,當時我根本沒有想到你的昏迷竟然是裝出來的。我只是更迷惑,竟然懷疑起自己的聽覺。再後來,我在火簾宮的宮頂偷聽到,原來那個咬舌自盡的黑衣人的幕後主使就是垂簾。從那個時候,我一直懷疑下毒的真兇應該是她,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證明我錯了。就在我繼續偷聽的時候,一個侍衛匆匆忙忙地跑來禀報垂簾,守衛月宮的八大高手都昏死在了地上。
在月宮前,聽弊說,有個女人在侍衛昏迷後停留了一段時間。我當時想,八個大內高手怎麽會全部被迷暈?高手只有在毫無防備的時候才會被輕松地迷暈,也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不設防備。女子只是把侍衛迷暈了卻沒有要他們的性命。從這一點我就想到,刺客有可能是一個侍衛比較熟悉的人。
在離慈恩殿很近的一棵大樹下,我發現樹枝上有零星的血跡和被滑落的皮脂,而且越往樹枝的末端越明顯,說明那個女人抓住樹枝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手心。可是我想不明白女人爬上一棵大樹要做什麽。我迷茫地看着不遠處皇後居住的慈恩殿,殿的的一切清晰可見。
第二天我在月宮無意中發現了點跡象,我心中的疑團全部揭開。采桑握着你的手,我可以看到你的手上有零星皮膚的破損,血跡已經蒸幹凝結成血斑,你床下的紅色鞋子的鞋底有不少泥土,而在以前卻沒有。這兩點使我突然意識到,那晚到大樹上的人就是你,你到樹上去是想看看你母後最近的情況,只有在那棵大樹上才可以把慈恩殿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卻不會叫其他人發現,迷倒那八個侍衛的人是采桑,采桑和你一起演了這出戲。八個大內高手在采桑面前不會設防,被她迷暈。之後,你從閣子裏出來透透風,畢竟自己在閣子裏躺了好多天。
明暢點點頭,她說,那麽你又怎麽知道采桑閡一起演的這出戲?
我說,因為在招驸大典的時候,采桑卻因病未留在你身旁。我想這也是你特意安排的,因為假如她在你身旁,你中毒後,她會被當作最大的嫌疑人被捕,你們的計劃就不好實施。我也給你講到過,我在月宮的樓頂上聽到采桑和另外一個女人談過話,那個女人就是你,除了你不可能再有其他女人,而采桑卻瞞着說,沒有和其他女人說過話,很明顯,她在撒謊。
最後那一天,人們都以為你将要死去,在整個皇城哀痛的時候,可是我知道,你會平安無事。采桑突然跑到金銮大殿上告訴陛下,你沒有事了,在床頭的錦囊裏找到了解藥。其他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巧合,你有巫神的保佑。可是我清楚,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一出曲折的戲劇,自己給自己下毒,人們很難想象的到。
明暢轉過身,背對着我,她說,觞,你說的一點也不錯,可是你可否想過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
我問,為什麽?
明暢轉過身,睫毛縫隙跳躍着淚光,黑色的瞳仁落滿雲影,她娓娓說來,為什麽恰好在你走後,我才給自己下了毒?因為我想要的驸馬不在了,我不想嫁給不愛的人。我在招驸大典之前就和采桑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如果最終的驸馬不是你,我就給自己下毒,從而迫使今年的招驸大典取消,為了自己的幸福,我別無選擇。
明暢的話使我左右為難,但是我不想騙她,我說,明暢,對不起,我的心裏已經有了別人。
明暢眼神憂傷渙散,她說,是蒼穹聆汐?
我點點頭。明暢轉身離開,及地的長發散在肩旁,被風吹的輕舞飛揚。臨走的時候,她說,聆汐活不了多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