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後清霧茶,幼虎逢菊花。

那一陣暈眩很快過去,阿沅擡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看着指尖刺眼的紅,她怔了下,沒想到自己身體壞到了這地步。

回過神來她意識到,不是她的身體差,而是她的猜測成真了。她看一眼手腕上的銀镯子,顏色暗沉,那顆血紅珠子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她随手把信放在一邊,慢悠悠地用帕子擦了嘴角和手指,然後才叫了綠绮進來:“你去請徐先生過來,就說我有點不舒服,暫時別和阿娘說。”

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不舒服的樣子,綠绮便以為只是個借口,聽話地去了。

此刻京中的程讓做了和她一樣的事,淡定地擦掉嘴角的血,讓人去請大夫,但不要驚動家裏其他人。

因上次在秋狝圍場上表現不錯,皇帝直接提拔他做了羽林郎,每月有三日旬休。今日正是他休沐的日子,便一直待在府裏。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扣,心裏的驚怒總算緩和了些。他千算萬算,卻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大夫很快請來,摸了會脈,驚疑不定道:“公子這脈象古怪得很,最近可有食用什麽屬性相克的食物?”

程讓想了會兒,他當值時和其他羽林郎吃的一樣,今日歸家吃的也是以前常吃的,應該沒有。他搖了搖頭。

“那公子您可能是中毒了。”大夫摸了把胡須,“老夫才疏學淺,不敢妄斷,還請公子另請高明。”這大夫是京城回春堂的,醫術不說出神入化,但也絕不是才疏學淺之輩。

程讓定定地看他,心下輕哂,看來這毒的來源不一般,竟直接把人家大夫給吓走了。

“不礙事,大夫您看着治吧。再不濟,解毒丸、解毒|藥什麽的您總會開吧?”若此刻阿沅在這,就會發現程讓那種熟悉的痞俠氣回來了。

大夫被他說得老臉一紅,背着手哼哧道:“那老夫就給公子開方藥,喝兩劑應應急。”

聽大夫這麽說,程讓就知道這毒說嚴重也不嚴重,至少目前沒有生命危險。

喝了藥之後,他感覺好了許多,至少沒有再吐血的情況了。他本想問清楚這毒物來源,可看大夫那樣子肯定不會說,也幹脆懶得難為他。這世道,誰活着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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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大夫看他态度挺好,一點都不像尋常那些眼高于頂的勳貴子弟,終是起了點恻隐之心,提點他道:“你這毒已經中了好些天了,今日也算你運氣好,吃了點東西,跟那毒物相克,讓你嘔了血。不然的話,等你身體全壞了,你都不知道自己還中過毒。”

跟毒物相克的食物?程讓想了想今日的膳食,多是些尋常菜品,他當值時也吃過,并沒有今日嘔血的情況。除此之外,他就只嘗了阿沅送來的茶葉。

這茶葉是清城本地特産的,名喚雨後清霧,也不算多珍貴,就是稀奇。因為除了清城覓曲澗附近的茶山東隅有産,其他地方都栽不活。按理說物以稀為貴,這種珍稀茶葉該上貢才是,可就是因為它太少了,上貢都湊不齊斤兩,當然最主要的是味道一般,因此沒上貢。那塊茶地是太守家的,茶葉也自然進了太守府。

太守府裏也只有阿沅對這茶葉情有獨鐘,給程讓送特産時就順道送了點。她也知道一般沒人喜歡這茶,只給他單送了點,還囑咐他若不喜歡就別喝。

程讓怎麽會不喝,不過看着那茶葉确實少,他就一直放着沒舍得打開,今日才第一次喝。

難道這雨後清霧還有解毒功效?

他手指輕敲桌面,面上淡然道:“多謝先生告知。”

大夫最後又留了個備用方子才走,應該是因為程讓給的診金很豐厚。

徐先生還沒來,阿沅坐在桌前發呆。她試着摸了摸自己脈象,什麽都沒探出來。過去幾個月在書上看的和徐先生那兒學的東西,在她身上一點用都沒有。

她此刻不頭暈不胸悶,剛才的暈眩吐血就好像做夢一樣。若不是拭血的帕子還在手邊,她指不定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怎麽了?”徐飛舟有點緊張,太守府最金貴的二姑娘去了他院子一趟,回來就不舒服了,他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

阿沅指了指帕子,特別淡定道:“我剛剛吐血了。”

徐飛舟大驚失色,趕緊上手探脈搏,不浮不沉、和緩有力,絲毫沒有病弱的跡象。他皺眉,收回手拿了那方帕子看,是真血。

“你今日吃什麽了?”

“和尋常一樣,剛剛突然頭暈,然後就吐血了,現在感覺好了很多。”

徐飛舟眉頭越皺越緊,生平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脈象都探不出身體好壞。

“之前可有過這情況?”

阿沅搖搖頭,若不是吐血太吓人,她其實并不準備請徐先生來。她已經确定自己的身體和程讓身體有關,先生肯定看不出病因。她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身體有沒有真的壞掉,現在徐先生果然沒說她身體不好,她心裏也算松了口氣。

就是不知道程讓有沒有事。

“先生我身子沒什麽事吧?”

徐飛舟不像她那麽淡定樂觀,又讓她張口看了看舌苔,皆沒有異常之處。他眉頭還沒松開,“這麽看是無事,但怎麽會無緣無故嘔血?”

阿沅也裝作疑惑道:“我也不知道,許是上火了?”

遭來斜睨一眼,“上火是吐血?流鼻血還差不多。你最近要禁食那些辛辣刺激之物,多喝點清粥,多出去走走,每日躲在府中算什麽樣子。天氣冷了,要多穿點,晚上不要出房門。”

他說教了一通,最後還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身子骨不康健,以後嫁了人,有你受的。”

阿沅頻頻點頭,聽到最後一句終于忍不住露出微妙的表情,徐先生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

但徐先生一臉正派,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徐飛舟說完那一番話,又給開了個溫和的滋補方子,末了囑托道:“身子的事不能藏着,我要去和你阿娘說一聲。我學醫至今二十餘年,這世上還有許多疑難雜症未曾遇見,也難保你身子有什麽事我看不出來。讓太守派人遍訪天下名醫才是正經事,我聽說西南黔州有巫醫,專治各類怪病。”

阿沅有心想拒絕,她知道這只是在浪費人力,可來自先生的關愛又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不過她又想到,就算自己用不到,家裏其他人生病有個保障也不錯。

徐先生是行動派,開完方子就讓侍女去煎藥,自己急匆匆地尋徐氏去了。

綠绮拿着方子茫然道:“姑娘您真病了?”

阿沅搖頭道:“沒有,這就是尋常補藥。”就是不知道這病的源頭——程讓,現在怎麽樣了?

她現在感覺還好,再看镯子,也恢複了往日的光澤,想來程讓應該也沒事吧。

摸了摸頸間的玉佩,溫潤的觸感讓她的心安定了幾分。這才又想起給程讓的信,拆開來再看一遍,她開頭就問了他獵熊時有沒有受傷,現在一想他肯定不會讓她擔心,有可能并不會說實話。

就像她剛剛吐血,也完全沒想過要跟他說一聲,隔了這麽遠,只能報喜不報憂。

她嘆口氣,将第一頁信紙直接撕了,重新附上一張她近日畫的小圖——一只抱着酒壇子的小老虎,邊上還有一叢菊花。

作者有話要說: 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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