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生苦短

屋子裏飄着一股藥的味道,才走到房門外就能聞見有些發苦的藥味,一身絨黃裙衫的白棠手裏拎着剛從店鋪裏買的糖糕,剛跨過門口就迫不及待的開口。

“徐姐姐,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舉着手裏的糖糕晃了晃,白棠把東西放在桌上,“陳煜怎麽不在?”

徐竹額頭上傷口還包紮着,昨天去醫館裏看過,大夫說明天再去一趟,沒有什麽問題,就等着傷口結痂後脫落,頂多再有十天,就能痊愈,只是這疤怕是要留下了。

聽見白棠來了的動靜,徐竹放下手裏的東西走出來,“你每次來都買不少東西,那孩子都要給你慣壞了。”

“來的路上瞧着不錯就買了,都是些小東西,而且,我自己不也吃了不少。”白棠笑着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徐姐姐——”

看着徐竹還包紮着的額頭,白棠心裏一陣內疚,額頭上那道疤一輩子都抹不掉,即使用頭發遮住,但每回梳妝都能看見,看見這疤痕就會想起那日的情形。

白棠欲言又止的模樣惹得徐竹失笑,拆開糖糕外面包着的那層油紙,撚了一塊遞到白棠嘴邊,見她愣住後張嘴咬下,這才慢悠悠開口。

“你可不想是那樣的人,還計較這些,那倆壞蛋不給趕出去了嗎?”徐竹見白棠被糖糕塞住嘴,無法反駁的樣子,不由笑意更深,“我做寡婦這麽多年,也不是第一回讓人戲弄,也不是第一回有人幫我說話,可像你這傻乎乎的,還是頭一次。”

聞言白棠連忙把糖糕咽下去,想要說什麽反駁徐竹的話,可又想不到怎麽反駁,只好拿着杯子喝水。

徐竹往自己嘴裏也塞了一塊,“你每天都到我這裏來,不要緊嗎?”

“不要緊,總比我去西市玩好,阿娘說我每日到你這兒來,說不定還能安分些,免得一進西市就玩瘋了,總要闖出些禍事來。”白棠撇撇嘴,她仔細回想了一下,每回去西市,好像多少都會惹些事情。

無奈的撓撓頭,“不過往後我可能不能每天都來,阿娘怕我性子散漫,剛好大哥這陣子有些空,讓我在家裏跟着他念書。”

“那是好事,我這傷也好得差不多,你也不用每天都來。”徐竹點點頭,見白棠似乎有心事,猶豫了一下沒有問出口。

兩人細算下來,相識不過半月的時間,有的事,自是不好多問,而且她也沒有這個習慣去追根究底,打聽別人的事。

白棠心裏的确是揣着事,但是一想徐竹已經夠麻煩了,而且她也不好意思開口,那天讓裴深把她一時無奈随口胡謅的話全給聽進去,一連好些天都不敢再進西市,就是生怕會撞上裴深。

太丢人了!

“娘,我東西拿回來了,我們什麽時候搬——”陳煜進門才看見白棠也在,楞了一下,“白姐姐什麽時候來的?”

白棠朝陳煜點了一下頭,看向徐竹,“徐姐姐,你們要搬走嗎?”

朝陳煜使了個眼色,陳煜連忙拎着手裏的東西往外走。

“之前就有打算搬出城,到城外去住,這兒盡管熱鬧,可是非也不少,城外盡管不必城裏繁華,可也安靜不少,我打算開個茶館,往來客人肯定不少,比在這兒和別人搶生意要掙錢多了,加上——”

徐竹頓了一下,“陳煜也該到書院裏念書,聚賢書院我一個人怕是不能撐起他的束脩,城外倒是有一間書院,搬出城也離得近些。”

一時間白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是看着徐竹坦蕩的神情和一點沒有要隐瞞她的樣子,頓時笑了一下,點點頭。

“那往後我連出城都能有個讨杯水的地方了,不過怕是幫不上你的忙了。”

“你不嫌我煮茶的手藝馬虎,只管到我那兒喝茶,我連地方都選好了。”徐竹笑着起身,“過兩日就能搬走,這宅子已經轉賣了,虧得以前他買的早,如今轉手倒是能讓我們娘倆日後的日子好過些。”

“你去哪?”

“拿壺酒來,自家釀的酒,你嘗嘗。”

白棠怔住,其實郭氏和白起是不讓她喝酒的,可看着徐竹往外走的背影,光就這麽落在她身上,美好的讓人不忍破壞,更不忍拒絕。

笑着點了點頭,起身跟着往外走,“那就不在屋裏待着了,在樹下喝酒豈不是更好?竈裏的火還有吧?我前兩日帶過來的花生補血的,我去弄一盤花生來下酒。”

要喝酒,當然得要下酒菜。

待兩人在樹下坐着小酌時,已經是暮色時分,白棠拿着杯子,面色微紅,已經是有了醉意。

“棠棠。”

“恩?”白棠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這酒是甜的,是李子酒嗎?聞着有那味道。”

徐竹點點頭笑了,“他以前就喜歡喝我釀的酒,外面打的總是不喝,不過……他走得早,連屍骨都尋不回來,死在了戰場上,我給他立了一座墳,裏面都是他喜歡的東西,每年去祭拜的時候,我都會捎上一壇酒,陪着他喝。”

少年夫妻,可惜未能攜手白頭。

白棠擡眸盯着徐竹,垂下眼,舉杯一飲而盡——這世道雖是太平,可太平之下也有不太平,就像是亂世中也有世外桃源一樣。

“其實我才到長安兩月,從前我一直和祖父在一塊,記事起就不曾見過爹娘,全因幼年時老道士的一句話,十年不得見爹娘,祖父不在了才因着無人照顧回了長安。”白棠仰頭看着天,喃喃道:

“心裏原本是有些怨,但衣食無憂,自小不曾為生計發愁,每月一封書信問候,見着了,他們待我極好,連哥哥也只是面上嫌棄,私下替我說了不少話,收拾了不少爛攤子。”

把心裏藏着的事情說出來,一下暢快不少,白棠一回頭,便見徐竹伸手舉着杯子,笑盈盈的看着她。

伸手過去,杯子碰在一起發出一聲脆響,兩人将杯子裏的酒盡數喝下。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小青扶着白棠悄悄從後門溜回家時,心驚肉跳,生怕被郭氏發現白棠喝了酒,盡管這長安城裏酒肆不少,可一個姑娘在外面喝了酒回家,傳出去,還不知道被說成什麽樣。

“怎麽回事?”白離看了一眼小青,再看一眼雙頰發紅的白棠,眉頭一緊,“在哪喝的酒?”

邊問話邊把白棠接過來攬在懷裏,“你這丫頭,真是會胡鬧。”

“哥,我自己能走,才喝了幾杯而已。”白棠清醒得很,只是醉意上頭,加上雙頰發紅和身上的酒氣,才看着像是醉了。

白棠打了個嗝,跨過門檻,扁着嘴嘟哝道:“哥,徐姐姐要搬走了,搬出城,日後,我怕很難再見着她了。”

短短半月,難得尋到一個性格相投的人,能不能聊得來可和認識的時間長短無關,白棠心裏舍不得,只覺得自己害了人家,不然徐竹還能守着丈夫留下來的宅子,在長安城裏自在的活着。

擡眼盯着白離,白棠心裏一陣酸楚,直接埋頭在他胳膊上。

白離怔住,剛要擡手把白棠直接抱到床上去,便感覺胳膊讓眼淚浸濕,輕嘆一聲,輕輕拍着她的背。

“人生苦短,能相識已經是緣分,你要事事計較,不得時時難過?”

“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朋友,也……舍不得白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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