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頭鎮魂血,擇其有四靈。
帳子裏有些昏暗,程讓的視力卻不受影響,他能清楚地看到小姑娘睡着時睫毛的細微顫動,臉頰上還粘着幾根發絲。他輕輕将發絲拂開,露出她完整的臉蛋,他下意識低下頭去,唇在她頰邊淺淺一碰,一觸即離。
時間不多了,程讓深吸一口氣,探指在阿沅頸後重重一按,阿沅徹底睡死過去。
火爐生得旺,将屋子熏得溫暖如春,就算只着中衣也不會覺得冷。程讓傷腿上的夾板已經被拆掉,雖然動起來還是有些僵硬,但比之前好多了。
他試着盤腿坐起來,伸手毫不猶豫地扯開了阿沅的衣襟,少女睡得熟,對他的動作一無所知。程讓扒開了三層厚衣服後發現最裏面還緊緊裹着一層貼身衣物,那層衣物就像是最後的堅守,保護着女孩子最柔軟的地方。
肚兜上繡着精致的纏枝海棠繡紋,他送的雙魚玉佩就垂在海棠花瓣上。他怔怔想,這繡紋絕對不是阿沅自己繡的,阿沅繡的東西都有些偏圓,蘭草細長又尖的葉子都能被她抹掉棱角,看起來十分可愛。
他愣神間,感覺鼻子裏有什麽熟悉的東西叫嚣着洶湧而出,趕緊扯過枕巾捂住。
等鼻血不流了,他長嘆一口氣,迅速做好準備以應對接下來有可能的遭遇。只是看見肚兜就噴鼻血,接下來可怎麽辦吶。
他從枕頭下掏出一把匕首,單手扯開自己的衣服露出大半胸膛,毫不猶豫對着心頭位置劃了個十字。皮膚瞬間割裂開,鮮豔的血色慢慢淌出,滴在他事先備好的白玉酒杯裏。
心頭血,鎮魂器。
對自己下起手來眼都不眨,可一碰到心尖上的小姑娘,程讓就下不了手了。那薄薄一層海棠紅還遮在她的嬌軀上,他連這衣物都不敢動,連觸碰都仿佛是亵渎。
胸前的傷還沒有處理,血源源不斷流出來,很快就滴滿了酒杯。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從自己思緒裏出來,給自己簡單上了藥,穿好中衣,覺得不夠,又在外面裹了一層袍子。
屋子裏的熏香淡了些,不知何時飄過一陣梅花香。
阿沅還在閉眼熟睡,程讓不再猶豫,輕柔地解開她的肚兜,往下半折,表情正經目不斜視,只盯着心頭那一位置。
手上的匕首已經換成了一根細長的銀針,在玉杯裏沾了點血,他弓着背,手指略微顫抖地将銀針刺進少女嬌嫩的肌膚,停了下又取出,針孔裏冒出血點,不過一會兒就凝固了。
刺下了第一針,之後也就不是那麽難以下手了,他手起針落,少女那一塊皮膚上血點越來越多,漸漸現出了一個像鳥一樣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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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酒杯裏的血越來越少,鳥的雛形慢慢變成一只活靈活現的朱雀,尾巴上揚、翅膀張開,仿佛下一刻就會展翅高飛。
已經過去大半個時辰,阿沅快醒了。最後一針尤為重要,程讓定了定神,刺向朱雀的眼睛部位,如畫龍點睛一般,那只朱雀仿佛真的活了過來,眼睛似眨了一眨。
他的心頭血融進她的肌膚,與她合為一體,世間再無法将他們分開。
看阿沅似乎動了動眉頭,他心裏一緊,也顧不得擦擦眼角的細汗,趕緊從枕邊拿個一個小瓷瓶,将裏面的液體滴了幾滴在阿沅的胸前,那只朱雀慢慢就隐去了身形,徒留那肌膚上一片紅痕。
針眼也只殘留一點點痕跡,不用手指去摸的話,幾乎看不到。程讓卻覺得不對,這紅痕看着怎麽那麽像那什麽?
但他沒時間思考這事,趁着阿沅還沒醒,趕緊把她衣服穿好,将她身子半扶起來靠坐在靠枕上。至于那些匕首酒杯銀針什麽的,他事先準備了個木盒子,全扔進去,再把盒子往床底一推,神不知鬼不覺,只等阿沅走後再拖出來清理掉。
不過半刻鐘,阿沅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伸了個懶腰,把自己弄醒了。
“我睡了多久啊?感覺渾身沒力氣……”她打了個哈欠,話音裏困頓明顯,顯然還沒完全清醒。
程讓将簾帳掀開一角,讓她看外面的日光,她來時是冬日午後日頭鼎盛的時候,現在的日光看起來溫和了許多。
阿沅不能騙自己只是打了個盹了,這至少有半個時辰了吧,她哈欠打到一半生生停住,眼角的生理淚水也眨了回去。
她睡了這麽久?!
“還沒一個時辰,不用着急。”程讓溫柔道,摸了摸她因睡着而有些散亂的鬓發,“我給你梳下頭發,待會就讓人送你回去。”
阿沅坐在梳妝臺前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程讓屋子裏何時有了妝奁等物?看了看梳妝鏡下的那些首飾,她恍然大悟:“這些都是你買給我的?”各種簪子釵子,還有華勝步搖,比她自己的首飾多多了,她原先還以為程讓死心眼,只會給她買绾帶呢。
程讓臉紅了一瞬,邊給她梳順頭發邊道:“以後都是你的。”
“為什麽現在不能給我?”阿沅疑惑,手裏把玩着一支海棠步搖。
程讓看清她手心裏那朵精致的海棠珠花,臉不由得一紅,“你現在還是小姑娘呢,未及笄不能戴簪子。”
阿沅盯着鏡子裏那張微紅的臉,那張臉眉眼淩厲但神情溫柔,是她最喜歡的少年模樣。
唔,對啊,她現在還是個沒及笄的小姑娘,及笄之後不久就會嫁給他了。
她無意識地玩着梳妝臺上的首飾,心裏卻總覺得自己想漏了什麽,嫁人之前除了及笄還有什麽事來着?她想得出神,沒意識到自己表情苦大仇深。
“怎麽了?”程讓給她梳完了頭發,然後有些笨拙地将绾帶簡單地系在發間,看見鏡子裏阿沅的表情嚴肅,有些忐忑問她,“是不是不好看?”
阿沅眉頭皺得更緊了,小腹下墜,多麽熟悉的感覺……她有些恍惚,在這個時空待了将近一年時間,小姑娘一直都沒長大的跡象,結果偏偏今日,在程讓這兒,來初潮了?
程讓沒聽到她回答,心裏更忐忑了,但他看看鏡子,又覺得自己梳頭的技藝挺好的,正想哄兩句時。鼻尖傳來一絲血腥味,他心神一斂,難道阿沅的傷口出血了?
他想扒開阿沅的衣服去查看傷口,但手指剛動了動,就被理智壓下,若他真動了手,估計阿沅又要呼他巴掌了。
“阿沅你有沒有覺得哪裏疼?”
“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阿沅想到《黃帝內經》中這句描述,難怪她覺得嫁人之前仿佛還少了什麽,原來就是少了女性最熟悉的朋友。
她抿了抿唇,小聲道:“我要回家了。”天哪不知道衣衫後面有沒有漏出來?她一邊忐忑不安,一邊安慰自己,冬日穿的衣服厚,應該透不出來,而且她穿的還是緋紅色的外袍,就算透出來應該也不會那麽顯眼。
程讓擰眉,血腥味時濃時淡,他一陣心慌,是不是阿沅的傷口在流血?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該多等些時候的。
“阿沅你有沒有覺得哪裏疼?是不是不舒服?”
阿沅臉上薄薄一層羞紅,讓她對他直言自己來葵水了是萬萬做不到的,當務之急還是要趕快回家處理一下。她搖搖頭半真半假道:“我就是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天色有些晚了,我要快些回家,阿娘在家等我呢。”
程讓急得不行,又不敢強制她撩衣服,慌亂之下說道:“我聞見血味了,你是不是流血了?胸口疼不疼?”
阿沅臉色驟紅,她忘了程讓武官家族出身,肯定對血味很敏感,白了他一眼,低頭往外走,經過他時小聲道:“姑娘家流點血不正常?你還是去看看《內經》吧,我這就回家了。”
程讓迷惘了一瞬,因為阿沅之前生病的原因,他确實看了《內經》一書,說是倒背如流也不為過。姑娘家流血是正常的?書上有說麽?
不等他想明白,阿沅已經出了門,等他追出去時,留夷早帶着人跳牆回府了。
他心裏慌亂不安,若是阿沅傷口真流血了該怎麽辦?對她坦白?但明明自己還好好的,他拖着傷腿來到鏡子前扯開衣襟,那個十字傷口還很矚目。但他要看的不是這個,修長的手指摸向十字的旁邊,細細摩挲,指腹觸摸下分明有痕跡,彎彎繞繞,眼睛卻根本看不出來。
兩日前,他親手在自己心頭刺下一只白虎。
“共生者,魂魄不穩矣。以銀針沾心頭血,刺于心頭,是為固魂。”
“誰之心頭血?刺何物?”
“汝之。天之四靈任爾擇。”天之四靈,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程讓仿佛被一場巨大的荒謬裹挾,他不想相信世間竟真有共生這事。可他派去調查阿沅在清州之事的護衛給他帶了份資料:九月份時,阿沅左手臂疼,徐先生診治後告訴她是因為秋雨落涼,寒氣入骨。而他在京城參加秋狝,與黑熊搏鬥左手臂受傷。
不久後,徐先生又為她診治過一次,然後太守府開始大張旗鼓前往西南黔州尋巫醫。而他當時中了慢毒,幸而喝了阿沅送來的茶,将毒逼了出來,躲過一劫,卻也傷了身子,吐了血。
然後前些日子他從馬上摔下來,緊接着就得知阿沅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他不敢冒險,不敢拿阿沅的性命開玩笑。他是必要上戰場的,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已經做好自己受傷的準備了,可是他不能容忍阿沅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特別還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阿沅回家時就趕緊讓侍女告知阿娘自己初潮來了,徐氏命人将備好的東西送過去,自己親自去廚房熬紅糖水。她的阿沅,終于長大了啊。長大了就要出嫁了,她輕輕擦了擦自己眼角,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阿沅擦身子時總覺得今日程讓的表現不大對,她又回憶了下程讓屋子裏的擺設,終于想起來,那違和感并非來自于他所說的換了簾帳顏色。
分明是熏香!他的屋子從來不熏香的!
今日她卻聞到了室內的暖香,那暖香味道頗淡,有一絲梅花的清冷。她當時以為是他院子裏的梅樹香氣,因此沒有多留意。
程讓好端端地熏香幹嘛?她邊想邊用澡巾搓身子,搓到胸前時覺得有點不對,她低頭看去,內室裏熱氣蒸騰,她的皮膚早就被熱水弄得紅彤彤的,但是胸前那一塊紅尤為明顯。
這這這是什麽?
以她有限的人生經歷來看,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吻痕?
程讓這個臭流氓!大豬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