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歲末回京忙,扶搖青雲上。
京城下初雪的時候,清城在落冬雨,寒氣逼人。天色陰沉沉的,讓人心情無端起了煩悶。
徐氏近日正在打點行裝,年末要回京城,盡早打點好,到時候才不至于忙中出錯。京城才是林家的大本營,各路親戚關系彎彎繞繞的。每到歲末,徐氏就要發愁,這家該送什麽,那家要不要上門?頭發都要掉一把。
一晃林尚任清州太守也有九年了,她初來乍到之時也希望林尚能回京城任職,可待得越久就越對清州有感情,每歲回京倒成了她的頭疼之事。
阿沅就在一旁看着她阿娘煩,偶爾替她拿個主意:“這尊佛像太華貴了,丞相夫人未必會喜歡。”
徐氏斟酌了下,把佛像放到另一盒裏,“那就送給你大伯母,她就喜歡華貴物件。”
阿沅也心煩,往常林沅回京大都待在府裏,連大伯家也不常去,對京中情況堪稱一無所知。可如今她再不能這樣了,今年阿姊不會回京,再也沒人能擋在她身前了。
她只要一想到今年要和大伯家的幾個姑娘往來就覺得渾身不适,姐妹太多了,各種小心思能把人煩死。再次感嘆,阿父真的是個好男人,只有阿娘一位夫人。
“阿娘我們過完年什麽時候回來?”阿沅随口就問了一句,按照往年慣例,因阿父事務繁忙,她們家在元宵之前就會回來,不知道今年會不會待久一些。
沒過幾天,阿沅就想回到這時候唾棄自己,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徐氏心情更是複雜,多年前的期盼一朝實現了,可她怎麽就高興不起來呢?
太守大人透露說他可能要回京任職了,算是平職調任,但在天子腳下,往後升遷之路要好走一些,說不定有位列三公的一日。
“阿娘,我們過年去了京城就不回來了,是嗎?”阿沅低落道,“那阿姊怎麽辦呢?”
原以為阿父至少還要在清州太守這位置上再奮鬥五到十年,沒想到調任的旨意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徐氏輕嘆一聲,“那能怎麽辦,難道還讓你阿姊跟我們回京?孩子氣。”
阿沅知道是這個道理,想了想問道:“那阿父以後是什麽職位?”說了這麽久還不知道阿父到底調成什麽了,若是回京還降了職,那豈不是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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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道:“這你阿父倒沒說,反正不是三公。”
阿沅無語,她阿父現在若能位列三公,那林家祖墳都要冒青煙了。說實話,穆國一共分了十州,清州治理一直排不上前三,今年大概還是因為程将軍肅清海盜,連帶着提高了阿父的政績。
所以阿父透露出他要調任的意思時,她還有點驚訝,朝廷風向要轉了?
晚間她試探着問了林太守,太守笑呵呵道:“反正不是阿讓的上級。”
她知道程讓如今是羽林郎,隸屬于光祿勳。但她總有種微妙的直覺,大概阿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會被調哪裏去吧……
果然進京後不久,林太守受皇帝單獨召見,回來後就對着阿沅欲言又止。原先的光祿卿犯了事,他就這麽頂了上去,這下還真成了程讓的上級。
阿沅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了,“阿父您成了光祿卿?”
女兒真的太聰明了,讓林尚這個父親當得很沒面子,他咳了下,嗯了一聲。
“那挺好的,總算沒有降級。”
林尚氣得吹胡須,“這是什麽話,就盼着你阿父降級啊?”
阿沅趕緊替他捏肩膀:“我這不是替阿父開心麽……”
“告訴你,我可不會給阿讓徇私!”
阿沅無奈地看他,他能給程讓徇什麽私啊,阿父真是想太多。
因為如今正是年末,各州太守還有西北定陽王都進京谒見述職,朝廷事務繁忙,林尚的任職旨意便還沒下來。可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太守了,該交接的事就要交接清楚,就是不知道新任清州太守是哪一位。
好不容易盼來程讓的休沐日,阿沅還在糾結姑娘家能不能主動去找人,侍女就來傳話說,忠定伯家的幾位姑娘來了。
林家兩個兄弟早年就分了家,兩處家宅隔得倒不遠,親戚往來方便得很。
她嘆口氣,道:“請她們過來吧。”好了,這下不用糾結了,女孩子聚一起唠嗑能唠上一天。
她走了幾步去院門口等着,遠遠就看見幾位姑娘走過來,每個人都披着件鬥篷,款式不一,倒有幾分争奇鬥豔的意思。
來的一共有四位姑娘,兩個比阿沅大,走在最前面。阿沅迎上去喚道:“二堂姐、三堂姐。”
兩家的齒序是分開排的,因此稱呼也比較随意,被她叫到的兩位姐姐直接叫她“阿沅妹妹”,她叫另外兩個堂妹也就直接叫了名字。
“阿沅妹妹今日在做什麽?”三堂姐,也就是她大伯的嫡次女林沁問她道。剩下三個姑娘都是庶女,這會兒都沒說話。
阿沅讓侍女送上茶水糕點等物,笑着道:“正無聊呢,堂姐你們就來了。”正想去找未婚夫玩呢,你們就來了。
林沁長得是很端莊的那種漂亮,笑起來時儀态萬方,“那我們還是趕巧了,我們姐妹在府中也是閑極無聊,就想邀你一起去街上逛逛,你覺得如何?”
阿沅視線在她們各人身上轉了一圈,難怪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的,她還以為是來比美給她看的。
“好呀。”她彎唇回答。
一行人分了兩輛馬車,阿沅和林沁一輛,說到底只有她們倆是嫡女。
“三堂姐想買些什麽?”阿沅抱着小手爐窩在馬車一角,怎麽舒服怎麽來的。反觀林沁,端坐在一旁,馬車晃動都不能讓她身子移動半分。
阿沅瞧着都累,但又不自覺直了下身子,雖然沒一會又軟了下去。
林沁恨鐵不成鋼地睨她一眼,“阿沅妹妹你要多練一下儀态了,這麽癱軟算什麽樣子!”
“這不是只有三姐姐你看見麽?”她讨巧地将那“堂”字給去了,林沁聽了果然不說她了,轉而道:“我倒不缺什麽,還不是想叫你出來,給你打些京城流行式樣的首飾。”
她挑剔地指了指阿沅的頭飾,“你看你頭上這绾帶,都是半年前的款式了,手上這銀镯子這麽素淡,哪像是個十四歲的姑娘家。”
阿沅還真沒想到這堂姐居然是真心實意地為她着想,她愣了下,真誠道謝:“那就謝謝三姐姐了,我相信三姐姐的眼光。”
可是到了首飾店,她覺得自己好像相信早了。這位三堂姐的審美一看就是繼承了她那位伯母,主張華貴風,挑了一個金燦燦的頭冠就想往她頭上戴,“這看着多喜慶。”
阿沅木着臉任她将自己當做娃娃一樣裝扮,最後變成了一個超級華貴的娃娃。
林沁滿意地點頭:“你這個年紀就該這樣打扮。”
姐姐,你年紀也就比我大一歲。
阿沅回過神來看了眼堂姐身上的裝扮,衣服領口和袖口處還真有金線勾邊,首飾不多,但一眼都能看出來很貴。
她在心裏嘆口氣,怪她在馬車裏沒仔細看清楚。
她正想摘下手上金燦燦的镯子時,三堂姐輕輕拽了拽她袖子,輕聲耳語道:“那邊有個少年郎一直看着你,長得挺黑的,不知道是不是登徒子,要不要讓人把他趕出去?”
她一下子擡起頭來,就看見程讓斜靠在櫃臺前,對着她笑了下。将近半年沒見,少年似乎又高了,身姿矯健。
那一瞬間阿沅感覺自己被擊中了,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悄悄紅了臉。她趕緊低下頭,掩飾性地端過店裏供應的茶水喝了一口。
林沁狐疑,堂妹擡頭看了一眼就羞得紅了臉?這是一見鐘情?這怎麽可以!那少年一看就不正經!
她大力将阿沅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勸道:“你別看人皮相,皮相都是騙人的。”其實她在心裏冷嗤,這少年皮相一點都不俊,阿沅怎麽能瞧上他?
阿沅也在心裏唾棄自己居然臉紅,聞言不由得點頭:“是啊,就是騙人的。”
程讓還站在原地,視線在阿沅身上停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看自己剛挑中的绾帶,和她頭上華貴的發飾相比,這绾帶顯然太過素淡。
他猶豫了會,讓小二用盒子仔細包好了。阿沅不喜歡金燦燦的東西,他一直記得。雖然他覺得這樣華貴的阿沅就像年畫上的善財童子一樣,特別可愛,特別喜慶。
拿着包好的木盒子他就靜靜地坐在靠牆一張椅子上,店裏多是女子,再不濟也是陪着夫人來買首飾的男人,他這樣一個獨身少年郎買完還不走,顯得特別怪異,進門的客人都下意識看他一眼。
林沁看着他坐了下來,心下猛地一跳,“阿沅,我看那人八成是盯上你了,我們還是換一家逛吧。”
阿沅轉頭往程讓那邊瞅了眼,看見他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地望着她的方向,她微微勾起嘴角,随即又矜持地壓了下去。
為了不讓堂姐擔心,她解釋道:“那是程家二郎,是我未婚夫。”
林沁瞪大眼睛,她知道自家堂妹已經定了親,卻沒料到今日還能碰上。她來回看了這兩人幾眼,堂妹看着就軟萌可愛,那少年?不合審美。
她默默咽下對程讓的不滿,違心道:“原來認識啊,看起來他對你還挺上心的。”
阿沅再看過去時,程讓對着她又笑了,淩厲的眉眼瞬間溫柔下來,她沒忍住也笑得微眯了眼。旁的客人瞅見這一幕,總算明白過來,那少年可不是獨身一人來買首飾的,人家心上人還在呢。
林沁簡直沒眼看,哼了一聲,讓店小二将她剛剛挑的首飾都包起來,轉了轉眼珠,指着程讓道:“過去讓坐那兒的那個人付錢。”
作者有話要說: 趕在我生日結束以前,爬上來發了我最近最長的一章!
林沁:一位審美清奇的女子。
阿沅:程讓變帥了!
林沁os:咦~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